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女儿与驸马恩恩爱爱的,戚太后便也不想再委屈侄子一次。
    刚听说金吾前卫差点全军覆没侄子也身中一箭时,戚太后跟着揪了一把心,大哥是家里的独苗,侄子也就这一个,真有个三长两短连后都没留下,叫她如何受得了?
    知道了女儿的态度,戚太夫人也就放心地出宫了,再拐去华阳的长公主府。
    华阳好好地招待了外祖母。
    戚瑾与田氏这事,华阳完全站在田氏这边,可她也没傻到为了田氏跟外祖母抱怨人家唯一的宝贝孙子。
    戚太夫人很是惭愧:“盘盘啊,你表嫂最近在闹着跟你表哥和离,刚刚她来,可是跟你诉苦来的?”
    华阳:“谈不上诉苦,就是跟我解释一下原委,希望我不要怪罪于她。”
    说完,她主动把田氏的话转述了一遍,再表达了疑惑:“外祖母,表哥既然如此不喜表嫂,当初为何要答应娶她?”
    戚太夫人自然不能说实话,叹气道:“只能说强扭的瓜不甜,当时我跟你舅母都看上了田氏,觉得所有呓桦适龄闺秀里田氏最好,硬是逼着你表哥娶的,哪想到他就是死活看不上田氏呢,白白耽误了人家那么多年,哎,也怪我们这些老顽固,总以为自己的眼光才是最好的,年轻人不知好赖。”
    华阳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戚太夫人:“总之他们俩的姻缘是走到头了,回去我就叫你表哥写和离书给田氏,盘盘你安心在家待着,不用管他们。”
    华阳确实懒得管,就算外祖母不来,她也不会为了这个去侯府掺和什么。
    .
    傍晚,陈敬宗回了府,来到栖凤殿时,得知华阳吃过晚饭去花园散步了,现在还没回来。
    天开始变长了,花园里景致又好,陈敬宗猜测她可能被景色吸引,流连忘返。
    陈敬宗快速吃过晚饭,漱了口,这便去花园找华阳。
    华阳在牡丹园这边。
    牡丹园中间有座赏花亭子,因为长公主迟迟不肯离开,吴润叫小太监在亭子四角都挂上了花灯。
    夜幕初初笼罩,花灯漫出来的光晕照亮亭子四周的牡丹丛,一袭白裙的长公主柔若无骨地趴在美人靠上,与亭外一簇含苞待放的姚黄彼此互赏。
    陈敬宗过来后,吴润与朝云等人都自觉地退到了远处。
    陈敬宗坐到华阳身边,见她一手扶着美人靠的靠背,下巴搭在手背上,另一手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朵牡丹绢花,神情却是有些闷闷不乐。
    “我没招惹你吧?”陈敬宗先回忆了一番,婉宜那么乖只会讨她欢心,这府里唯一能惹她不高兴的只有他。
    华阳摇摇头,还是无精打采地看着下面的牡丹。
    那被雨打过的蔫模样,陈敬宗忽然伸手,将她抱到自己的怀里。
    远处吴润见了,直接带着一溜等着伺候的丫鬟离去。
    夜色如水,灯光朦胧,华阳枕着陈敬宗结实的手臂,抬起眼帘,看到的就是他英俊的脸、探究的眼。
    华阳这才解释道:“我表哥表嫂要和离了。”
    陈敬宗露出应有的困惑:“为何突然闹得这么僵?”
    华阳不能提人家夫妻的房里事,只说这门婚事刚开始就是长辈们强迫的,现在田氏不想再困在戚家,自然要和离。
    陈敬宗默默听完,道:“既然是怨偶,和离了对他们都好,你表嫂可以再嫁一个真心喜欢她的男子,你表哥也可以重新娶一个他喜欢的姑娘,你为何不开心?心疼你表嫂被冷落这么多年,还是心疼你表哥被迫委屈了自己这么多年?”
