王萱将裴稹视作“良师益友”,经历了生死之后,或许还有一些旁的东西已在心底萌发, 只是她还未发现。
    “我想要两盏兔子灯,劳驾。”王萱从荷包里数出二十文钱,反复确认了几遍,才递给摊主,像是手头拘谨,考虑了许久才说出来一般。
    摊主听见王萱说话,如闻仙音,都有些痴愣了,望着她两眼发直,裴稹屈指敲了敲摊面,他才回过神,又看见裴稹隐隐带着不悦的神情,自觉失态。王萱的容貌、声音,与她那数钱时斤斤计较的动作,简直是两个极端,好似美玉坠落泥潭,完全失去了光彩。
    这样一个美人,谁能想到她会对阿堵之物如此在意呢?真是白瞎了自己的恭维。
    摊主“嘁”了一声,随手取了一盏灯递给王萱,懒得再看他们了。
    时下风气确实如此,做着赚钱的生意,却看不起爱钱的人,也看不起穷困的人,甚至连钱都要称作“阿堵”,不屑于说出口。
    裴稹没说什么,提着自己手上的灯抬脚就往前走去,王萱悄悄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顺着他的步子,跟了上去。
    于是两人一人提着一盏与他们气质完全不符的兔儿灯,在人群中游走。灯火满街,头顶不时有掉落的焰火屑,像是下了一场稀稀落落的雨,火星明灭之间,时光也凝固在了烟花绽放的那一瞬。
    “裴先生,你在想什么?”
    “想你——”裴稹拉长了腔调,趁着王萱羞赧的瞬间,又转回来,“想你方才的话。对了,这盏灯,你要送给我吗?”
    “我自己花钱买的,自然不送,只不过拜托你保管一下。”王萱红着脸,一双眼睛盯着天空中飘落的焰火尘埃,闪着动人的光芒。
    裴稹会心一笑,道:“多少钱?你出个价吧。”
    “无价之宝。”
    “那岂不是满大街的无价之宝?”
    王萱似乎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提着她的兔儿灯,脚步轻快地走到了裴稹前头,却还不忘回答他:“只有你手上那一盏才是,因为那是文曲星转世握过的,所以无价,但凡谁拿到了都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裴稹倏忽一笑,走到她身后,伸手拈下她发间的碎屑,掌中青丝如瀑,宛如上好的丰州丝绸,令人爱不释手。王萱正踮着脚尖,伸手去够一盏莲花灯,摊主拿了叉子愣在一旁,望着她如霜如雪的皓腕发呆,她见了,也不气恼,只微微一笑,拉起袖子掩住手臂,拿了莲花灯赶紧靠到裴稹身边,叫他付钱。
    “我没钱了。”她有点害羞,又有点雀跃,望着裴稹的眼睛里,全然是依赖和信任。
    裴稹心中一荡,忍住了绮丽的心思,用低沉温柔的嗓音道:“方才不是还有吗?”
    “没有了。”她摇着头,摊开手表示确实没有,其实眼中的狡黠已经出卖了她。
    “我给你买了莲花灯,兔儿灯就送给我。”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也。”王萱摇头晃脑,颇有几分天真无邪。
    “我可不做亏本的生意,”裴稹哈哈大笑,也从袖袋里取出来十文钱,细细数了两遍,递给摊主,“这盏灯,我要了。”
    王萱一手提着兔儿灯,一手提着莲花灯,心满意足。灯火阑珊,两个人在渐渐沉寂下去的河岸上漫步,沿河是狭长拥挤的草市,叫卖声、笑骂声、交谈声不绝于耳,尘世的烟火气息如此动人,在飘摇的柳叶上,在明灭的灯火中,在惊扰的涟漪里,都是属于世人的悲欢喜乐。
    一位穿着蓝衣的年轻船娘靠在晃晃悠悠的小船边上,口中哼着调不成调的曲子,倾身照水,忙着把她那乌黑发亮的头发一圈又一圈地盘在头上,见到河边漫步的两人,同样惊为天人,叫嚷起来:“俊郎君合该与美人相配,天下美景也不过如此了,阿牛!阿牛!快出来看看!神仙下凡了!”
    小小的乌篷船里传出不耐烦的哼声:“吵吵什么?明日早起送水,懒婆娘,你还不睡,不怕明天起不来?”
    王萱还道这个“阿牛”粗鲁无礼,对待妻子毫不客气,却没想到船舱里接着就钻出来一个八尺大汉,脸上虬髯胡茬一大把,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了,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热水,平衡着小船的稳定,然后将水盆“啪”地一声放在船娘面前,粗声粗气地说:“夜深了,河水冻得死人,你还在水里洗,不怕老了得病啊?”
