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三、三姑爷,少爷,少爷已经出发去固安了。”
    喜塔腊·达穆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她,已经走了,怎么可能。
    喜塔腊·达穆几大步走到三进院子和二进院子相连的小门,推门便往里走,小桃拦之不及,“三姑爷别去,那院子里有。”
    小桃话还没说完,被打扰了吃饭的大铁嗷的一声咆哮,从大树后钻出来,几乎和喜塔腊·达穆来了个贴面礼。
    喜塔腊·达穆手放在刀把上,霎时吓出一身冷汗,他是知道玉格养了一头熊,但没想到她这熊是完全不套绳的散养。
    “三姑爷、三姑爷。”小桃忙走到喜塔腊·达穆身旁,焦急道:“三姑爷快退出来,大铁吃饭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打扰,天气又热,少爷又走了,它心情不好,少爷他们是真的已经出发了,崔先生也不在家,在前面广聚酒楼和人谈事情,您去前头找崔先生吧。”
    大铁看见小桃,才勉强压着性子没再往前走,只不耐烦的仰天嚎了一声,催促他们赶紧走。
    三进院子里,原本在屋里冰盆旁边的森森林林也被惊动了,站到门前,若两头小狮子般冷冷的盯着喜塔腊·达穆。
    二哈见自己这方兽多势重,抬着狗头对着喜塔腊·达穆极凶悍的汪汪的一阵乱叫,作势要冲出去咬他。
    喜塔腊·达穆慢慢压下惊惧,尴尬和羞恼又涌了上来。
    “玉格不在,你们四姑娘也不在?”他进门这么一阵子了,就几只畜生和一个丫鬟出来见人,色赫图家也太怠慢了些。
    小桃的眼神怪异,“三姑爷见我们四姑娘做什么?”
    喜塔腊·达穆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问了什么蠢话,一甩手大步往外走。
    小桃却不想他误会自家姑娘失礼,忙道:“四姑娘也在前头广聚酒楼里。”
    等喜塔腊·达穆直直的穿过红福记到达广聚酒楼时,如愿问到了崔先生和四姐儿、五姐儿的行踪,却又被小二拦在了一楼,“这位爷,三楼在谈事情,我们掌柜的吩咐了的,是极重要的事,不许外人打扰。”
    喜塔腊·达穆怒目望去,“外人?我是红福记少东家的姐夫。”
    “哦,原来是七爷的姐夫,”小二更客气了些,只还是拦着不让进,“真是极要紧的事,除非是七爷本人过来,否则谁也不行,请爷体谅则个。”
    喜塔腊·达穆忍着气坐在一楼,只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崔先生、四姐儿、五姐儿、金掌柜、郭掌柜并一大群他认不得、却穿着光鲜的人从三楼下来。
    “三姑爷?”崔先生微微惊讶,又不那么惊讶。
    喜塔腊·达穆沉着脸嗯了一声,见此处外人太多,没有立刻说什么问什么。
    “姐夫。”四姐儿和五姐儿唤了一声,又继续同崔先生和金掌柜几个道:“事不宜迟,咱们先把契书送到官府去盖了红印,就开始挑铺面。”
    金掌柜几个见喜塔腊·达穆沉着脸站在一旁,一个个极有眼色的道:“四姑娘、五姑娘还有崔先生,你们自去忙,大家一条街上做买卖的,都不是外人,不着急,我们信得过七爷,也信得过三位。”
    四姐儿和五姐儿屈膝道了谢,各个掌柜也各自告辞离去。
    崔先生让四姐儿和五姐儿自去忙,自己领着喜塔腊·达穆回院子里说话。
    “玉格真走了?”喜塔腊·达穆皱眉道。
    崔先生点点头,“自然,七爷领的是赈济灾民的差事,这赈济灾民的事最耽搁怠慢不得,慢一慢,或许就是几条人命。”
    喜塔腊·达穆的脸色更黒沉了些,崔先生这话几乎个个字都点在他头上。
    不过崔先生脸上的笑还是客气温和的。
    “三姑爷不必担心,咱们的人手本来就要分到各处行事,七爷考虑事情最是周到,这赈济之事,除了七爷那处,就是我这处的差事最要紧,七爷早上走得急,身边带上了铁保和忠格二人,三姑爷和大勇就跟在我这处,三姑爷放心,两处最紧要的地方都有人帮着看着,不会让三姑爷对雍亲王没有交待的。”
    喜塔腊·达穆的面色难看至极,跟着他和跟着玉格能一样吗,王爷或许会问几句后方之事,但更关心的必定是前头的玉格如何行事,这是把他在王爷面前回话表现的机会拱手让给了别人。
    崔先生可不管他面色如何,若无其事的接着道:“咱们今儿从芙蓉记又挪了两千两银子过来,西四牌楼的众商家给七爷面子,又给筹了一千两银子,这就是三千两银子,三姑爷下午没事的话,就陪在下走一趟晋商会馆,这是郭掌柜帮忙牵的线,咱们或许可以从那处买些便宜的盐。”
    “芙蓉记?什么芙蓉记?”
