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端着药碗,沉默了好半晌,才垂着眸子闷声回道:“这事儿我做不得主,皇上说他会帮我指一门好亲事。”
    果然。
    八阿哥心中暗道。
    十阿哥急切道:“汗阿玛这么看重你,你若是、若是心有所属,汗阿玛未必不会成全你。”
    玉格带着点儿懵的抬头道:“可是我没有啊。”
    十阿哥一愣,肩膀耷拉了下去。
    十四阿哥扫过他又接着道:“就是你心无所属,可你这身份,汗阿玛是什么打算,这到底是欺君之罪。”
    玉格脸上的神色更懵了,“可是皇上知晓啊,这也是欺君之罪吗?”
    这、十四阿哥被问住了。
    历来都是臣子们互相勾结串通欺上瞒下,倒是、倒真是头一回见着这样把秘密说给皇上听,再和皇上一起瞒着下头的人的。
    八阿哥道:“所以你果真是女子。”
    玉格大惊失色,极其迅速的回道:“不是!”
    八阿哥眼底划过了然的笑意,并没有介意她的不诚恳。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没把玉格的否认放在心上,他们此时已经完全确定了她的身份。
    她是女子,所有的事情便都能解释得通了,从最初的血腥味,到她身边一直不用人伺候,到她这处屋子特殊的结构布置,到她的男生女脉,到她的气质相貌,到他们对她的怪异的感觉,再到这突然就迎刃而解的危机。
    太多太多可以印证得上的事情了,甚至是越想越多。
    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疑虑。
    “真不是!”玉格还在着急的极力否认,可她除了说不是,什么理由都说不出来。
    十阿哥有些沮丧的看了她一眼,他甚至都想说,你要真不是,那咱们一起泡温泉去吧。
    可是,唉,到底不尊重了些,还有八哥,八哥明显也对玉格有意。
    原本他还想着若是玉格对他、那他可以求一求八哥,他们两个将来未必不可能,可,唉,心无所属。
    十阿哥沮丧极了,怎么就心无所属呢,他们那样要好,一起骑马一起打猎一起罚跪,一起玩一起闹,她怎么就心无所属呢。
    十四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很好的将自个儿的情绪收敛起来,表现出一副只是因为细心才发现玉格身份的模样,只是就事论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个人感情。
    十哥或许没有想到,在知道玉格女子身份的情况下,还对她有意,意味着什么。
    那几乎是在说,他有意于储君之位。
    江山和美人从来都是绑在一起的。
    十四阿哥垂下眸子,避开直视玉格,可以说是对玉格的女子身份不太在意,也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的表现了自个儿对、未来皇嫂的避讳尊重。
    于是,真正直面玉格,和玉格说话交流的便只剩下了八阿哥。
    八阿哥笑着瞧了瞧玉格一直捧着的药碗,里头的药只下去了一指甲盖的深度,瞧着都快不怎么热了。
    “你先把药喝了吧,身子要紧。”
    “哦,”玉格低头继续喝药,喝着喝着,还要抬头来一句,“真不是,你们误会了。”
    八阿哥温声解释道:“前头你的玉的事儿,虽说不是、可到底是、是我们大意了,不过你放心,绝不会再有下次。”
    “啊,哦,嗯。”玉格不知道听没听懂,也不知信了没信的胡乱应着点头。
    八阿哥也不再多说,总归这事儿正如她所说,她是做不得主的。
    心无所属,已经是极不错的开始了。
    八阿哥转着玉扳指的手微微握紧,笑着道:“好了,你好好歇着吧,杨守敬的事儿你放心,都察院的御史们都机灵得很,往后必不叫他扰了你的心情,好了,你歇着吧,我们先回了。”
    玉格起身送他们,才送到门口,八阿哥就笑着止住她道:“外头冷,不用远送,你身子单薄,好好歇着。”
    “是,玉格多谢八爷、十爷、十四爷。”
    “嗯。”八阿哥点点头,转身走在前头。
    十阿哥看着她,低落的叹了口气,抬脚跟上八阿哥。
    十四阿哥笑着对玉格略一点头,也背着手迈出了屋子。
    玉格看着他们走远,倒回屋子里,把大铁唤进来,舒服的窝在它怀里,又小口的喝了口药,这药是真苦啊,凉了更苦。
    “小桃?”
    “欸。”小桃走进屋应道。
    玉格把要药给她,“再热一热。”
    小桃皱着眉头纠结的看了玉格一眼,这药都热了四回了,早中晚各一回,方才八贝勒几个进门前,七爷又叫她热了一回。
    “七爷,良药苦口。”
    “嗯,”玉格笑着应道:“再热一回,这一回肯定喝完。”
    好吧,小桃端着药又再去热。
    八阿哥几个走后没多大会儿,四阿哥过来了,差不多同样的问话,玉格也同样的又要了一遍药。
    只不过四阿哥和八阿哥不同,他看着低头喝药的玉格,听她说心无所属,心头没有什么失落,更没有一定要得到她的某种决心,他只是发自内心的在嘴边露出丝笑意,极轻松怡然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就这么和着玉格的节奏,沉默又安然的陪着她一点儿一点儿把药抿完。
    这边,四阿哥对于自个儿的猜测接受得很是平静,但另一边等来八阿哥解释的九阿哥却惊得险些没把一桌子的菜给掀了。
    “玉格是个女人?”九阿哥惊愕的瞪大了眼,点着八阿哥几个道:“你这是、你们这是得了癔症了吧!”