    “我不是还没洗吗?吵吵什么?你快看岸上。”船娘显然对王萱和裴稹很感兴趣,迫不及待地要她夫君看他们。
    “不过就是两个过路人,有什么好看的?赶紧洗把手脸睡觉咧!”
    “你这个大老粗,一点都不懂!这个……这叫做‘珠联璧合’、‘龙凤呈祥’,你看他们俩站在一起多么相配啊!真是好看!我要是也那么好看就好了……”
    虬髯汉子再仔细一看,只看到高大俊美的裴稹,以为妻子看上了小白脸,立刻就黑了脸,扬起拳头对裴稹吆喝:“喈!哪里来的小白脸?快走快走!”
    裴稹见王萱暗中观察这夫妻二人,兴致勃勃,似乎不太想离开,便站定了任他去骂,顺着他的视线,将王萱掩在身后。
    “你真是个大老粗!人家就过个路,干你什么事,你就去赶人家?”船娘站起来,对阿牛怒目而视,小船也因为两人的动作剧烈摇晃起来。阿牛本来也很气恼,争吵一触即发,但不知为何,他沉默下来,低着头任由船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个八尺大汉,却在娇小瘦弱的妻子面前折了腰,旁边的人都哄笑起来。
    “阿香,又在训阿牛啊?这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骂,咱们的水娘子威风得很呐!”
    “阿牛,你又做么事惹了阿香了?这男人啊,在家里直不起腰,出了门哪有财运来?赶紧叫阿香也看看你的男儿气概,下次她就不敢骂你了!”
    “嘘!你这个没成家的懂什么?阿香可是阿牛的童养媳,他进去的时候,还是帮着他照顾爷娘,摔盆送终的!阿牛说什么都得顺着阿香点,要不然就真是昧了良心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那船娘阿香听见有人讥讽自己的夫君,立刻调转矛头,对着岸上那群笑得最大声的地痞无赖,高声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夫妻吵架的,是找不着婆娘吧?再说一句,叫你们过河湿鞋,水鬼缠身!”
    这下阿牛反而拉着她,不让她再得罪人,也把她护在了身后。
    “水都冷了,再烧可费柴火了。”
    一句话就叫阿香冷静下来,将双手放进温度适中的热水中,抹了把脸,又捏着帕子沾湿了,对着阿牛的脸一顿揉搓,不时扯下两根胡须,阿牛一脸狰狞,却还是苦笑着,任她去搓。
    王萱默默听着,心中却觉得不是这样的。如果阿牛是为了阿香曾为他爷娘养老送终,大可不必如此细致周到,连夜深了不许她碰冷水都要管。对于夫妻的相处之道,她虽不甚明了,但有时到元家做客,元伯父便是如此,表面上呼呼喝喝的,脾气很不好,但对杨氏,却是心细如发,连她一月之中哪些日子不舒服都清清楚楚,还会叫厨房备好阿胶、红枣,给她滋补。一对夫妻,怎样才算是感情好?怎样才算是感情不好?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从三岁起,她就没了阿娘,家中更是一个女主人都没有,祖父与祖母、阿耶与阿娘都是如何相处的,她一概不知,也从未想过这些事情。王萱一直觉得,凭她这无趣的性子,将来成了亲,与夫君不是相敬如宾,而是相敬如“冰”。如今亲自看到尘世间普通夫妻之间的相处,她忽然又多了几种想象。
    王萱自侧面仰望着裴稹,他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在认真倾听那些八卦,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先生,我们回家吧。”
    裴稹回过神,忽然觉得王萱哪里不太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兔儿灯和莲花灯早已熄了,面上的纸皱巴巴的,夜里氤氲的雾气悄悄爬上王萱的衣角,叫她整个人都似脱离了尘俗,飘渺无踪。
    第62章 真假玉郎
    萧瑟秋风卷起地上枯黄的叶, 翩跹如蝶,飞快穿过城门的风口, 张溦穿着一身羽林卫的锁子甲,腰间挎剑,一只手扶着剑柄, 另一只手缠着细软的马鞭,刚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一个穿着全套铠甲的中郎将拱手向她行礼,声音洪亮:“禀将军, 东门无事。”
    张溦点点头, 道:“我临时起意,随便走走,你们继续戒备, 若再有流民暴动, 即刻镇压, 不需要等京兆戍卫营来援。还有,接到线报,近期有贼人潜入京都,加强戒严,任何人的户籍文书都要仔细看过, 才能放进内城。”
    羽林卫负责内城及皇城防卫, 张溦被封为五品伏波将军后,接管了东内城的戍卫。这差事极清闲,底下的羽林卫训练有素, 防卫部署又有定例,不需要多做安排,一般是世家子弟用来充门面的。张溦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义父,还有军功在身,按理说不该如此,但是,她是个女子。
    近些日子,京兆附近几郡秋收不丰,年底磨勘,地方长官们更是变着法的找工事做,年轻壮丁们为了逃脱征税征役,常常抛家弃子,跑到外地做工,京都遍地都是达官贵人,机会自然是最多的,所以这几个月有大量流民涌入京都,那狂妄无知的,更是常常成群结队,想要混进内城。
    张溦一向不与普通大家闺秀来往,就算不得不赴宴,也是坐在角落里品茶,不怎么搭理旁人。其他贵女也认为她出身不明,张未名虽为中常侍,可到底是个太监,张氏也不是什么大族,人丁凋零,莫说是养女了,就是张未名的亲生女儿,她们也不见得想要亲近。不过张溦从不在意这些事情,独来独往,一个人也过得潇洒。
