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过后,李东璧一边洗手,一边神色凝重地道:“阁老这痔,很早就有了吧?”
    陈廷鉴背对他更衣,嗯了声。
    李东璧:“阁老是文官,久受案牍之劳,有此症也是正常,只是阁老这痔不能再拖了,否则日后发作时将一次比一次严重,甚至卧床不起。”
    陈廷鉴也恨这病,果断问:“先生可有根除之法?我曾听人言,这个可以割除。”
    李东璧摇摇头:“割除太过冒险,非万不得已时不可用之,何况阁老只小我几岁,若似驸马那般年轻力壮,倒是可以一试。”
    陈廷鉴:“那我当如何?”
    李东璧:“我有一方,可以用药帮阁老除之,只是需要耗费十日左右,期间阁老要受些苦头,事后也要小心调理一段时间。”
    陈廷鉴松了口气:“能除便好,那就有劳先生了,先生可将药方写下来,我派人去买药。”
    李东璧点点头。
    第63章
    李东璧收齐各种药物后, 制成了一种枯痔钉,此乃外用之药,施用十日左右痔便可除, 后面还需要调理月余时间。
    这十日里,陈廷鉴肯定要承受各种不适。
    李东璧先把这些都讲清楚了。
    陈廷鉴已经决定要治病了, 他不怕用药,只是担心公主儿媳出于关切来询问他的病情。
    孙氏一看他沉吟就知道他在惦记什么,遇到这么个好面子的丈夫,她只能配合了。
    孙氏去了四宜堂,对华阳道:“公主, 老头子的病没有大碍, 就是他太固执, 不想耽误敬宗的差事, 而且你们若一直住在这边,孝宗那里离得远还好说, 就怕伯宗有所察觉, 也丢下差事跑回来孝敬老头子……”
    华阳明白了, 笑道:“娘放心,也请您转告父亲安心养病, 今日我们就回宁园。”
    孙氏蓦地眼圈一红。
    她的大儿媳也很孝顺, 温柔又体贴,可眼前这位是宫里的公主啊,居然也像亲女儿似的对待她们, 叫她如何不感动?
    “公主, 我跟李太医说的那些不是客套话, 能有你这样的儿媳妇, 我这辈子真的值了!”
    拿帕子擦擦眼角, 孙氏说得很大声!
    华阳受之有愧。
    上辈子公爹病死是天命,可陈伯宗冤死狱中,与弟弟有直接的关系,孙氏也是接连承受了丧夫、丧子的打击才撒手人寰。
    换哪个权臣如此对待她可敬可亲的夫家众人,华阳都会利用公主的权威要了对方的命,可那是她的亲弟弟。
    华阳会生气弟弟糊涂,却绝不会报复弟弟什么。
    这辈子华阳所作的一切,全是出自对陈家众人的同情与补偿,她只是希望好人能有善终,并非她是一个多好的儿媳。
    早上陈敬宗已去了卫所,华阳叫丫鬟们收拾东西,离开之前,她见了李东璧一面。
    李东璧:“公主可是要询问阁老的病情?”
    不是他不肯说,而是阁老交待了他不能外传啊。
    华阳笑笑,道:“有您在,我不必打听也很放心,只是阁老肩负重任,还请您在这边多住一段时日,等阁老彻底无忧了再回武当采药,可好?”
    李东璧摸着胡子:“公主放心,老夫既然为阁老诊治,自然要有始有终。”
    华阳:“那您动身之前,请一定知会我一声,我想为您践行,顺便也有一事与您商量。”
    李东璧有些意外,看看对面的公主,同意了。
    华阳再与婆母告别,这便乘车离去,她也叫周吉派人去卫所跟陈敬宗说一声,叫他晚上直接回宁园。
    然而到了黄昏,只有富贵回来了,说驸马爷担心阁老病情,去了陈家祖宅。
    华阳倒也没有太意外。
    看陈敬宗对侄子侄女们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与老头子势同水火是真,可毕竟是亲生父亲,又没有多大的仇,哪里就能狠心对生病的父亲不闻不问了。
    陈家祖宅,陈廷鉴已经用上了李东璧调制的枯痔钉,晚饭也不能吃,默默地趴在床上承受那份难言之痛。
    “老爷、夫人,驸马来了。”
    丫鬟们的声音一传进来,陈廷鉴猛地睁开眼睛,立即朝妻子使眼色。
    孙氏挺欣慰的:“你总嫌老四不把你这个父亲当回事,瞧瞧,老四多孝顺。”
    陈廷鉴:“他分明是想过来看我的笑话!”
    孙氏:“他笑你,你也笑他,他小时候又不是没有出过丑。”
    夫妻俩说话间,陈敬宗已经跟着丫鬟进来了,身上竟然换了身干净的常服,鬓边头发湿着,瞧着也是洗过脸了。
    孙氏稀奇道:“公主不在,你居然也这么讲究了?还是知道你爹养病周围要保持干净?”
