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上着楼梯,景乔下意识朝后瞄了眼,四下无熟人,她眯起眼睛,逼问:“说,周师兄是不是在追你?”
    周霁佑琢磨了琢磨,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落在她琥珀色的瞳仁,碎银一般:“冯诗蓝说的?”
    “这都被你猜到了。”景乔啧啧两声,“我和她不是住同一层么,她室友和我室友是游戏基友,她和她室友说,她室友又和我室友说,我室友告诉了我。不过她原话可不是说周师兄在追你……”
    周霁佑:“说我追他?”
    景乔两手一摊,讥讽地瘪瘪嘴:“说你钓小开。”
    周霁佑笑了:“还说了什么?”
    景乔不屑地冷哼:“背后她还能说什么好话。我恶心得都快要吐了。她问她室友,要不要把你有男友的事告诉周师兄,以防他被骗。”
    行至食堂三楼,恰好在远处一个窗口前看见冯诗蓝和一个背影高挑的男生有说有笑,周霁佑目光幽静,唇角勾动:“好啊,我等着。”
    ☆、Chapter
    周霁佑还记得大三那年的生日,法国国宝级画家在北京办画展,她尚未来得及购票,沈飞白忽然拿两张票邀请她,她只差一点就问出“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这句话。
    惊讶的成分占据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她无法用一个词准确概括。
    现在两人在一起,她查看手机日历注意到他们的生日都将临近,似乎隐约间对那部分情绪有了一个重新载入的体验。
    感激。
    浅淡的、似烟似雾、风一吹就会连自己也寻觅不到的感激。
    她不擅且不屑于口头表达,但她有自我认知和反省的能力。他能做到的,她也能做;他能对她好,她也不会对他差。
    沈飞白的生日是一月十八,而她的生日是一月二十。两个同样在隆冬出生的人,性格一个像风,一个像火,风遇火,送来氧气,越烧越旺。
    十八号这天,沈飞白人在山西,他一向对自己生日无感,只对周霁佑生日在乎。电话打来时,只说明天回来,问她后天是否有空。
    周霁佑一不傻二不呆,松散应声:“有啊,你想干嘛?”故意多此一问,试他反应。
    他果然如她预料般绕开话题:“白天呢?”
    她想笑,忍住:“白天也有空啊,你想干嘛?”
    他顿一秒,含糊其辞:“到时再定。”
    “……”
    她知他不是有意卖关子,甚至潜意识里,她觉得他有所保留是为了制造惊喜。
    何惊喜?她竟隐隐有些期待。
    临挂电话前,他问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她抿唇:“没了。”
    每回都是他等她先挂断,她不动,他也不动,哪怕彼此都不说话,电流声依然贴在耳边。
    这次也一样,她蠕动嘴唇,想说四个字,到嘴边却像滚过来一团胶水,把嘴唇粘住。
    长途通话还在一秒一秒地往前计时,两人之间却只剩沉默。
    她在酝酿,他在等待。
    等半晌,仍是无言,沈飞白那边有人催了,他无奈,说了声:“要去一趟镇政府。”
    “嗯,你去呗。”她略微懊恼地轻咬唇瓣,统共就四个字,气氛也挺好,可就是挤不出来。
    恰逢周日,又恰逢她来画室教孩子画画,尚未到上课时间,教室里只陆陆续续来了五六个孩子,家长操心这操心那,跟在身边一会问热不热,一会又问渴不渴。
    周霁佑站教室角落低声讲电话,忽然回头环顾一下分散在教室各个方位的几个孩子,然后对听筒说:“你等等。”
    沈飞白站在宾馆房间,一手握机身,一手将采访本和笔装包里,她说等等,他就低腰定在那里,连人带心都在等。
    周霁佑捂住听筒,走到门边敲敲门,咚咚咚三下,不轻不重,成功吸引教室内家长和孩子的注意。
    她难得带有一丝请求:“老师可以请你们帮个忙吗?”
    沈飞白那端,忽然手机里的声音变得模模糊糊,遥远而不真切,并且明显多出一种喧闹,好像一群人叽叽喳喳在回话。
    摄像也是个大老爷们,同沈飞白住一屋,几分钟前催促的人就是他。
    他从卫生间洗手出来,冰水一冲刷,浑身抖抖索索的。
    “冷啊,真冷。这破宾馆空调纯摆设。”他走过来抽张纸擦擦手,看沈飞白还举着手机,用气声咕哝,手指门外,“走吗?”
    沈飞白耳边,飘飘忽忽的画外音一瞬间转为清晰,似乎开了免提,一片气流导致的杂音。
    周霁佑缓而慢地倒数:3、2、1……
    他微一怔忡,直觉有事,食指虚竖嘴边,略带歉意地告诉摄像再等一下。
    摄像老董是东北人,直来直往,爱拿他取乐,见他一只手还捏着背包拉锁,立床边俯着上半身保持不动,刚刚望过来那一眼,神色说不出的温情脉脉,当下咧嘴一笑,压低声音,摇头晃脑地念了一句小诗:“我的心思不为谁而停留,而心总要为谁而跳动。”
    沈飞白听见了,并且听得很清楚,他的心急速跳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跃出胸腔。
    电波彼端,几个孩子童稚的嗓音嘻嘻笑着一齐喊:“沈哥哥,生日快乐!”而后,像是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任务,咋咋呼呼地笑作一团。
    再然后,杂音减弱,免提关了。
    她没有任何总结性陈词,语气淡淡的:“你忙去吧,我挂了。”
    他发不出声,好一会才从嗓子里费力挤出一个音:“嗯。”
    通话随即掐断。
    他坐到床边,深呼吸,脑子里不断叫嚣着一个念头:想亲她,想把她抱怀里,紧紧紧紧地抱怀里。
    他向后倒去,上身砸到床板时,由于底下铺了一层海绵垫,身体微微向上轻弹。他单手覆着眼睛,平息情绪。
    等冷静下来,逐渐涌上一丝庆幸。
    还好不在她面前,如果在,他只怕会失控。
    老董瞧他一副脱力的样子,再不隐忍,一张口,大嗓门:“我说小白,跟你一块儿出来采访那叫一个难受,回回看你在那儿和女朋友浪费话费,你不心疼,我都胃疼。”
    沈飞白胸腔震动,轻笑。
    他手还盖着眼睛,老董只看到他嘴角扬起一抹会心的弧度,看不见他表情。
    “小白,你丫是在笑吗?”老董伸长脖子凑近,不好确定,嘴里直问,“你笑我,还是笑你自个儿?”
    沈飞白不答,翻身而起,眼眸温润地背对他回头:“董哥,诗不错。”
    老董得意:“波德莱尔的诗能差么。想不到吧你,你董哥我也是个文艺中年。”
    沈飞白笑。
    窗外,小镇天空仿若蒙了一层浅浅的灰白绸布,衬得天气越发阴冷。
    老董突然回过味儿,摇摇头自语:“我刚刚不该说这句,意境不对。”
    ……
    ……
    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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