    “哦,”崔先生一点不隐瞒,笑着语气平淡的道:“咱们七爷和四姑娘打算新开的铺子,本钱作价一万两银子,各位商家给面子,都愿意参一股,但前期用不到这么多银子,所以就先挪出来做赈灾之用。”
    喜塔腊·达穆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崔先生笑着接着道:“三姑爷或许不知道,咱们七爷要做什么生意,只要放一句话出去,就能筹到不少银子,大伙从来不怀疑七爷的眼光,不过也真是,但凡七爷说的做的生意,真是件件都是赚钱的,这一间往后的成就或许不在红福记之下。”
    至于他的前程,呵,指着七爷升官,还和七爷拿乔,这前程也只好梦一梦了。
    若不是看在七爷的面上,他都未必能接到这件差事。
    而七爷若不是顾及三姑奶奶,早出手处置了他。
    第118章 、给你看
    因为押送粮食的马车快不起来,尽管固安离京城只有一百二十里,玉格一行人也走了两日才到。
    临近固安县时,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到县衙,固安县县令亲自带着衙役在城门处迎了玉格一行人入内。
    固安县县令姓魏,四五十岁左右,年近半百的人,瞧着玉格的眼神比起对钦差的敬重,更像是看财神爷,他已经收到信儿了,这次赈济灾民的粮食,全是钦差一人所出,这可不是个活财神。
    也因此,玉格在固安县的一系列指令都执行得还算顺利,但常旺三个却遇到了问题。
    他们开始只是负责三县之间的粮食运送,镇着场子,不让人贪了粮食,但后来收到的指令是施粥的同时,引导受灾灾民朝固安县的方向去,既能节约路上运送粮食花费的人力物力,也能把灾民整合到一起,方便统一安排管理。
    但,或许是故土难离,或许是天气太热怕中暑,也或许是玉格给人吃得太饱太好了,灾民们并不愿意挪地方。
    常旺急得跳脚,他所在的井陉离固安有近六百里远,光靠两条腿走,要走上十一二天,他们还不赶紧的。
    常旺不是好脾气的人,要不是为了给五姐儿体面,他都不乐意谋差事,反正他的身份注定他一辈子都是不愁吃喝的,因此常旺的烦躁和对灾民们的不喜,毫不掩饰的直接挂在脸上。
    “常爷,您的午饭。”一个镖师将一叠咸菜、一个烤红薯、一个杂粮饽饽,和一碗加了糖的绿豆粥端到常旺面前。
    如今他们施粥就是施这几样,当然份量要比常旺的少,每日也只有一顿,但即便这样,这些也比寻常百姓好年景的时候自己家里吃的还好,也无怪乎灾民们不愿意动了,他们怕去了别处,就没了这样的待遇。
    但常旺是看不上这些吃食的,心烦的摆了摆手,示意镖师放着,自个儿一个人拧着眉头想招儿。
    这时,突然有一只狗儿哈着舌头跑过来,垂涎的望着常旺手边小几上的饽饽,常旺顺手拿过饽饽,一点点掰下来又一点点百无聊赖的扔给狗儿,常旺扔哪狗儿就跑哪,还摇着尾巴讨好常旺。
    常旺嫌弃的想着,这粮食给那些灾民吃,还不如给狗儿吃了,狗儿都比他们听话。
    等等,常旺动作一顿,抚掌起身,他有主意了!
