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位郡王看起来是如此的高不可攀,身边又带着那么多手持锋利兵器,还很壮实的士兵,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经历过太多次被驱赶射杀的场面,此时他们不敢表现出任何一点可能会被误会有攻击性的样子。
    李洵看着那边瑟缩在一起的流民,因为有人投奔的疑心与惊喜都通通沉到了心底。
    这些人穿着破旧不堪的衣裳,蓬头垢面,瘦得只剩下一张皮,脸上颧骨突出双眼凹陷,手脚只剩下骨头。这些人里,有老人,有妇女,有小孩,也有一部分青壮年。
    看向士兵们的目光,都透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他先前怀疑的那种,借着流民的名义来肃城作乱的禁军。
    他们是一千多里外的战场附近长途跋涉来到肃城的,走到这里的青壮年都瘦成了这样,又有多少身体没那么强壮的人死在了路上?
    战乱,最苦的始终是最底层的百姓。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始皇帝一统六国的雄心。只有建立统一融合的国家,百姓才能长治久安。
    但那样的宏愿离对他来说,要实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能做的只有眼前事,能救的也只有眼前人。
    “带他们去城东的救济所安置。”
    吸纳人口是早就在计划里的事情,早先为了给没有进项的肃城百姓提供工作,除了修路修城墙修营房,他还吩咐过周应亭在城中修建房屋,作为收容流民的临时居所。
    那些房屋,挤着些住,收容上万流民是没问题的。
    万德贵狠狠地松了口气,进了城,哪怕是乞讨,也有口饭吃,去巷道里站着,也能少经受些风雪。
    此时的流民们,尚且不知道李洵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即使如此,能被允许进城,大家还是高兴极了,赶紧收拾着随身的行李,准备随军队进城。
    没多久,便从城里驶出来十几辆马车,跟在郡王身边的一个将领模样的男人便高声道:
    “有病在身不便行动的,过来搭乘马车。”
    能跟着万德贵等人一路跋涉来到肃城的,还真没有几个病到走不动的。
    一辆马车拉五个人,只用了两辆车。
    那将领便道:“还有剩余的车,六十以上的老人,六岁以下的孩童也去坐吧。”
    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他们不但被允许进城,甚至还可以坐马车。望着那一辆辆骏马拉着的青篷车,没有人敢动。
    那将领便亲自来点人:
    “这位老伯和你身边的小童,这位大娘和带着的孩子,还有这位大嫂子和你带着的孩子,去坐第一辆车。”
    被点到的,正是孙老头和他孙女杏儿,邱大娘和她的孙子小满,还有另一个带着一岁多大婴儿的妇人。
    孙老头磕磕巴巴地道:
    “这……这么好的车,怎么能给咱们这些下等人坐……”
    那将领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语气分外亲切:
    “老伯放心,这些车本来就是郡王下令,用来帮扶那些行动不便之人的。快上去吧,风大,别把你和孩子冻病了。”
    听到这话,孙老头也不敢说什么了,赶紧带着孩子上了马车。
    上车的时候,趔趄了一下,旁边站着准备驾车的士兵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爽朗的声音道:
    “老伯,当心些!”
    上了车,隔绝了寒风,浑身都暖了很多。
    可孙老头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好,这么亲切的兵老爷。
    还有郡王,那可是住在皇宫里的龙子凤孙,居然会给他们马车坐。
    一行人到了城东,下了车,很快便见到一排排整齐的房屋,都是秸秆野草做的顶,泥土墙,房顶上的草是簇新的,显见是新修的。
    带队那位将领让他们十人一间屋,可自行选择同伴。择定后,选一名室长,由室长前去登记。
    行走在寒风中的流民们,直到进了屋里,这才觉得浑身暖了不少。
    这年头能住得起瓦房的人少,流民们看着眼前的土墙,心中生出了一些安定的感觉。
    有墙,有房顶,终于不怕这个冬天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被选定的室长,陆陆续续前去登记,而其余人,则是整理着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
    当一切都安顿下来后,他们突然闻到风中传来的一丝麦香。
    紧接着,便有士兵走了过来大喊:
    “郡王有命,每日施粥两次,维持二十日,请各位乡亲自带碗筷前去领取。”
    郡王不仅让他们进了城,安排了住的屋子,竟然还施粥!
    顿时,众人眼中满是惊喜,赶紧拿着自家的豁口碗前去领粥。
    到了领粥的地方,果然见火把下,那里架着两口锅,里头正煮着香喷喷的麦糊。
    现场站着两队手中拿着雪亮大刀的士兵,有人在宣讲着领粥的纪律,众人必须排队成长列,不可哄抢,否者哄抢者军棍二十,不排队的今日不许领粥。
    有士兵们镇场,哪怕流民们都已经好多天没吃过正经的食物,现场依旧秩序井然。
    没多久,最前头的人便领到了麦糊。
    不过,在打麦糊之前,负责打麦糊的士兵们却把一大碗麦秆倒进了锅中搅拌,紧接着便笑着大声对众人解释道:
    “老乡们别嫌弃,咱可不是要作践人,先前咱们肃城就有饿久了的人,在施粥的时候囫囵把粥倒进肚子里,结果活生生给烫死了。从此郡王便下令,施粥的前三顿,都得在糊糊或者粥里放麦秆。为了大家的性命安全,老乡们吃的时候可千万吃慢些,把麦秆都吐出来!”
