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苍朗抱着他离开岩崖,回到房间,他还沉浸在某种复杂而幽微的情绪中。
    “我叫人送晚餐进来。”
    他望着开门离去的背影,脱口道:“等一下——”
    苍朗转身,静待他的吩咐。
    “明天,我会抽点时间再去看灯塔,带上望远镜。”
    “是。”
    片刻沉默,他在对方直视的目光中有些局促,“刚才,我忘了说对不起,还有谢谢。”
    “没事。”苍朗望着他,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夜风撩起临海窗口的白纱,安致远朦胧转醒,身上的艳色女子朝他放出妖娆的笑。
    她正叉开两条修长赤裸的腿,跨坐在他的腹部,只系了一粒扣子的衬衫下,若隐若现的双乳令人口干舌燥。
    安致远知道这又是他那宝贝弟弟的安排,好像算准了他的生理状态一样,每隔五六天,就有个漂亮女人在半夜爬上他的床。
    基本上他不会拒绝——虽然双腿没有知觉,但欲望并不因此而消失,而他也不太喜欢总用五指解决生理需求。
    女人在他身上扭动腰肢,热烈主动地吞吐着他的欲望,忘情地呻吟起来。
    她的呻吟声妙曼诱人,安致远却像从白雾迷蒙的幻境中被陡然拉出,一种深切的刺痛从快感的源头直抵胸口,化作难以抑制的狂躁。
    他猛地将身上的胴体推开。她在惊叫声中撞到床沿,跌在地板上。
    安致远颓然闭眼,深吸了口气,从床头柜夹起一支烟点燃。“跟我这样的残废上床,真有快感吗?”
    女人恐慌的目光望着他。
    她见过各式各样的客人,却从未像面对安氏总裁那样胆战心惊。
    他说,挑中你,是因为你的经验,如果不能让二哥满意,你也没脸再从事这一行。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光滑的脸颊,好像上面会突然绽开道道裂痕。她用最诱惑的姿势爬上床娇笑:“真是的,在快要高潮的时候说这种话,你可要好好补偿人家。”
    安致远索然地挥开她的手,“你走吧。”
    她脸色一变,失声道:“不——”
    “放心,该给你的钱一分不会少。”安致远说。
    她的眼神越发哀切,低头将他尚未消退的欲望含进嘴里。
    安致远叹气,“不用勉强自己,若你真想要,去找隔壁房间的男人吧。”
    她慢慢抬头看他:“我和他做了,你是不是就会满意?”
    安致远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纷乱中夹杂凄疼的快感,使得出口的语调也染上了近乎恶意的阴沉:“对,告诉他这是员工福利。只要你能让他持续一小时以上,每多五分钟另加一百美金。”
    女人迅速从床上下来,没有去穿衣服,仍套着那件勉强遮住臀部的白色衬衫,开门出去。
    安致远在她关门前的一瞥中,辨出一丝被掩饰住的鄙夷。
    他机械式地大口吸着烟,突然将半截烟头甩在地板,俯身从床头柜的最底层摸出一个遥控器,颤抖的手指压住按钮。安全监控系统开启,嵌入墙壁的液晶显示器泛起青白的光线。
    安致远的肩头在急促的呼吸中起伏。
    他看着屏幕上的另一个房间。
    房门刚被推开,床上的男人就如警醒的猎豹般弓身跃起,乌黑的枪口直指来人。
    那人惊呼一声,瘫软在地。
    苍朗愕然,看着她惊骇的神情和发抖的身躯,有些尴尬地将手枪放在桌上,说了句什么。
    对方似乎两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
    苍朗犹豫一下,走过去扶起她。
    女人偎入他怀中,修长的大腿顺势缠过去,雪白乳房隔着半掩的衬衫摩擦他赤裸的胸膛。她在他耳边低语,然后用舌尖挑逗地舔过颈侧,含住他的耳垂。
    安致远知道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对这副光景无动于衷,除非他性取向异常。
    苍朗并没有做出试图拒绝的样子,他很自然地用手臂圈住她的腰身,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安致远鼻息渐粗,脸颊从苍白的深处浮出酡然红晕。纠缠的四肢,碰撞的躯体,激烈的韵律,一切在无声中进行,却仿佛在耳边轰鸣着血液的奔流声,全面压迫向他的心脏,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痛苦与欢愉。
    他似乎想要闭上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地紧盯屏幕,手指握住了勃发的欲望。
    他看着那个男人——正在做爱的苍朗有种摄人心魄的性感。
    他看着他富有光泽的深麦色肌肤,抚摸自己苍白的肌肤。
    他看着他宽阔厚实的胸膛,抚摸自己平坦的胸膛。
    他看着他结实紧绷的腰身,抚摸自己瘦削的腰身。
    他看着他健康而弹性十足的腿,抚摸自己不再有任何知觉的腿。
    他向后仰起头,脖颈拉出绝望而惨烈的弧度,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终于在一个抽搐般的震颤后喷出粘稠的白液。
    欲望爆发的瞬间,仿佛一道耀眼的白光击中了他,他与那具想象中的身躯融为一体——拥有他,成为他。
    白光转瞬即逝,他疲竭地喘息,空虚如死。
    手指上黏腻的感觉令他反胃欲呕。
    恶心。变态!他对自己说。
    屏幕上的影象还在晃动,他猝然抓起遥控器砸去,一声炸响,像命运的嘲笑。
    安致远将自己藏进棉被,失声痛哭。
    苍朗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安致远对他陡然冷淡的态度,他认真思索许久,弄不清哪里得罪了他的老板。
    安致远开始排斥跟他的肢体接触,甚至尽量避免跟他单独相处。如果无意中被碰到,他会触电般缩回肢体,流露出近乎厌恶与悲哀的眼神,然后轻声说抱歉。
    苍朗更加寡言少语。他尽忠职守地整日整夜守在实验室外,等安致远熬不住疲倦睡着后,悄然将他抱回卧室。一路上,清瘦的身躯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中,额头贴在他的胸口,这短暂的十五分钟,令他觉得胸口那块皮肤发烫。
    等到把他安置在床上,温度远离的瞬间,又让他茫然若失。
    他默默地看他片刻,掖了掖被角后走开,却听背后低低的一声:“苍朗……”
    苍朗猛地转身。
    床上的男人并未醒来,眉间不安地蹙起,手指在虚空中抓了抓,含糊地呓语,像在经历一场噩梦。
    苍朗走过去,犹豫再三,伸出手任他紧紧抓住。他的手心汗湿而冰冷。
    安致远平静下来,眉间纠结逐渐舒展开,灯光下眼圈青色的阴影透出憔悴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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