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陈敬宗这只“饿鬼”,吃了她至少半个时辰。
    那东西就像紧口的水囊,虽然大部分都憋在里面,谁能保证他一点都没洒出来?
    脸色微变,华阳脚步匆匆地回了内室。
    她没叫朝云进来,关好门,华阳走到拔步床里摆着的两个小箱笼前,蹲下,打开其中一只。
    这里面放着她常用的珠宝首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里面是三颗豆粒大小的药丸。
    宫里什么珍奇异宝都有,包括各种效用神奇的灵丹妙药。
    后宫妃嫔,有人盼望怀上龙种,也有人不想生。
    前者很好理解,生了龙种,哪怕只是一个公主,后半生也安稳了。
    至于不想生的那波人,理由就多了,要么是不喜欢皇帝,厌恶到连龙种都不想怀,要么是已经生了足够多的龙子,急于侍寝固宠或是保持身形。还有一种最为胆大包天,乃是一些无宠的妃嫔,因孤寂而思春,冒险去勾搭一些侍卫,这种只想求欢的,当然要想方设法避免怀孕。
    久而久之,后宫女人间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避子药。
    华阳手里这瓶,是她这次离京前,母后亲自为她预备的。
    当时华阳进宫去找母后,实为抱怨诉苦,只因她不想跟着陈家来陵州服丧。她是嫁了陈敬宗,可她一个金枝玉叶,为何非要去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乡野老妇服丧?
    华阳希望母后能支持她的决定,赞成她留在京城。
    可母后给她讲了一堆大道理,说什么她是公主,虽然可以享受很多皇权,可在“孝道”上面万万不能离经叛道,陈敬宗的两个嫂子都要来陵州,偏她一个公主不来,传出去百姓们会如何议论?
    还有一点母后没说,但华阳心里明白,那就是母后十分欣赏公爹的才干,相信公爹会是下一任首辅,母后要她嫁给陈敬宗,便有借此拉拢公爹之意。
    名声、利益两大道理压下来,华阳只好认了。
    然后母后就给了她这瓶避子丹。
    母后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让一个刚刚新婚的男人放着娇妻在侧却什么都不做,基本是痴人说梦。实在忍不住了,小夫妻俩躲在屋里偷偷睡一次也无伤大雅,但千万不能弄出孩子来,这瓶避子丹药性最为温和,每三个月用一次,既能保证不孕,也不会伤到身体根本。
    陈敬宗是孙辈,只需服丧一年,三颗丹药让他隔段时间偷回腥,总比没有的强。
    华阳赌气地问:“若他想多来几次怎么办?”
    母后沉了脸,说陈敬宗真太过分,就让她拿出公主的威风来,夫妻之间该互相体谅,而不是一方毫无原则的纵容。
    华阳听了,心里总算舒服了,知道母后虽然以大局为重,但也还是关心她这个女儿的。
    .
    避子丹味道微苦,华阳服用过后,喝了半碗水才冲淡残留舌尖的药味儿。
    不知是药效发挥,还是她心里别扭,总觉得肚子不太舒服。
    华阳悻悻地躺到了床上。
    上辈子她就没吃过避子丹。
    母后的说法或许适用于大多数男人,陈敬宗却是个例外。
    他这个粗人,有时候的确厚颜无耻,华阳只是跟身边的丫鬟们说笑,他见了她的笑脸,以为她心情好,晚上就敢压过来。
    可在陵州的那段时间,除了在公爹婆婆面前应酬,华阳几乎没笑过,私底下对陈敬宗更是没个好脸色,把她在陈家老宅遭受的所有委屈通通都发泄在了陈敬宗身上。
    吃不好睡不好,华阳哪有心情陪他睡觉,陈敬宗大概也看出来了,每晚都老老实实地躺在地平替她挡可能会爬过来的蛇虫,一次都没有求过欢。
    华阳翻了个身。
    曾经她把这一切当理所当然,她是公主,陈敬宗是驸马,驸马就该听公主的,胆敢冒犯她就是不敬。
    她习惯了对他颐指气使,对心腹丫鬟都比对他好。
    可现在想来,陈敬宗一个明明很贪欲的大男人,能够坚持那么久都不强迫她,也是一种君子风范吧?
    她一直都把他当粗人,举手投足都粗鄙不堪,甚至一次次地拿他与他的状元郎大哥、探花郎三哥去比较,越是比较就越瞧不上他。
    陈敬宗却没有朝她发过一次脾气,她眼中的厚颜无耻,何尝不是一种胸怀宽广?
    所以,他身上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只是上辈子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境遇里,未曾察觉。
    那么,这辈子,她该对他好一点。
    .
    日上三竿,朝云、朝月站在堂屋门口,小声地讨论着晌午要给公主做什么吃食。
    冷不丁的,西耳房那边传来“扑通”一声。
    朝云脸都白了,这种偏僻的镇子,莫非有贼人敢来行凶?