    众人听得这话,吃饭的时候都是一边吃一边吐麦秆,没有一人因为久未进食而出意外。
    香喷喷暖呼呼的麦糊糊慢慢流进肚子里,被寒风侵袭的身体真正由内到外暖起来了。
    这一刻,流民们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第二天第三天,施粥照旧,麦糊糊却一天比一天干。
    流民里的病人,也有大夫来看了病,喝上了药。
    为了让大家安心,关于二十天之后的安排,也第三天施粥的时候就有人来宣布了。
    等他们稍微养好了身体,便会有人来招工。适合男女老少的工种都有,大家可以自行选择,虽然工钱并不丰厚,但让大家不饿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生病或者过于年老实在不能工作的,每天也有三两的救济米粮。
    等明年开春,郡王还会给大家分发土地,每人五亩地,只收两成税负。
    听到这样的话,流民们里许多人都忍不住喜极而泣。
    当初选择来肃城,真是他们此生最大的幸运。
    没有哪一城的郡守,像郡王一样慈悲。
    给了他们挡风避雪的房子,每天还能吃两顿饭,以后的生计也安排得妥妥当当,还给他们分田土。
    在郡王治下,他们不仅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未来还能活得越来越好!
    第59章
    安置了流民, 李洵又对之前来送赏赐与军需的钦差队伍里不同身份的人进行了审问,映证了万德贵等人的话,京中的事情果然如他们所说的那样, 并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夸大其词。
    再加上万德贵给他带来的那一千多流民,李洵对万德贵, 还是十分满意的。
    不过,他还是没有把他们留在肃城。
    一方面是肃城作为他的大本营,负担着所有火药武器的生产任务, 不容有任何闪失。
    再者, 肃城的厢军已经绰绰有余,完全不必再多添人手。
    万德贵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好手,也需要在燎原接受护卫营一脉相承的训练, 争取能尽快适应他麾下军队的军纪以及作战方式。
    让大夫给他们检查了身体, 确定没在与流民们一起的时候感染上什么疫症, 李洵将他们叫来,对这些从京城逃来的禁军道:
    “你们跋涉千里来投奔, 本王很欢迎。但你们没有功绩, 本王也不能贸然对你们委以官职,这对其余辛苦训练并且上阵杀敌的士兵不公平。本王打算派你们去燎原军营,从普通士兵做起,你们可愿意?”
    林三郎沉不住气, 立刻道:
    “可我们是来投奔郡王的,怎能去别人手下效命!”
    李洵凤目中闪过笑意:
    “去燎原, 也同样是在为本王尽忠。”
    林三郎不太明白, 但他是到边境换过防的, 知道边城那些普通边军过的什么日子。见识过肃城厢军的伙食待遇, 他实在不愿意去别的将领手下, 就一心想跟着慎郡王。
    还待要说什么,却被万德贵给拉住了。
    万德贵作为副都头,经的事情多,对政局方面的嗅觉很敏锐,此时已经为郡王话里的意思暗自心惊。
    郡王说,去燎原也是为他尽忠,莫非是说,不仅肃城已经被郡王掌控,连燎原守将袁晨升也是他的人?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和十几个下属一起,跟随护送的厢军一起,来到了燎原。
    因为守军大营在城北,万德贵等人来的时候便穿城而过。
    与想象中边城那种压抑绝望的模样不同,燎原城里很热闹,沿街有许多摆摊的,有的是小吃,有的是杂货,有的是农家土产,还有买糖人买糖葫芦的,许多小孩围在旁边闹着要买。
    而带着小孩的大人们,竟也愿意笑眯眯地为自家孩子买上一根。
    街边卖布料,卖首饰之类的店铺,吃食店,小吃摊等,也有不少人光顾。
    林三郎想着自己在路上看到的其他郡县的情形,很是惊讶:
    “这燎原的百姓花钱可真是大手大脚,如今米麦的价格都翻了一两倍了,吃饭都成问题,还这么多人有闲心买这些又贵又不顶饱的把戏!”
    护送他们来的一名肃城厢军笑道:
    “米麦价格翻倍,你说的那是别的地方。咱们郡王治下可不愁这些。燎原自从被郡王接手后,米麦价格便被郡王强行稳定在今年春天的价格了。虽说每家要凭户籍文书限量购买,吃饱却是不愁的。”
    另一名厢军士兵带着几分艳羡道:
    “而且燎原守军有钱啊,他们作为边军,军饷本就比咱们多,上次被郡王派去攻打河原,很多人都立了功,发了不少赏钱呢,燎原城中有很多人都是军中家眷,自然手头宽裕!”
    万德贵被惊得脚下一个趔趄:
    “什……什么?攻打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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