    王萱与元稚,曾与张溦见过几次面,王萱也是常常坐在角落里品茶的,两人便相视一笑,默契地坐在一边,不言不语,气氛却极好。张溦虽然不与京都贵女来往,嘉宁县主的名号却是如雷贯耳,她一直都对王萱很有好感,认为她博览群书,温和有礼,有大家气象。王萱也十分敬佩她,觉得她武艺高强,坚韧大方,富有沙场谋略,不输男儿。
    忽然远处一道黑影袭来,刺破浓重的晨雾,来到了东城门门口,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蓝衣书生,再一看,是丞相府的玉郎王莼。
    他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黑马,身姿英挺,皎如玉树,不负“玉郎”之名。王莼将马停在城门前,下了马,从怀中取出丞相府令牌,交由城门将查验。
    “玉郎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为公子回回归城都要下马,配合下官查验。”城门随便看了看令牌,就还给了王莼,这张脸他们都熟得不得了,因国子监在内城与外城之间,东门外不远处,王莼每个月进出内城数次,都是从东门过的。
    张溦对王莼不算熟,也不算陌生,但王莼今日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一直微笑着,却是一言不发,往日王莼见了她,都会同她寒暄几句,他的妹妹嘉宁县主身体不好,因此很是羡慕她强健的体魄,总喜欢拿这事来调侃她。
    “玉郎从国子监来?”张溦主动走上去,明知故问。
    “嗯。”王莼声音有些低沉,没有高低起伏,听不出任何个人特质。以玉郎的教养,断不会如此含糊不清地回答别人的问话,张溦立刻戒备起来,上下审视着王莼,想找出他身上的不对,怀疑有人假扮王莼,想要偷溜进城。
    一阵清风拂过,吹散眼前的浓雾,也吹过来王莼身上的味道,张溦嗅了嗅,眼神骤变,利剑出鞘,架在了“王莼”脖子上。
    “你是何人?!”
    假的“王莼”显然没想到自己如此精湛的伪装,还是被人识破了,他迅速反应过来,用袖子一卷,拂开脖子上架着的长剑,后退数十步,想要骑上黑马逃跑。张溦自然不会任由他格挡开自己的剑又上马逃跑,立刻甩出金丝长鞭,“噼啪”砸在地上,几个空中翻转,飞身过去,阻挡他的去路。
    只是这人与王莼身形如此相像,假扮王莼惟妙惟肖,恐怕来头不小,一定要活捉了他,说不定就连王莼本人,也在他手里。
    “束手就擒,还有活路!”张溦一边高声喊着,一边与之缠斗,这人武艺高强,张溦在军中学的多是陷阵之术,单打独斗十分吃亏,幸好城门将们迅速反应过来,提着长矛上前支援,十数人才堪堪缠住了这贼人。
    经过几番激斗,张溦才占据了上风,这人见自己不敌,急不可耐,想要摆脱众人的围攻,有些乱了章法,半刻钟之后,终于被张溦刺中大腿,跪倒在地,被长戟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说,你是何人?假扮玉郎潜入京都,有何目的?”张溦上前在这人的脸上抹了抹,露出他本来的面貌,这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却通过各种妆饰,生生化成了以俊美闻名于世,因风姿气度出众被称作“玉郎”的王莼,几乎毫无瑕疵,寻常人一眼看过去,竟然不能分辨出来。
    “我自问与王莼已经别无二致,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蓝衣贼人显然不服,他引以为傲的易容术,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张溦破解了。更何况,他扮成王莼之前,对他的一切都做了充分的了解,包括他的动作、神态、声音,甚至于,王莼右眉里藏着一颗小小的痣,他都按照原位画出来了。今早雾浓至此,五步开外就看不清人的面目了,正是行动的最佳时机,不料却碰上了张溦,功亏一篑。
    “你扮得很像,单是看脸,我也信以为真,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
    “玉郎出身琅琊王氏,不会用十两银子一钱的隐梦香。”张溦闻到他身上刻意熏过贵重的沉水香,底下却掺杂着价钱中等,原料易得的隐梦香,这种香料,是助眠的,熏了一夜,就算刻意清洗过,也会染在肌肤上。王莼那人,最是坦荡无心,夜里可不会睡不着觉。
    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老毛病拖了后腿,那人低头沉默半晌,颓丧下来,见他许久没有动静,张溦心道不好,赶紧上前捏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扭,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刺客,任务失败,立刻自尽,幸好他输得冤屈,求生本能还在挣扎,心里正纠结要不要咬破毒囊自尽,就被张溦发现了。
    “玉郎是不是在你们手上?”回到羽林卫大营,张溦立刻提审此人,她已经派人到国子监和丞相府报信了,因为她怀疑,此人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有混入内城那么简单,他如此费心费力地扮演王莼,自然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说不定他的真正目的,就是作为国之柱石的丞相王朗。