    华阳:“他们俩,我肯定更同情田氏,表哥不喜欢田氏,他还可以宠爱通房小妾逍遥快活,田氏非但无法排解寂寞,还要承受丧子之苦。”
    以前华阳是很欣赏自己的表哥的,觉得他文武双全又温和儒雅,翩翩君子不外如是。
    可得知表哥竟然一边冷落田氏一边让通房怀了身孕,华阳再想起表哥,脑海里就只剩道貌岸然四字。
    或许表哥有他的委屈,可田氏那么柔婉的女子,但凡表哥对她好一点,哪怕只是言语上的嘘寒问暖,上辈子田氏也不会在郁郁寡欢中红颜早逝。
    真正的君子,不会这样对待一个柔弱的女子。
    不过,真正让华阳陷入低落的,是她不满表哥的同时,突然想到了她与陈敬宗。
    说起来,她嫁陈敬宗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可上辈子她待陈敬宗,动辄冷眼以对,是不是跟表哥待田氏有些像?
    虽然那时候的陈敬宗也有一堆毛病,远不如田氏乖巧可人,可谁让陈敬宗也早早死了呢?
    华阳就忍不住把陈敬宗与田氏对比,她越同情田氏,对陈敬宗就越不是滋味。
    她是公主,她给陈敬宗什么,他就得受着什么,如田氏无法反抗身份更尊贵的表哥。
    “你我刚成亲时,我总是不把你看在眼里,你是不是也很难受?”
    华阳看眼陈敬宗,垂眸问。
    陈敬宗:……
    她这是把他当第二个田氏了?
    他想了想,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十分正经地道:“白天还好,晚上你不让我碰,确实挺难受的。”
    华阳:……
    她板着脸就要从他身上下去。
    陈敬宗紧紧抱着不放,先亲她一口,再捧着她恼红的脸,真正经地解释道:“你是犯傻了,我们跟他们有什么好比的。第一,我没有田氏那么脆弱,被你冷落了就要黯然神伤辗转反侧。第二,你也没有你表哥那么面目可憎,只要你往那一站,我看到你的人,心里什么气都消了,除非你主动休我,我断不可能先闹和离。”
    华阳:“你现在过得如意,当然这么说,如果我连着三四年都不给你好脸,也不让你得逞几回,你会不会后悔娶了我这个公主?”
    她更想知道,上辈子他孤零零死在白河岭的时候,有没有后悔与她结那一段冷冰冰的姻缘,有没有像田氏一样,被她伤透了心。
    陈敬宗:“不会,我只会想办法让你多给我几回,最好是心甘情愿地给。”
    华阳:……
    虽然听起来很没有出息,可两辈子的陈敬宗确实都是如此。
    无论他多生气多硬气,只要能将她带到床上,他马上又愿意喊她祖宗。
    亭中这番谈话的结果,就是今晚入睡前,陈敬宗趁着“祖宗”犯傻心软,如愿以偿地把莲花碗预备上了。
    第128章
    元祐元年六月初一, 乃先帝驾崩一周年的祭日。
    因皇陵所在的天寿山与京城隔了九十多里地,五月二十八这日,戚太后、元祐帝便率领京城文武大臣以及一众皇亲国戚出发了, 前往皇陵准备祭奠事宜。
    六月初一这早,祭奠大礼正式开始。
    华阳、南康两位长公主, 就站在戚太后、元祐帝身后。
    如果是在京城,华阳想起父皇的时候已经不会再落泪,此时站在父皇的陵墓前,无须刻意,那眼泪便自然而然流了下来。
    可到底已经过去了一年, 华阳的悲绪更像一条潺潺流淌的平静溪水, 只是拿帕子擦着泪, 并没有哭出声音。
    戚太后、元祐帝也是如此, 反倒是南康哭得最为伤心,趴伏在地上,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被人扶走了。
    目送她被宫女搀扶远去的背影, 元祐帝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姐姐。
    华阳递给弟弟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虽然南康这种哭态显得她与弟弟的孝心不够深厚,可让华阳为了与南康争锋而故意趴到地上嚎啕, 她是真的做不到。
    元祐帝也是这么想的, 甚至他刚刚也差点哽咽起来,却被南康那边的动静吓了一跳。
    初三黄昏返京,当晚华阳留宿宫中。
    姐弟俩陪戚太后吃的晚饭, 饭后, 元祐帝表示要送姐姐回栖凤殿。
    真到了栖凤殿, 姐弟俩屏退宫人, 坐在次间榻上亲昵地说话。
    屋里摆着冰鼎, 凉凉爽爽的,元祐帝跟姐姐抱怨的第一桩,就是南康的哭法:“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叫咱们俩难堪!”