    陈敬宗面无表情道:“公主回去也没跟我打声招呼,早知道她已经在宁园了,我何必白往这边跑。”
    陈廷鉴哼了声:“那你该好好反思反思,公主为何不与你打招呼。”
    肯定是儿子一直没能讨得公主欢心,公主根本没把儿子当真正的驸马看待。
    陈敬宗:“那你是不是也该反思,公主该多看不上你,才会在明知你生病的时候搬出去住,连尽孝的面子活儿都不想装?”
    陈廷鉴不屑回答,公主那明明是善解人意,而非不敬不孝。
    孙氏:“行了,我带了一天孙辈已经够累了,你们想吵,等我出去再吵,吵一整夜也没人拦着。”
    陈廷鉴闭上眼睛。
    陈敬宗走到床尾,视线将老头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看着屁股那里,刚要开口,孙氏一个眼刀飞过来:“闭嘴吧你,你爹已经上药了,需要静养,你过来探望就是尽孝了,赶紧回去休息!”
    陈敬宗基本已经猜到了,难言之隐,问题要么出在前面,要么出在后面,看老头子趴着,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什么状元阁老,还不是凡人一个。
    他回了四宜堂。
    华阳把她身边伺候的都带走了,只留了一个守门婆子,陈敬宗直接去内室睡觉。
    床上全是她的气息,扰得他毫无睡意。
    翌日黄昏,陈敬宗还是先回了一趟祖宅,也没见老头子,听母亲说老头子没什么大碍,他便大步离去,上马后直接赶向陵州城。
    在流云殿沐浴更衣后,陈敬宗来了栖凤殿,见她坐在次间榻上看书,他先去内室走了一圈,发现莲花碗里泡着东西。
    心头那些烦躁忽然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折回次间,站在榻边,盯着她一言不发。
    那视线仿佛两道火线,烧得华阳全身不自在,放下书,瞪了他一眼:“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陈敬宗:“去了一趟老宅。”
    华阳很是诧异,随即问:“父亲的病情,如何了?”
    陈敬宗:“已经在治了,只是好得没那么快。”
    华阳点点头,多余得也不好打听。
    陈敬宗忽然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会挂念老头子的病情,茶饭不思什么的,没想到你竟然还有那兴致。”
    华阳耳尖一热,垂着眼鄙夷道:“与父亲的病情无关,我只是太了解你,在武当山的时候都要忍不住了,回来能忍?与其让你半夜折腾,不如早如了你的意,还能睡个好觉。”
    陈敬宗没再说话。
    只是这个夜里,华阳也没能睡个好觉,睡前就不说了,午夜被陈敬宗弄醒那次也不提,清晨天都亮了,陈敬宗竟然又来!
    陈敬宗站在床边更衣时,华阳还软绵绵地躺在床上,身上是他帮忙盖好的被子。
    一头凌乱乌黑的发丝被陈敬宗拨到了脑后,露出她醉酒般酡红的脸,睫毛湿漉漉地合在一起。
    陈敬宗系好腰带,重新坐了下来。
    华阳明明困极,却还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此时的陈敬宗,穿着绯色的四品官服,与朦胧的晨光一起,映得他面如润玉,只是他的五官过于凌厉,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阴沉。
    华阳忽然察觉到了他的怪异。
    以往那般时,陈敬宗的嘴总会不老实,会故意说一些话羞她,可昨晚包括刚刚的陈敬宗都很沉默,只管狠冲蛮干。
    “怎么了?”华阳茫然地问,正常情况下,这会儿他该一脸餍足的。
    陈敬宗摸摸她的唇角:“没事,我走了,你好好补个觉。”
    华阳便瞪了他一眼,他还有脸提。
    陈敬宗笑了,抢在她避开前亲了她一口,这才离去。
    华阳仔细想想,这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因为先前素了太久,昨晚才那般急切吧。
    .
    陈廷鉴治病期间,陈敬宗每隔一日都会回去一趟,问问情况就走,并不留宿。
    十月中旬时,是陈廷鉴最痛苦的时候,人瘦了一圈,也没有力气收拾他的胡子,幸好孙氏心疼丈夫,学他那样帮他打理的井井有条。
    痛苦过后便是缓慢的调理,待到十月底的休沐日,三对儿夫妻一起回到祖宅,陈廷鉴已经行动自如了,若非李东璧还在,陈伯宗、陈孝宗都无从知晓他们的父亲竟然生过一场病!
    “父亲,您究竟染了何疾,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因为自责没能在父亲面前尽孝,陈伯宗破天荒地对父亲语气严厉了一些。
    陈孝宗也对母亲说了类似的话,只有陈敬宗,似笑非笑地站在华阳身边。
    陈廷鉴瞪眼四子,再训斥两个孝顺儿子:“行了,小病而已,如今都养好了,你们也休要再啰嗦。”
    陈伯宗、陈孝宗还是那副懊悔的神色。
    李东璧的视线在两兄弟身上过了一圈,觉得他有必要提醒陈阁老一声,将他传授的那套调理之法也教给这两个做文官的儿子,长得俊又如何,那病可不看脸来。
    一家人郑重地感谢了李东璧。
    李东璧在陈家吃过午宴后,准备告辞了。
    华阳单独请他在厅堂说话:“不知您在武当收集完药草,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李东璧笑道:“老夫准备继续游历天下,收集各地药草标本处方,将来编纂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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