    “常爷,这个、这也……”镖师有些犹豫。
    常旺瞪眼,“爷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行吧,第二日,井陉县的粥棚设在了井陉县的城门口;第三日,粥棚设在了井陉县外三十里处,瞧着因为没有及时收到消息,或是还在路上没赶过来,所以粥棚前寥寥无几的几个百姓,镖师觉得常爷这法子实在太损,这不跟、这不就是逗狗吗。
    另一边,常旺带着两个镖师骑着大马城里城外的跑了一圈,告知灾民们粥棚所在的地方,也亏得粥棚这一搬,常旺才发现,竟有好些在县城里住着的,不是灾民的人,也会在施粥的时辰特特换上了破衣裳,去领粥吃。
    常旺眯了眯眼睛,就要一鞭子甩下去,两个镖师连忙拦住他,“常爷息怒、息怒,这一鞭子甩下去,这些个刁民再编排出什么话来,可就要引起大乱子了。”
    常旺实在忍不下这气,“他们还要坐车去城外吃粥,当爷眼瞎啊!”
    “常爷常爷,唉,这世道就是这样,越是做好事的,越是不能有坏名声。”
    两个镖师试图劝他,但这不还是叫他忍气憋声?常旺哪里听得进去这个理儿,狞笑着扭了扭马鞭转了转手腕,“不巧了,爷的名声就没好过。”
    话音落,一鞭子抽到了前头三个商量着合用马车,去城外领粥的其中一人身上,并且对着两个镖师吩咐道:“给爷把他们都绑起来,拖到城门口走一圈。”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被常旺抽中的人惊慌大叫,其余人也左右转头大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他们不想施粥了,还要打死咱们,怪不得粥棚越搬越远,他们要跑了啊!”
    两个镖师再顾不得其他,连忙下马控制住剩下两人。
    车夫见状,跳上马车就想自己先跑,常旺一鞭子甩到他腿上,“想跑?你当爷是死的啊!”
    常旺抬手又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直把车夫两条腿都抽出了血痕,哎哟哎哟的惨叫着。
    一镖师劝道:“常爷,趁着这会儿事情没声张开,悄悄教训过就算了。”
    “算了?”常旺重重的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眯眼道:“不能放,他们就是咱们的师出有名,嘿嘿。”
    常旺昂首吩咐道:“把这马车的车厢拆了,把他们四个扔上去,给爷一路拉到粥棚去,沿途告知灾民百姓,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刁民,占了朝廷给灾民们的口粮,所以这粥棚才要越搬越远。”
    两个镖师对望一眼,倒是、也行了。
    而后,依计行事,粥棚一日比一日搬得远,灾民也一日一日被引得走向定州县,但凡有灾民鼓动说不要搬的,常旺就一顶帽子扣上去,你这个假扮灾民来领赈济粮的刁民,灾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还不愿意走这几步路?平常的劳作不比走这几步路辛苦?至于晚上睡觉什么的,大暑天的矫情什么,爷一个宗室还没嫌弃住得不好呢。
    定州县的陈孝林听说了常旺的壮举,摸了摸下巴,他也正愁灾民们不愿离家的事儿。
    陈孝林转向一旁的镖师,道:“你去,也帮爷找这么一家人来,咱们也得师出有名。”
    镖师的嘴角抽了抽,陈三爷别的不说,往坏里学真是天赋异禀、青出于蓝。
    定州县距离清苑县只有一百二十里,也就崔先生的人送一次粮食往返的工夫,清苑县的陈武泰便收到了信。
    其实他觉得常旺这主意不算损招儿,玉格的话怎么交待的,‘施粥的同时,引导受灾灾民朝固安县的方向去’,这不就和常旺做的是一个意思吗,其实他早有猜测,就是没敢真这么做。
