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宗:“他命可真好,那么早就得见长公主天颜了。”
    华阳拧了他一下,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当时公爹资历最浅,得排在其他阁老身后,可公爹最年轻最俊雅,所以华阳印象最深刻的阁老其实还是公爹了。
    陈敬宗捏着她的手:“你八岁,我十一,还在老家山里乱跑。”
    夫妻谈话就是这样,话题变来变去的,完全没有规律,华阳反正睡不着,就问他以前在陵州是怎么自己过的。
    陈敬宗却没个正经,搂着她道:“爹不疼娘不爱,我天天去寺里拜佛,求佛爷将来送我一个愿意疼我的媳妇。”
    华阳:“看来佛爷没有听见你的祈求。”
    陈敬宗亲她的耳侧:“怎么没听到,佛爷看我可怜,走人情派了个仙女来陪我。”
    华阳轻轻抓着褥面。
    也不知道是他的唇,还是那些话,弄得她身上心里都酥酥麻麻的。
    .
    殷阁老家的丧事与长公主府无关,十月初八的傍晚,华阳难得没有自己先吃,等着陈敬宗回来一起吃他的长寿面。
    天冷,面热,白蒙蒙的水雾从碗里升腾而起,模糊了陈敬宗的脸。
    陈敬宗喝了一口汤,抬头时,发现她迅速垂下眼帘,掩饰刚刚她的窥视。
    陈敬宗笑:“是不是在琢磨明日如何为我庆生?”
    华阳只是在想上辈子的今日罢了。
    自从陈敬宗战死,华阳也彻底记住了他的生辰,多奇怪,明明他活着时华阳很是不待见,他不在了,华阳竟鬼使神差地会安排厨房在今晚煮面吃。
    当然,华阳没有特意点明要长寿面,身边的人,只有最为心细的吴润,会用怜惜的眼神看过来。
    “明晚你直接回你们家吧,我上午过去。”华阳若无其事地道。
    陈敬宗脸色一变:“回去做什么,让全家为我庆生?”
    华阳:“你不是喜欢显摆吗,排场越大不是越好?”
    陈敬宗:“不一样,你送我东西我喜欢显摆,可家里孩子们都不大张旗鼓的庆生了,唯独我要全家张罗一顿生辰宴,就算我脸皮厚,我也受不了。”
    别说他今年二十五岁,就是十五岁,他也不需要全家人为他庆生。
    华阳笑了:“我偏要让你们一家人都为你庆生。”
    上辈子的明日,会是陈家众人为他祭奠一年的日子,人人伤悲,今年华阳偏要陈家人人欢笑。
    不止是今年,以后每一年陈敬宗庆生,除非陈家有事,亦或是他们夫妻有更好的安排,她必然会陪陈敬宗回家,陪他吃一顿团圆饭。
    陈敬宗还以为她故意跟他对着干,没想到一个时辰后,她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时候,仍没忘提醒他明晚直接回陈府。
    陈敬宗试探道:“我不想去。”
    长公主闭着眼睛,大概是不想说话吧,只往上拱了拱,先是柔软的嘴唇碰到他的脖子,再在陈敬宗心神一荡之际,换成牙来咬。
    陈敬宗只好妥协了。
    华阳声音含糊地补充道:“早朝见到父亲大哥三哥,记得叫他们下值就回去,别让我们饿着肚子空等。”
    陈敬宗:……
    翌日天还黑着,陈敬宗早早起来了,因为早朝至少开半个时辰,他在家里吃了早饭,再摸黑骑马前往宫里。
    他来的不早不晚,文武大臣的队伍都排了一半。
    陈廷鉴是首辅,陈伯宗也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一个站在最前面,一个在中间靠前的位置。
    只有陈孝宗,正六品的山东清吏司主事,站在文官队伍后面,正与两个同僚低声谈论着什么。
    陈敬宗低声咳了咳。
    别说陈孝宗了,连中间的陈伯宗都往后看了眼。
    陈敬宗只朝三哥递个眼色。
    陈孝宗与两位同僚告声罪,走出来。
    陈敬宗就站在文武官员尾巴的中间,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三哥,今日我生辰,长公主说要陪我回家过,散朝后你跟父亲、大哥说一声,叫他们别回去太晚,耽误了晚饭。”
    陈孝宗:……
    竖着耳朵偷听的一些官员:……
    驸马做到这个份上,从古至今大概就陈敬宗这独一份吧!连堂堂首辅都得早点回去,免得耽误给儿子庆生,还是一个已经二十五岁早可以当爹的儿子!
    陈敬宗倒不是故意张扬,今日他们夫妻注定要回陈府,老头子几个也注定要早点回去,与其让外人猜测他们是不是要密谋什么,还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
    陈孝宗也明白这个道理,听完弟弟的话,他佯装义正言辞地训斥弟弟:“多大人了,还好意思叫全家人为你庆生!”
    陈敬宗:“我可没有故意张罗,是昨晚谈到小时候我自己在陵州的那几年,长公主怜惜我,非要为我操持。”
    陈孝宗:“闭嘴吧,我都嫌丢人!”
