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欣慰道:“女子生存不易,有自己的一份生计倒是好事,在家里说话都直得起腰板。”
    她虽然小小年纪,经常接触各种仆妇女工丫鬟,倒是知道不少事。
    说着,眼中带上了几分怜悯:
    “只是,这务工应该只能招到城中居住的女子,住在村镇上的,却无法拥有这样好的机会。”
    “大哥你不知道,听说那些住在村中的女子,在家中当牛做马,若是遇到丈夫婆家虐待,过不下去了,也只能投井,或一根绳子吊死。她们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啊……”
    这倒是李洵未曾考虑到的方面。
    不过七公主说得确实有道理,以目前的信息传播方式来说,住在村镇的女子确实很难得到招工的消息,更别提长途跋涉来郡城做事。
    比起男人们修房修路挖防御工事到处能找到工作,如今提供给女子的工作机会确实太少了。
    “既如此,那这次便把制糖作坊的招工一起贴出去吧。清洗,切丝,熬煮和包装都可以用女子。”
    虽说如今还没开始收割甜菜,但今年肃城收了大麦以后,便大规模种植了甜菜,比起去年的五百亩地的甜菜产量,至少也增加了上千倍。全年产糖,也至少还需要好几十个制糖作坊,或者几家大型制糖厂。
    效率低下的如今,倒是能制造不少就业岗位。
    “另外,到时候我会规定城镇与乡村招工比例,让县令将消息传递到村镇。尽可能照顾到村镇地区的女子。”
    女子其实也是不输于男子的劳动力。也许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提早让女子觉醒自立自强的意识,通过经济地位的提升,逐渐摆脱悲惨命运。
    七公主闻言大喜,站起身来郑重向李洵福身行礼:
    “我代治下所有女子谢谢大哥!”
    见她如此郑重,李洵有些诧异。随即也明白,这妹妹是个心思良善又心怀天下的女孩。
    若以她的身份,能如此真心实意地为天下女子谋福祉,倒确实是天下女子之幸。
    “有些事我未必能想到,你想到了也可以告诉我。目前能做的,我会尽力去安排,不能的,也可以划入远期规划,以后再慢慢实现。”
    七公主激动得眼睛发亮,狠狠点头。
    看着那筹划书又道:
    “大哥,这库管,守卫,还有质检,管理等岗位,是不是也可以让女子来担任?”
    李洵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另有安排。”
    蛋糕就只有这么大,他这个分蛋糕的人,也不能只顾一头。
    七公主所说的这些岗位,管理岗他准备用来安置那些在战场上伤残的将官,其余的则安置普通士兵。
    他们保家卫国做出了很大贡献,除了基本的抚恤保障,他也想让他们还有别的办法,自食其力过上更好的生活。
    不过,管理层全是男人也不妥。他最终还是把财务岗换成七公主派来的女管事,这样也能起到监督作用。
    几日后,七公主与商人们做好了具体的招聘计划书,李洵审核后觉得没太大问题,便交给林德康,向各郡县发布了这份招聘通告。
    这通告一出,立刻在各地引起了极大轰动。
    第98章
    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 便是离城镇最近的伤残士兵们。
    在李洵进行土地划分的时候,是尽可能把离城较近的土地划分给士兵及其家眷的。
    这样就便于士兵们探亲,士兵探亲期间临时有紧急军情, 也方便集中召回。而且,军属们家中缺少主要劳动力, 种地方面就吃亏,离城近,还可以种点菜到城里卖, 补贴家用之类的。农闲也可以进城找些活计。
    而这其中, 伤残士兵和烈士家眷是离城最近的,这算是对他们的一种变相补贴。
    因此,这个消息是最先传到这些军眷村的。
    里正被叫到县里开会后, 又召集村民们, 传达了这一消息:
    郡王向各郡县发布政令, 将在伤残士兵里,招募各种岗位共七百多人, 最轻松的岗位, 月例也有五百文,最高的管理岗位则有两贯,包吃住,一年四季有工作服, 年底还有奖金。并且,即使去工作, 每月的伤残补贴也是同样会发放的。
    这些岗位只面向伤残士兵招募, 只要去了, 工作的时候不违纪, 干好本职工作, 就可以一直做到老,表现优异也可以升职,不存在任何门槛。
    听完告示的内容,在场的士兵们顿时觉得心中被一股暖流瞬间填满。
    他们大多都是在跟随郡王去剿匪和在燎原战场上受的伤,立下的军功并不算多,自然也没像后来的同袍们那样,不仅拿到丰厚的赏钱,还得到了升官的机会。
    除了根据受伤严重程度,一次性领到的十贯到二十贯的伤残抚恤,以及每个月一百文的伤残补贴,他们就没有别的收入了。
    当然,郡王也给他们分了田地,但那些伤了一只眼睛的或许还好些,但凡伤了手脚的,在耕种上都使不上什么力,在家里能做的活儿连妇人都不如。
    他们并不怨郡王,因为郡王给的伤残抚恤比起曾经的朝廷已经很好了,更何况还给他们分了地,减免了一半的税收。
    只是,伤残带来的不便,让他们基本上成了废人,不管是对家庭还是对主君都没法再产生什么贡献。尤其是得知曾经的同袍们升官了,还拿到了丰厚的犒赏,心中就越发失落。
    可如今,郡王发下政令,给他们安排了工作。
    加上伤残补贴,他们每个月至少都能拿到六百文,基本上不比在军中的时候待遇差多少了。
    而且,听说他们去的衙门,不是服装厂,就是制糖厂。
    一个是给他们的同袍们做军服的,一个是给军中赚军饷的,对郡王和整个军队来说,都是重要的后勤衙门。
    他们不再是废人,为家,每月能至少多赚六百文的收入,为国,他们在为前线的同袍们制造衣物,保障军饷。
    突然便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有了意义。
    而这,都要感谢郡王愿意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太好了,虽然郡王麾下现在已经有很多兵,却还记挂着我们!”