    清苑县离固安县有二百四十里左右,灾民们过去要走上整整五日,他也不能再耽搁了。
    固安县里,玉格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闭眼,早上刚把固安县的发展计划写完,派人送回京城,不同于常旺他们只管守着粥棚施粥,不让人贪了粮食,玉格操心的事情要多得多。
    这些日子她已经坐着车把几乎整个固安县的耕地良田全部看了一遍,而之所以让常旺他们把灾民引到固安,确实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主意,并且这个主意是个大工程,她给这个工程的定价是十万两银子。
    “少爷,”张满仓进来禀报道:“少爷,崔先生让人传信过来,最多三日,便能先送一万两银子过来。”
    玉格点点头,“够用了,去请魏县令过来。”
    玉格拿着舆图,一边圈画,一边吩咐道:“固安县城外面向东北京城方向的这三百亩地我全要了,你帮我把这块地上的房屋、人家,以及田地的主人,全部查清楚,理一份名单给我。”
    “全、全要了是什么意思?”魏县令的面色一变,还以为是活财神真菩萨,没想到是个黑心阎王,下手这么狠,一开口就要三百亩地。
    玉格道:“我要买下这三百亩地,在这块地上盖房居住的人,我也会把他们的房屋买下来,我要这连成一片的三百亩地,你明白吗?”
    魏县令嘴唇发干,喉咙也干涸得不会说话了,“三百亩地,就是不算房屋,那也得近两千两银子。”
    玉格笑道:“不过才两千两银子。”那可是近二十万平方米的土地。
    才?魏县令的喉头不自在的滚了滚,不愧是能以一己之财赈灾的人物,他真是替古人担忧了。
    “但是有一件,”玉格敛了笑,肃声道:“这事儿不能提前走漏了消息出去,要是有人敢坐地起价,或是现建房屋,明晃晃的欺我,那就不要怪我不讲理了。”
    魏县令忙拱手道不敢,低头瞧见玉格身上的黄马褂,心中又是一凛,这位一直太过和气,他都差点忘了她还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是本次赈灾的钦差,是能仗势欺人的人物。
    京城里头,雍亲王和八贝勒也听到了消息,什么生意竟要用十万两银子的本钱。
    “那些商家真给银子了?”四阿哥蹙眉问道,更叫人惊奇的是,那些商家居然应了,据说还是抢着给银子。
    喜塔腊·达穆蹙着眉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回王爷的话,奴才亲眼瞧见崔志轩安排人给玉格送银子过去,全是白花花的现银,比一万两只多不少,听说是玉格送了一份关于固安县的商业规划回来,崔志轩说是商业机密,没有给奴才瞧,他们几个连着晋商商会的会长,全是交情深厚、彼此信得过的商家关在屋子里点着灯说了一整夜,这事儿就定了,也就第二日,各家就送了现银过来。”
    她这是要做什么,四阿哥拧眉沉思起来,没听说固安县有盐、铁、煤矿,而且即便有,这也不是哪一家私人就可以开采的。
    “去请崔志轩过来说话,嗯。”四阿哥顿了一顿,“等他忙完得闲的时候,到王府或是到户部都行。”
    “嗻。”喜塔腊·达穆应了,心头却有些沉闷,那崔志轩是不是故意瞒他。
    另一边的八阿哥同样疑惑不已,至于九阿哥则是心痒难耐,“好个玉格,当初没银子的时候知晓问爷借银子,如今有挣银子的生意了,他倒把爷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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