    继位已有一年的元祐帝,在外已经习惯用朕自称,也就是到了亲姐姐面前,才改回了旧称。
    华阳笑道:“我倒觉得她是真哭,你想啊,自打豫王造反,她娘连丽嘉贵太妃的封号都没了,她虽然封了长公主,在京城的地位却远不如从前,恨不得连门都不出,相比父皇活着的时候,她能不委屈?”
    元祐帝对南康可没有一点同情:“豫王变成那样,还不是贵太妃纵容出来的,南康跟豫王托生在一个娘的肚子里,只怪她倒霉。”
    华阳心想,养不教父之过,豫王无能,父皇、林贵太妃都有责任。
    但父皇是皇帝,宫里无人敢指责父皇的懒惰,这个时候皇子皇女会变成什么样,就只能指望后妃。
    显然,她的母后不但聪慧远胜于林贵太妃,教养子女也比林贵太妃用心多了。
    当然,华阳没必要跟弟弟掰扯这么细。
    “你这半年过得如何?”华阳捏起一颗荔枝,一边剥壳一边跟弟弟闲聊,“姐姐这半年一直在府里服丧,对别人没什么好惦记的,就想着你。”
    一提这个,元祐帝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都被抽走了,惫懒地靠到旁边的窗台上,目光无意识地被姐姐剥荔枝壳的纤纤玉手吸引,嘴上道:“太累了,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吃过早饭去朝廷坐半个多时辰,之后听阁老们议事,然后再去读半个时辰的书。晌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起来继续读书、练武,晚上陪母后用膳。你知道的,以前母后只是检查我功课,现在还要拿折子让我分析。”
    元祐帝连窗台都不靠了,整个人摊平在榻上,可怜巴巴地仰望着怡然吃荔枝的姐姐:“姐姐,我好累啊!”
    换成陈敬宗这样,华阳肯定不会心疼,可弟弟才十四岁,也是偏清瘦的身形,俊秀的脸上仍然带着几分青涩稚气,他逞强也就罢了,这会儿露出疲惫的一面,华阳做姐姐的,哪能一点怜惜都没有?
    她问:“现在每日都要开朝会吗?”
    元祐帝哼了哼,点点头。
    父皇那时候,每个月只初一、十五开朝会,陈阁老与母后都没话说,轮到他,陈阁老与母后就欺负他年少,要求他天天都上朝。
    华阳看着弟弟眼下的淡淡青黑,笑着出了一个主意:“天天上朝确实辛苦,大臣们也不是日日都有事要禀奏,不如过阵子你装病试试,跟阁老说说心里话,哄阁老同意减少朝会的次数,再由阁老去说服母后,这事就成了。”
    元祐帝:“他们俩总是一条心,阁老能偏帮我?”
    华阳:“之前你不是跟我说,阁老现在对你宽和多了吗?”
    元祐帝:“小事上是宽和,减少朝会次数这种大事,他肯定不会听我的。”
    华阳:“你不试试又如何知道?阁老、母后对你严厉,无非是希望你能成长为一代明君,但也会把你的身体放在第一位,只要你说出自己的辛苦,他们绝舍不得对你拔苗助长。”
    上辈子,母后、公爹都是严厉的性子,弟弟从小被二人严加管教,便是心里有什么烦恼委屈也不敢说出来,直到这年秋天真的病倒了,公爹才率先妥协,改成只在每个月逢三、六、九的日子召开朝会。
    因为这个,华阳才敢帮弟弟出装病的主意,真成了,弟弟大概还会被公爹的妥协感动一下。
    元祐帝眨眨眼睛,道:“行吧,回头我试试。”
    华阳叫他坐起来,再把刚剥好的去壳的荔枝肉塞到弟弟嘴里,轻声道:“你可别露馅儿,露馅儿了也不许说出我,否则姐姐再也不进宫看你了。”
    元祐帝连忙保证不会。
    他也自己剥起荔枝来,继续跟姐姐闲聊:“阁老的改革,得罪了不少大臣,无论京官还是地方官员,经常有折子参他,都被我驳回去了,还罚了一波人。”
    华阳口中还有荔枝,吃完才若有所思地问:“那些大臣都参阁老什么?若他们言之有理,你也不能一味偏袒阁老,该叫他改正的也得提出来,毕竟他现在是内阁首辅,也只有你能时时警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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