    他一拂衣袖,返回队伍。
    陈敬宗毫不惭愧地走向他的位置。
    有人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想拍陈敬宗的马屁,高声为他祝贺生辰。
    于是,陈廷鉴、陈伯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光他们父子,其他文武官员也都一致认为,此乃陈敬宗故意在长公主面前抱怨他小时候遭遇的不公,方导致长公主护夫心切,非要陈府为陈敬宗风风光光地操持一顿生辰宴。
    宫里的消息传得飞快,陈廷鉴来戚太后、元祐帝面前禀事时,母子俩也都已知晓。
    戚太后道:“华阳任性,给阁老添麻烦了,不过阁老每日一更左右才回家,确实也该爱惜身体,按时进餐。”
    陈廷鉴哪里能让戚太后责怪儿媳妇,只道自家四子仗着皇家的恩宠越发骄纵,回去他一定会严加管教。
    元祐帝笑道:“今日驸马生辰,先生就不要扫他与姐姐的兴了,傍晚早些回府,共享天伦才对。”
    戚太后微笑颔首。
    陈廷鉴只好应下。
    傍晚下值时间一到,陈廷鉴只是耽误了两刻钟,就被吕阁老调侃了,叫他早点回去。
    等陈廷鉴出了宫,就见长子、三子都在外面候着。
    陈府。
    孙氏挺高兴的,她才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儿子儿媳感情好,蜜里调油的,至于生辰宴,不就是一顿团圆饭嘛,陈家又不是吃不起。
    罗玉燕故意拈酸:“娘不能只偏心四弟,明年也给大爷、三爷都庆庆生呗?”
    孙氏笑眯眯道:“那得跟你们父亲商量,他同意了才行。”
    罗玉燕扑哧笑了,婆母敢提这个,公爹就敢把陈伯宗、陈孝宗叫到书房训斥一顿,问问儿子们是不是嫉妒弟弟了。
    俞秀坐在华阳身边,也跟着笑。
    天黑之后,陈敬宗与陈廷鉴爷仨几乎前后脚回的府,陈敬宗更快一些,正挨着亲娘的揶揄,陈廷鉴爷仨也进来了。
    陈廷鉴先瞪了四子一眼。
    陈敬宗不加掩饰地看向华阳。
    华阳笑着朝公爹见礼:“听说内阁公务繁忙,我们冒然回来,没打扰父亲处理公务吧?”
    陈廷鉴已经知道长公主很愿意护着老四,恭声道无碍。
    父子四个去换了常服,回来后,家宴也正式开始,大家都默契地没提什么庆生这种说出来都叫陈敬宗脸红的话,只当一场团圆饭。
    饭后,华阳带着陈敬宗留了下来,他们单独住在外面,想陪二老多待一会儿也是人之常情。
    华阳笑着对陈廷鉴道:“父亲,儿媳久不下棋,驸马又不是我的对手,不知可否请父亲赐教。”
    陈敬宗:……
    陈廷鉴摸摸胡子,叫丫鬟预备棋盘。
    孙氏熟练地拿起一把剪刀,递给陈敬宗:“娘这边的花枝又该修剪了,正好你在,替娘搭把手。”
    陈敬宗便知道,这大概不是华阳第一次陪老头子下棋。
    他深深地看了华阳一眼,跟着母亲走到南边窗下摆着的四季海棠盆栽前,母亲让他剪哪根枝,他就剪哪根。
    丫鬟端来棋盘摆好,低头退下,门口厚重的棉布帘子垂下来,阻挡了外面的寒风。
    堂屋里还挺暖和的。
    几步棋后,华阳看眼公爹胸前的长髯,低声道:“父亲,如今内阁只剩您与吕阁老两位阁老,儿媳猜,您是不是要推荐新的官员入阁了?”
    陈廷鉴只看棋盘,点点头:“确实如此,长公主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儿媳搬出去就是为了与陈家保持距离,他又是早出晚归的,两人想这般对弈并不容易,所以谁也不必绕弯子。
    华阳:“这一年常有官员诟病内阁是您的一言堂,儿媳推测,这次父亲会推荐一位与您对立过的大臣。”
    陈廷鉴:“长公主聪慧,臣确有此意。”
    华阳:“前高首辅曾想提拔张磐入阁,因种种原因未能成事。而张磐此人,有促成俺答和谈之功,政绩斐然,虽是高首辅旧党,却也支持您的改革,他大概是您心仪的人选之一。”
    陈廷鉴正要落子的手忽地顿住。
    他早知面前的长公主儿媳并非只有美貌与尊贵的身份,却没想到她会猜得这么准。
    华阳看出了公爹眼中的赞许,可她受之有愧。
    因为这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她只是看到了结果,又有机会再来一遍而已。
    好在,装神弄鬼的次数多了,华阳的脸皮也变厚不少。
    公爹怎么想都无所谓,她要做的,就是阻止公爹提拔张磐,阻止公爹重用这个将来会在他死后,最先跳出来要求清算公爹的未来首辅。
    第144章
    “臣是觉得张磐可用, 长公主意下如何?”
    陈廷鉴缓缓落下黑子,抬眸看了儿媳一眼。
    华阳迎着他的视线,神色凛然:“儿媳以为, 张磐过于圆滑,眼下父亲正受母后与弟弟重用, 他便唯父亲马首是瞻,一旦将来父亲年迈,或是有人撼动了改革根基,张磐能弃高首辅投奔您,届时也能毫不犹豫地背弃您与您的改革大业, 转而去迎合那些反对您的大臣, 走一条更轻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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