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校住宿需要另交住宿费,交完书本杂物费,蒋茹慧给她的钱不够。没办法,开学报到的当天,她只能从排着队的窗口前挤出来,拨通蒋茹慧的电话。
    “你别想了,我不会多给你一分钱。”蒋茹慧冷漠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周霁佑站在树荫下,脸色一凝:“是他的意思?”
    蒋茹慧说:“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和他对着干对你没任何好处。而且你还会连累我,你知道么!”
    校园里人声喧哗,前来注册报到的人群里也有其他独自一人的学生,但是很少,绝大多数人都有家长作陪。沈恪也说陪她,她没答应,她在尽可能克制地去依赖于他,她怕依赖多了、久了,会上瘾,戒不掉。
    可是现在,没有钱,她只能找他。
    沈恪来得很快,钱款一付清,他陪她去女生宿舍楼看了看,八人间,上下铺,阳台卫生间都有。同一宿舍入住的都是同班,已经有人在父母的陪同下俯身铺床。
    周霁佑图清净,选了一张挨近阳台的上铺,放下床具后送沈恪下楼。
    走到楼梯转角,周霁佑瘪了瘪嘴,没忍住:“抱歉,我又连累了你。”沈老头知道他帮她,一定迁怒。
    沈恪还是一如既往丝毫不当回事的表情:“你跟我见外可就没意思了。”
    “嗯。”她迟疑一秒,扭头看他,“我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沈恪:“说。”
    “我行李都已经装好了,你今晚有时间的话,帮我送来。”
    沈恪笑容雅痞:“小鬼头吩咐,当然有时间。”
    他无疑是一个魅力四射的男人,长身玉立地站她身侧,自带气场和风华。
    旁边经过的女同学都会或大胆或含蓄地将目光投向他。
    走到一楼大厅,沈恪双手抄在裤兜里,不太放心:“小佑,集体生活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如果住得不愉快,或者遇到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就打给我。”
    周霁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楼外艳阳高照,她抬手作凉棚挡了挡刺目的光线,“沈恪。”
    沈恪被阳光逼着眯了眼,偏眸对着她。
    周霁佑没看他,嗓音沉缓,不疾不徐,听不出情绪:“我在山里的时候感冒发烧,浑身疼得像是要散架,当时我以为我可能要死了。”
    沈恪的心微微一沉。
    “我那会儿只有一个念头,给你打电话。”她转头,对他轻扬起嘴角,“我想和你告个别。”
    少女的面容几乎融化在晃眼的光线里,她说这番话,带着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落魄沧桑。
    沈恪心沉闷得有点透不过气:“小佑……”
    周霁佑把头扭回去,目视前方:“沈恪,不要对我太好,我会舍不得。”
    已经舍不得了,孤身一人在遥远偏僻的陌生环境,不可抑制地一次次拨打他号码。打不出去,胸闷、心烦、辗转反侧……她觉得自己开始不正常,似乎隐隐生出了不该有的念想,这样很危险。
    沈恪先是一怔,隔两秒后,又有些得意地挑起眉梢:“舍不得我么。”他惩罚性地揪了下她软软的耳朵,“为什么要舍得?小白眼狼,你脑袋里整天东想西想些什么。”
    周霁佑恼怒地扬手要拍他,他反应快,立刻收了手,指腹上还留有柔软的细腻触感。
    指间捻了捻,他眸底笑意温柔:“小佑。”
    周霁佑瞪着眼睛。
    他握拳捶在自己左胸口,轻轻地两下,目光始终定在她染上情绪的脸上:“这里……我这里有你,你也要把我装在这,懂吗?”
    他声音压得有些低,眼神里含着丝丝压迫,格外霸道。
    周霁佑刹那间失了神。
    沈恪手搭在她肩膀,把她圈在臂弯下,半推着她继续往前,笑容里半分慵懒半分锐利:“我们两个是一路的,一直都是。”
    周霁佑掀起上眼角看他,眉眼挺秀俊逸,嘴唇略薄,侧脸的轮廓立体分明。很帅,也很酷。
    也许吧,也许他们会是一路的。
    ***
    傍晚,沈恪走进周霁佑卧房,找到她早已整理妥当的行李箱,拉出手柄,带出屋。
    这个笨重的黑色箱子伴随她在山村生活了一个月,又即将与她共度今后漫长的校园时光。
    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单单拉着它都重得要命。
    沈恪把箱子停在身侧,回身阖上房门。楼梯上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谁。
    转过身,侧眼望去,沈国安从三楼下来,在看见他立在周霁佑房门前,并且还携带一只行李箱时,脸色立刻铁青,抬手重重拍在楼梯平滑的木制扶手上,响起沉闷的一声。
    “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箱子给我放回去,以后她的事你不准插手!”
    沈恪右手轻轻落在背后箱子的把手上,缓慢地一点点收力,“你既然讨厌她,又何必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她住家里,看着她不烦吗?”
    沈国安隐约嗅出一丝忤逆的气息,戟指怒目地斥责:“你这是在教我该怎么做吗?沈恪,不要忘了你是谁!”
    右手狠狠地握紧,把手的硬质边沿深深陷入掌心,沈恪垂下眼帘,所有情绪都掩藏在幽深的眼底,“我没忘。”
    沈国安难看的面色终于缓缓回笼,可下一秒,二楼走廊里一直未做移动的人却突然一把提起箱子大踏步朝楼下走去,身姿挺拔,步履坚定且迅速。
    “混账!”沈国安胸腔急剧起伏,满腔怒火灼灼燃烧,几乎腐蚀心肺。
    乱臣和贼子,周霁佑与沈恪一前一后,对号占齐了。
    ***
    九月一,沈心开学后直升初二。
    和过去一样,平时都住学校,只有在周五下午放学时才会简单收拾一下,离校回家。
    往年除了同村几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三小时的步行路程都有沈飞在旁作陪,如今只剩她自己,孤单落寞的同时,心情有些沉重。
    “你哥成绩那么好,真的就这样辍学了?”朝校门口走的路上,一个就读初三的同村女孩眨巴好奇的眼睛问。
    沈心埋着头,情绪低落:“嗯……”
    另一个海拔不高、皮肤黑黑的男生忽然扬长脖子喊:“诶,沈心,你看门口站着的是不是大飞子?”
    沈心一听,唰地抬头。
    一*学生像鱼群一样朝外涌,校门不宽敞,一眼望去,乌压压的人头。好不容易寻到一个狭窄的视野缝隙,沈心看到一个颀长清瘦的少年背靠门房窗沿,侧转视线在校门内来回逡巡。
    “哥——!”沈心惊喜地原地上蹦,尽可能高地大力招手,“我在这——!”
    沈飞隐约望见一只不停挥舞的手臂,一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他定睛注视那一片人潮,沈心努力仰起的面容再一次出现。
    他冲她挥了挥手表示看到了。
    回家路途遥远,沈飞肩膀上甩着一只深蓝色的布袋,同行的一个女孩问:“飞哥,你从县里带了什么好东西啊?”
    她目不转睛盯他后背,沈飞看她一眼:“没带什么。”
    女孩撇撇嘴,明显不信。
    沈飞也不想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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