    九阿哥越说越觉得是,“对对对,之前我就看你们对他奇奇怪怪的,总是格外的包容纵容,我就觉得不对,果然!你们真是、昏了头了!”
    “他要是个女人,那满朝文武,那那么多的进士举人,都得去一头撞死,白活那么久,白读那么多的书,竟被一个姑娘家踩在脚下,这才多久?三年吧?不到三年吧,人家就是三品大员了?那满朝文武真得去死一死了,这真是!”
    “你们是昏了头了!”九阿哥十万分不信,只点着八阿哥几个跺足道。
    尤其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信,连老十都能比他先觉出不对呢。
    老十?
    怎么可能!
    十阿哥原本一肚子郁闷的,瞧他这模样,生生瞧笑了。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也瞧得可乐,各自寻了张椅子坐下,笑容轻松的看着老九崩溃,任他说什么骂什么都不回口。
    九阿哥叫嚷发泄了一会儿,慢慢接受了这个解释,自个儿拉了张凳子坐到三人对面,“怎么回事儿?你们好好说说,细细的说,这事儿也、太匪夷所思,怎么好好的,他、她就变成了个姑娘呢?她自个儿承认了?”
    八阿哥和十阿哥、十四阿哥三个,你一言我一语,把玉格今儿的不对,从前的不对,一处一处说给九阿哥听,有些是他们彼此都知道的,有些是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的,如今一口气全部都说了出来,简直是把玉格是个姑娘这事儿,明晃晃的摊到了九阿哥眼前。
    九阿哥神情怔忪,整个人都懵了。
    十阿哥摊手道:“你看就这样,这么个情况,还用得着她亲口说吗,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
    九阿哥目光怔愣的坐着,整个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好一会儿,九阿哥才勉强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玉格的婚事就极要紧了。”
    这事儿几乎是他们接受玉格是个姑娘后的第一反应。
    是,玉格家里抛开玉格外,没有家世可言,可玉格,一个姑娘家,才不过十九岁就挣下了偌大的家业,就做到了三品大员,她自个儿就是自个儿最大的依仗。
    她这份本事就是国母也做得,还有那玉,她是个姑娘,那玉可就吉利得很了,不仅可以旺她,还可以旺夫、旺子。
    九阿哥越想脸上的笑越大,还好八哥对玉格一向亲厚,这事儿他们很有争取的余地。
    九阿哥是说得高兴了,可他这话,又叫十阿哥想起了自个儿心底的郁闷,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在玉格对他没有情意的情况下,汗阿玛是绝对不会把她指给自个儿的。
    十四阿哥垂眸饮茶,听得认真又有些置身事外的理智,仿佛和九阿哥一样,是个出谋划策的旁观者。
    只有八阿哥笑着接话道:“她的婚事极要紧,却也极不好争取,她的婚事,汗阿玛必定是要亲自做主的。”
    九阿哥并不把八阿哥这话放在心上,笑着随意的道:“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姑娘,是个姑娘就总得要嫁人。”
    八阿哥笑着没有接这话,是啊,汗阿玛越是喜欢她,就越不可能把她嫁给旁人,她必定是要嫁进皇家的人,就是看嫁给哪一个了。
    而他则是必定要争夺皇位,也是必定要争取她的人。
    “说起来,”十四阿哥皱眉疑惑道:“玉格今年已经十九了,可观今儿汗阿玛批复她的那折子,像是属意她出任内务府总管一职,这。”
    九阿哥皱眉道:“女子立于朝堂之上,这可违了先帝的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八阿哥道:“汗阿玛大约暂时不准备把她指给谁,如今金缕记,还有台州诸事都等着她主持,况且。”
    八阿哥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也颇有些感叹,“以她的才干,若是只在后院,倒也可惜了。”
    九阿哥笑道:“这有什么可惜的,她在后院,替八哥教出一个好儿子出来,他日、嘿,这可没什么可惜的。”
    八阿哥笑着摇了摇头。
    十阿哥的眉头落了下去。
    十四阿哥只笑着没接话。
    他们这处说着玉格的婚事,乾清宫里头,康熙也正想着这事儿。
    玉格的婚事该怎么办。
    前头,她主持金缕记的时候,蒙古亲王就透了些想把自家郡主嫁给她的意思,不过让他给否了,金缕记所涉及的钱事物太多,再者他对玉格也有大用,如此,她不好和蒙古亲王走得太近。
    他原先想着从宗室里头挑一个贵女下嫁给她,但又闹出了生而带玉的事儿,这事儿一出,他自然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清的江山可容不得半点冒险,玉格绝不能有带有皇室血脉的儿子。
    但偏偏她又、天生有疾,不能生育。
    如此,倒是不怕她长了野心,可未免也太委屈了宗室贵女,这亲只怕就结成了仇。
    可她这婚事……
    若是给她指一个寻常秀女,一来身份上不般配,未免显得他太不重视她;二来,旁人必然要揣测缘由,越是这样有疾的,越是容不得别人猜疑,看她今日胡闹的一场就知晓了;三来,玉格、她那玉,她绝不能被别家别姓笼络了去。
    康熙转着念珠,心头慢慢有了主意,那就还得从爱新觉罗氏里头选。
    只是指哪一个呢,哪一个过去都是一辈子活寡,又到底都是金枝玉叶。
    康熙想了又想,突然转着念珠的手顿住,又过了一会儿,招手唤过梁九功,低声吩咐道:“你去一趟咸安宫,把她接出来。”
    康熙没有说名字也没有说身份,然而梁九功也听懂了,因为那一位确实没有名字也没有身份。
    看着梁九功应了吩咐出去,康熙又慢慢的转起了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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