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理由脱身,陈氏连忙点头,玉格就势放开手,陈氏眼睛盯着地面,转身便脚步匆匆的离去了。
    竟是连行礼告退都不知晓。
    玉格家里这规矩可真是。
    十阿哥又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
    他尴尬的生怕玉格觉得难堪尴尬,但玉格的神情却极自然,只笑着请他们到花厅坐下。
    张满仓手脚麻利的领着人送了茶水点心过来,而后便乖觉的退了出去。
    九阿哥见人都退出去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八哥如今可好?”
    玉格点点头,“奴才瞧着还好,饮食上头用得不错,日常也会叫奴才进去闲聊几句。”
    九阿哥沉着脸没有说话。
    十阿哥直言道:“被关在里头,能有什么好的?”
    九阿哥抬手打断十阿哥的话,只看着玉格道:“后日你便要成亲了,汗阿玛对你是什么个打算,你年后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台州?”
    玉格捧着茶杯苦了脸,“九爷这话问得,皇上的打算,奴才哪里知道?不过京城也好,台州也好,不都是当差么,奴才觉着都一样。”
    十阿哥瞪了瞪眼珠子,哪里一样,就是繁华如广州,那也是比不得天子脚下的,别的不说,只说和皇上的关系远近不同,前程就大不一样。
    十阿哥皱着眉头想要劝,九阿哥看着玉格冷声嘲讽道:“爷原以为咱们一同在台州共事了一段时日,也说得上是朋友,不想,你竟比爷还要冷心冷肠,我们深夜前来,也听不到你一句交心的话。”
    十阿哥看看九阿哥又看看玉格,皱着眉头烦恼起来。
    他一面觉着玉格不是那样的人,一面又觉着九哥说的话有理,京城和台州,连他都看得明明白白,玉格怎么会不知晓,还有,怎么会有人对自个儿的前程如此不上心呢。
    十四阿哥只沉默看着,没有出声。
    玉格慢慢坐正身子,正经了神色。
    其实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九阿哥只是想让她帮忙而已,毕竟她如今负责监管八阿哥,她若是心里向着他们,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行事就会方便许多,至少,传递消息是极为方便了。
    还有一件,让她为八阿哥说情。
    历观一废太子以来,八阿哥虽然一如既往的温和可亲,但八阿哥一系的表现出来的作风却是强势的,比如,联名举荐八阿哥为储君,他们大约以为只要有足够多的大臣表态,皇上就不得不从,毕竟人心所向,‘民意’难违。
    尤其玉格,可是皇上亲自指派看守八阿哥的人。
    但是她的求情,是八阿哥人品的佐证,却也是扇在皇上脸上的巴掌。
    玉格垂了垂眸子,“九爷既然说同玉格是朋友,那玉格就大胆说句实话。”
    “你说!”十阿哥连忙催促道。
    九阿哥的神色也稍缓,以为她终于松动。
    却听玉格道:“八爷此番、之事,除非皇上松口,否则别无转圜。”
    九阿哥的眸光立时冷了下来,脸色也难看得可怕。
    “这,”十阿哥皱紧眉头,大为不解,“为何啊?”
    为何?
    “因为皇上是皇上啊。”
    是皇上想要打压八阿哥啊。
    “呵,”九阿哥冷笑一声站起身,“玉大人真是汗阿玛的好奴才,只可惜汗阿玛不在这处,倒是白费了玉大人的这番忠心表白,行了,咱们走。”
    九阿哥说罢,便转身离去。
    “这。”十阿哥看看九阿哥,又看看玉格,跺了跺脚道:“那这事儿怎么办?咱们就看着八哥被汗阿玛关起来?”
    玉格仍旧道:“只有皇上松口,八爷才能脱困。”
    “可汗阿玛怎么会改口?”十阿哥拍了拍脑门,烦恼道:“我和九哥、十四弟,还有好些大臣日日劝,八哥给汗阿玛写的辨析的折子,也是有理有据,字字肺腑,可汗阿玛非就认定了八哥要害他,这怎么劝?怎么解?”