    张溦虽然和王朗更没有什么交集,但她十分钦佩王朗的为人,于公于私,都不能糊弄行事,使这位年过半百,还在朝廷中努力维持各方平衡的丞相陷入危险。
    “啊!”烧红的烙铁发出“滋啦”一声响,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假扮王莼的刺客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计划两年,准备一年的“斩首行动”竟然会栽在一味香料上。
    其实事情很简单,有人提前防备,通风报信了。
    这个人当然是裴稹。
    蓝衣刺客来自清河崔氏崔邺训练多年的家卫队,专门有一个堂口,都是见不得光的刺客,是为了在必要时,直接除去崔氏的政敌,为崔邺荡平障碍。此次他奉命以王莼的身份潜入京都,就是为了在王朗身边安放通敌书信,作为日后告发他卖国求荣的证据,一次性扳倒整个王氏。
    至于王莼,他当然不可能一辈子扮演,时间一久,就会被人识破,到时候王朗定然会起疑心,最好的办法,是用他们重金购得的一种失魂香,让王莼对这三天的记忆模糊起来,再通过催眠强化,将他在人前的行动灌输给王莼,使他以为自己病得迷糊了,真的擅自从国子监跑回了家。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原本。可惜这世上有一个早已知悉王朗被陷害的全部内情的裴稹,他派人送信给张溦,让她加紧城门查验,还让人煽动流民挤进内城,引起混乱和注意,就算张溦没发现,他还有后手,王朗家里是绝不会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的。
    最终,那刺客还是熬不住严刑逼供,对“斩首行动”供认不讳,签字画押之后,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下去,立刻就咬舌自尽了。
    张溦捏着供状和用作陷害的书信账本,手指忍不住地颤抖,心中一阵阵发寒。近来,随着御史中丞裴稹在清河崔氏展开巡察,雪花似的弹劾奏章就落到了文惠帝案头。裴稹能力出众,且不畏强权,根本对崔温明里暗里的威逼利诱毫不在乎,所呈诉状对崔氏上上下下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控告,观其文字,便觉得崔氏在清河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朝廷中竟有这样的蠹虫,对崔氏所为视而不见,还是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官官相护,早在利益游戏中迷失了本心。
    张溦将证词收入怀中,提剑上马,带着人往城外奔去。不多时,她便找到了一座隐蔽的宅邸,先在外头窥视了片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戒备,于是放下心,一举攻入。张溦等羽林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自然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等她推开最后一间房门,看见房里一身白衣,瘫软如泥的王莼,终于松了口气。王莼瞪着眼睛,似乎神志不清,鬓角的发也松动了,垂下几缕,较之以往风雅端方的模样,多了几分孩子气。只是他如玉如松的风华,果然不是他人能够仿效的,先前看到赝品,信以为真,这时再看到真人,却觉得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也掩盖不了他独特的风姿。
    天底下,果然只有一个玉郎。
    “王莼?玉郎?”张溦试探着叫他。
    王莼望着她,还没认出她,只傻傻地一笑:“啊?”
    他刚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失魂香的作用,脸颊通红,神思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身在何处,又发生了什么。
    张溦竟觉得他有些可爱,伸手将他扶起来,道:“我是张溦,方才在东城门揭露了假扮你想要混入丞相府对王家不利的崔氏刺客,现在来接你了。”
    王莼身上没什么力气,瘫倒在张溦身上,靠着她的肩,可他已近成年身材,比张溦高了一个半头,肩宽体重,虽然看着瘦弱,但也是常常骑射锻炼的,一下子就把张溦压得喘不过气,勉强撑腰靠在了桌子旁。
    “阿溦,你来了。”他口中念念有词,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声调又低又软,简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张溦平日混在军营中,身边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见了些正经的世家公子,也大概是肃穆谨言,并不曾见过他这般憨态可掬的公子,更何况,这人可是玉郎啊!以气质高华、风度翩翩出名的玉郎!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不太好,大家见谅。这篇文中等长度,大概不久会完结。
    第63章 十年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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