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随即走了过来。
    他回头,看见她挡住客厅的光站在阳台的推拉门前。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在注视了他好一会后,缓而低地说:“我们谈谈。”
    他把一截烟屁股摁灭在花盆沿口,低头的一瞬,想起那年那日,她对沈恪说:我们谈谈。
    ☆、Chapter
    火星按灭前,周霁佑便注意到了。
    阳台没开灯,但因为楼下的路灯是亮着的,周围楼层间隔着的一扇扇窗户也是亮着的,使得阳台尚存有一丝可视的光线。
    可惜这丝光线太微弱,不足以使她看清他的神色。
    这样的一幕,像是回到一年前,他刚从汶川回来的那晚,他也是站在阳台吸烟,也是无形中散发沉默的气场,好像在兀自消化着什么。
    单薄的剪影从推拉门前退离,被她遮挡的光再一次穿过门洞射出来,落在地板和窗户的一小块区域里。
    沈飞白走回客厅。
    她坐在沙发,脱了鞋,双脚踩在沙发沿,双手抱膝,整个人很静,头微微低垂,像一尊木雕。
    “我们谈谈”以及她现在这种姿态,沈飞白心里再敞亮不过,沈恪肯定是说了一些话的。至于什么话,足不足以把他打入地狱,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
    他甚至连解释都一下子组织不出语言,长达三个月的欺瞒已经将他落于完全的被动。
    他在她旁边坐下,上身微躬,手肘分别撑在大腿,掌心拢着唇鼻。
    茶几上方摆放两只颜色和形状一样、只有图案不一样的马克杯,那是前两天她刚从网上买的,上面印的是两个小小的卡通图案,一个是一只白色的鸟,另一个是一捆嫩绿的树枝。
    他的视线久久定在那儿,可其实他根本没有在看杯子,焦点是虚的,他在期盼着,也在焦虑着。
    仿佛又回到没追到她的时候,迷雾重重,看不到前程。生与死,都被她掌控。
    空气里流动的沉默因子肆意牵扯着他的心,好半天,周霁佑开口了,可却是问他:“哪儿来的烟?”
    她印象里,从去年那次之后就没再看他抽过。
    他一动不动,顿了下,低声回:“买的。”
    由于掌心合拢罩着嘴唇,字音更显低沉,嗡嗡的。
    “废话,不是买的,难道是偷的。”她语气立刻变得很不好,她控制不住自己。
    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用来敷衍谁?
    “你还想糊弄我多少事。”她转过头盯着他,“你自己老实招了,别等我一件件问,我不惯你这臭毛病。”
    她很凶,可凶恶的背后却不难听出她的态度,她想听他说,听他把隐瞒的事一件件解释清楚。
    沈飞白呼吸渐稳,他开始整理思绪,双手从唇边放下,手肘垂落至膝,十指交握,躬着身扭头看她,瞳孔同他额前短发都黑得沉亮:“我不是有意瞒你。”
    “你交代清楚,有意无意我自己会判断。”
    四目相对,她比他想象得要客观冷静。他略一勾唇:“嗯。”
    周霁佑被他浅而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抿唇,撇开视线。
    沈飞白翻开记忆,从林婶的那通电话讲起。
    他没有叙述得很详细,每件事他只用一两句话概括,包括期间的挣扎在内的很多琐碎,他都一并选择跳过。
    打火机在茶几上,烟在口袋里。说完,他下意识想摸出来再取一支点燃,但这念头也仅产生一瞬,他交握的十指并未打开,依然保持着姿势,没动。
    他逻辑清晰,她听明白了。可她真的很火大:“如果不是景乔告诉我你有好几期没担任出镜记者,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说?”
    “是。”他坦诚。他的确没想到她会那么快知道,并且询问。
    “行啊你沈飞白。”他撒谎骗她每个周末是去参加台里组织的公益活动,“我就说,你们台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公益活动。”
    “有。”他与她对视,“只是我没时间。”
    周霁佑深吸气,沉下脸:“这是重点吗?”
    她有些不按常理出牌,他看着她,摸不清她的态度。
    他起身,半跪在她脚下的毛绒地毯上,指尖钻入她抱膝的手心里。她手冰凉,他掌心一包,轻轻握着。
    “怪我吗?”她下巴垫在膝头,他深深望进她的眼里。
    “你说呢。”她面无表情。
    嘴唇蠕动,想说说之所以会妥协的理由,心念一转,结果摆在这儿,说再多也都是狡辩。他微微垂下眼:“我也怪我。”
    周霁佑坐在沙发上,他半跪在沙发下,她忽然很想抬腿蹬他一脚,事实上,她的确这样做了。
    她一脚踩在他胸膛,但没用大力,她只是不解气。
    他没躲。
    “你为别人着想,谁为你着想?”她真的很生气,踹完一脚,再踹第二脚。
    他还是没躲,但她脚还未碰到他,就被他一把捉住。
    她往回收,他却把她脚掌按压在他胸口,眼神明亮又直接:“你只是这样想我?”
    “你希望我怎么想你?”她瞪他,脚踝不断扭动,“松开。”
    沈飞白从未觉得如此圆满。真的,从未。
    他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她说她会自己判断,就像她偶尔会说“我有眼睛,我会自己看”,她是真的会看,很用心地看,看别人,也看他。
    “小佑……”他深邃的眼睛里都是想要说的话。
    周霁佑被他深亮的目光黏住,心一颤。
    他不松手随他,她手臂一抱,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沉声:“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她忘不了乍一听见这件事时的心情,就像被一桶冬天放在室外的凉水浇在心里,心一下就结了冰,许久无法复苏。
    她当年偷出户口本悄悄跑去公安局办理准迁证费了多大劲,和沈老头、和她妈分别撕破脸经历了多大羞辱,凭什么……
    凭什么她又和沈家扯上关系……
    她以为她会想杀了他,可她只是难过。
    如果就因为他开始服从于沈老头而由此断定他们不是一路人,凭什么?
    他和沈恪不一样,她知道的。
    沈恪瞧不起他,讽刺他,她不明内情,没法儿严词维护,那种焦躁的无力感令她眼圈一瞬间潮湿。
    她怪他,当然要怪他,凭什么他要被人在背后贬损。
    眼眶热了,又热了,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为自己抱不平还是为他。
    她别过头,努力将水意逼退。
    脚踝突然被松开,眼角余光,面前的身影缓缓靠近,脸被他掰正,幽静的眼眸近在咫尺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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