    “正因为如此,我们也不能被人给比下去了,等到了岗位上,一定要好好工作,重新为郡王效力!”
    “我就去做质检好了,谁都别想滥竽充数来蒙骗郡王!”
    “我去做库管,免得那些没良心的家伙偷郡王的东西!”
    ……
    而军中其他士兵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觉得倍感安心。
    在郡王麾下当兵,吃得好穿得好,打一次仗,基本上都有不菲的赏钱,战死沙场,妻儿老小都有郡王养着。以前觉得残疾了最不好,得到的抚恤没有死了多,自己伤残着也跟个废人似的。
    如今,郡王给残疾的同袍们也安排了这么好的后路。他们便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
    此时离县城有五十多里远的王家村,里正也刚把招工的消息传达到村里。
    村民们围着告示议论纷纷:
    “一个妇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像什么话!”
    “就是啊,失了管束,谁知道她们在外头做出什么事来。”
    “也不知是真是假,别是直接把人拉去卖了吧,到时候咱们找谁说理去。”
    “这可是郡王令,应该是真的吧?”
    “要是真的,还真不差。你们看,这缝衣服的,保底给两百文,然后以计件算钱,一件衣服五文钱,一条裤子两文钱,又不要她们裁布绣花,只是缝,再怎么一天能缝一套吧。一个月下来,就是二百一十文,那总共就是四百一十文了。要是再稍微勤快点,那不得五六百文一个月了。”
    “这一年下来,就是四五千文的进账了!白花花的米,也才七八文钱一斤呢,麦才五文一斤,一个妇人,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去城里挣钱。”
    “没错,还包吃住,节省了不少口粮。”
    这么一打算盘,不少人都觉得,可以送家里的妻子儿媳去进这厂。
    反正嘛,织布缝衣服这种活儿,哪家的不会干,若到了县城能叫贵人看上,就会统一送到郡城去。落选了的,也还能白得十文钱车马费呢。
    要是选上了,赌一赌,一年家里就得额外多出几贯钱的收入。就算是赌输了,也就是损失个人老珠黄的婆娘。家里已经有了儿子,不需要婆娘传香火了,真找不回来也没事。
    而且,这可是那么多人一起送着去的,真要是人没了,他们一起到上面去闹,人多势众的,官府也不会不管。
    听着自家丈夫或公婆们的盘算,站在外围的妇人们,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恐惧。
    她们这些女子,一辈子都在家附近最多不超过五十里的范围内活动,现在说要让她们离家,去两三百里外的郡城,无异于要她们的命。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还有可能被卖掉,永远都回不了家。
    这样暗无天日的未来,对她们来说实在是可怕极了。
    王四娘便是这些妇人当中的一个。
    回到家里,她早早就做好了晚饭,特意只给自己盛了小半碗菜根,一点麦羹也没敢盛。
    看着丈夫与公婆旁若无人地讨论着,明天由丈夫把她送到县城去,天不亮就走,不搭牛车,这样就可以省下十文钱的车马费。
    而一旁大小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懵懵懂懂地吃着饭,并不明白他们的母亲身上即将发生什么。
    看着三个孩子,王四娘心中像是刀割一样痛,她害怕被赶出家门,也舍不得和自己的儿女分开。
    看着高大的丈夫,她鼓起勇气道:
    “当家的,爹,娘,求求你们不要送我去做工,以后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每顿只吃小半碗,我一定听话……”
    讨论得正热闹的三人,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公爹敲着烟杆眉头一皱:
    “这家里有女人说话的份吗?大郎,你这媳妇儿,可有些不懂事。”
    丈夫顿时面如寒霜,一巴掌就朝王四娘脸上扇了过来,顿时就把王四娘打得嘴角出了血。
    王四娘立刻哭喊着求饶,丈夫却犹不解气,继续拳打脚踢。
    几个儿女吓得不敢说话,对于母亲挨打,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倒是一旁的婆婆过了一会儿才出来阻止:
    “好了,别打了,要是打坏了,影响她明天缝衣服。要是选不上就麻烦了。”
    丈夫这才住了手,不知道想到什么,又严厉警告道:
    “明天你最好给老子老实点,要是敢耍什么花样,故意让贵人看不上你,看我回来不揍死你!”
    王四娘被一顿拳打脚踢,彻底熄灭了心中反抗的心思,只能绝望地等待着可怕的未来。
    隔壁王荷花和家人一起吃完了晚饭,收拾完家务,喂了家中的牲畜,正坐在织布机前借着最后的天光赶着织布,听到邻居家传来王四娘的凄厉哭喊声,眼中流露出同情和庆幸。
    这女人,嫁人就如同重新投胎,万幸她还算投了个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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