    别说公主嫌弃陈家这处老宅,她们也嫌弃啊,院子小,院墙矮,偶尔还有蛇虫出没,叫人每天都提心吊胆!
    朝月最近天天做饭,力气练大了,胆子也不小,嘱咐朝云在这里守着,她快步跑向厨房,去拿菜刀!
    等她抓了菜刀跑出来,就见驸马爷一手拎着一只羽毛艳丽的山鸡,一手拎着一条还在滴水的肥鱼从西耳房那边走了过来,廊檐下,朝云目瞪口呆。
    朝月也呆住了。
    陈敬宗看向她手里明晃晃的菜刀。
    朝月连忙把刀藏到背后,小脸涨红,神色尴尬。
    陈敬宗转瞬就明白了,先瞥眼上房,问朝云:“公主呢?”
    朝云小声道:“吃过早饭就睡下了。”
    陈敬宗并不意外,她身子弱,昨晚又累得不轻。
    提着猎物走到朝月面前,陈敬宗皱眉道:“方圆十里谁不知道这是陈家,普通贼人绝不敢来,敢来的绝不怕你这把菜刀,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直接喊人,护卫能听到。”
    朝月低着脑袋,想了想,问:“万一是您呢?”
    陈敬宗:“以后我回来,会先吹声口哨。”
    朝月松了口气:“驸马放心,我都记住了。”
    陈敬宗把手里的猎物递给她:“鱼现在就炖汤,鸡留着明天吃,记得把喙缠上,别让它乱叫。”
    朝月瞪大了眼睛:“这,这不合适吧?”
    陈敬宗:“不炖,那就让你们公主继续饿着。”
    朝月瞬间就妥协了。
    陈敬宗看眼厨房,转身时道:“把我的早饭端过来。”
    事情有点多,朝云跑过来帮朝月的忙。
    陈敬宗大步去了上房,在堂屋站了会儿,又去了内室。
    里面安安静静的,拔步床外放下了纱帐。
    陈敬宗挑起帐子,就见她睡在床中央,本就单薄纤细,被这张奢华大床衬得越发娇小柔弱。
    忽然,陈敬宗吸了吸鼻子,有股淡淡的药味儿。
    注意到她蹙着眉尖,陈敬宗心中一沉,莫非是他力气太大,弄伤了她?
    纵使疑惑,也不好这时候叫醒她,陈敬宗默默离去。
    在堂屋坐了一刻钟左右,朝云端了一碗面过来,依然是青菜鸡蛋面。
    清汤寡水,一点油星都不见。
    陈敬宗叫住正准备退下的朝云,问:“公主可是病了?”
    朝云摇摇头:“没啊。”
    陈敬宗:“我好像闻到了药味儿。”
    朝云:“那您肯定是闻错了,今早公主心情不错,吃了一碗面呢。”
    她的语气是那么欢快喜悦,足见之前华阳的胃口是有多不好。
    陈敬宗问不出什么,叫她退下了。
    他一大早就跑去山里狩猎,出了不少力气,腹中饥饿,吃面时一挑就是一大筷子,秃噜秃噜几下吸进嘴里。
    已经睡了一个时辰的华阳,生生被他秃噜醒了。
    刚醒的时候她还奇怪那是什么声音,听见陈敬宗吩咐朝云再来一碗,她才恍然大悟,随即眉头一皱。
    她很不喜欢陈敬宗的这种吃法。
    她是决定要对陈敬宗好一点,可如果陈敬宗还是继续频繁挑衅她的耐性,她怕也无法露出好脸色。
    简单收拾收拾,华阳走了出来。
    陈敬宗正要开吃第二碗,筷子已经挑起面了,听到动静偏头,就对上华阳红润却微沉的娇艳脸庞。
    怎么又生气了?
    陈敬宗垂眸,先把这筷子面吃了再说。
    他秃噜一大口,华阳眉头皱得更深,用眼神示意门口的朝云走远点,这才走到饭桌前,看着陈敬宗道:“你能不能慢点吃,最好不要发出声音。”
    陈敬宗斜她一眼,头也不抬地道:“我饿了。”
    华阳:“饿了也可以慢慢吃,等会儿又不用去做事。”
    陈敬宗吃软不吃硬,这种琐事上别人越要管他,他越不服管。
    于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该怎么吃继续怎么吃。
    华阳气得咬牙。
    换成以前,她定会离开,躲得远远的,直到听不见那声音。
    可她已经决定要对他好一点了。
    华阳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直言道:“你这种吃法,我听了头疼,我越头疼,就越烦你,以后还怎么好好过日子?”
    陈敬宗意外地抬起头,咽下嘴里的面,他打量着华阳问:“你想好好跟我过日子?”
    他眼神直白又犀利,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带着几分“谁也别想糊弄他”的狂劲儿,华阳下意识地扬起下巴,同样骄傲地嗯了声。
    陈敬宗不是很确定她在想什么,试探道:“我小声吃饭,以后你都让我睡床?”
    与其计较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他更在乎能实际到手的好处,不然她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用。
    华阳看看他,道:“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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