    十阿哥说着,声音也一路高了起来,不知是对皇上的急,还是对玉格的气。
    “十哥,”十四阿哥站起身唤了一句,又对玉格道:“你后日就要成亲了,好好休息,好好准备吧。”
    说完,便拉着十阿哥转身,玉格起身欲送,十四阿哥回头微微摇头。
    她既然不想掺和进这事儿,那她‘不送’他们才是最好的。
    玉格微微欠身,谢过了十四阿哥的体贴。
    十四阿哥和十阿哥很快踏出门不见,玉格叹了一声,坐下揉了揉额角,慢慢捡了块点心吃。
    又过了一会儿,张满仓满脸担忧的走了进来,“爷,九爷他们都走了。”
    玉格点点头,又道:“放心,没事儿,只是我如今领着那样的差事,同他们表现得亲近了,反而不好。”
    是对双方都不好。
    虽然也确实说得上是不欢而散。
    张满仓半懂不懂的点点头,站在原地没动,迟疑了一会儿,道:“还有一件事,要同爷禀报。”
    第259章 、“内务”
    玉格抬眸看来,原以为是外头的什么事儿,比如同八阿哥等人相关的,却不想是内宅中事,事关她的额娘陈氏。
    “夫人大约是。”张满仓也知道这样的事儿不好说,小心打量着玉格的态度反应,仔细斟酌着词句。
    “贵客突然上门,夫人大约是被惊着了,所以有些个、失神,爷让夫人帮忙看着人准备些茶水点心,夫人大约是一时听岔了,以为爷的意思是让她亲自将茶水点心送来,所以……”
    后面的话,张满仓没有说完,但玉格已经明白了。
    至于最后不是陈氏亲自送来,显然是被他拦下了,拦下了当家夫人,他大概心里有些不安,这才特特的禀报过来。
    玉格听完默然良久。
    张满仓的话说得委婉,但、不说她的话已经点得那样明显,再退一步,就是没有她那一句话,也没有当家的老夫人亲自伺候茶水点心,接待非亲非故的男客的道理。
    她此举,不仅是不尊重她自个儿,也是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
    她若果真送来,传出去,她一个谄媚的名声就怎么都跑不掉了,而且会难听至极,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让母亲亲自奉茶待客,当真是旷古未有。
    张满仓瞄着玉格的神情,见她面色不好,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玉格回过神来瞧见了,轻叹一声,对他颔首点头道:“这事儿你做得很好。”
    张满仓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模样,体贴道:“爷一路赶回来,还没用什么正经饭食,不如小的让人送些饭菜过来,爷再用一些?”
    玉格点点头,想了想,又垂眸吩咐道:“家里人情往来不少,去打听打听,夫人常走的是哪几家,有没有出什么岔子。”
    张满仓一愣,随即暗恼自个儿还是想得太少,忙点头应下。
    玉格近来都是这个时辰归家,所以厨下已备好了饭菜温着,送来得很快,玉格吃到一半的时候,张满仓也打听完消息回来了。
    步履轻松,眉间也没什么烦闷纠结。
    玉格见了,心里舒了口气,碗筷未放,继续慢慢用着饭食。
    张满仓笑着禀报道:“回爷的话,夫人不爱出去做客,因着常陪着老爷在城外庄子上住的缘故,也不曾宴请过谁来咱们府上,所以夫人没什么常走的人家,只除了婚丧嫁娶,一些不得不去的,别的夫人都拒了。”
    玉格点点头,停下动作看向他,那那些不得不去的呢。
    张满仓笑着接着道:“余下那些,夫人都会使人先问过三姑奶奶、四姑奶奶和五姑奶奶的意见,让她们帮忙参详送什么礼合适,回回几位姑奶奶都不仅帮着夫人选好礼物,还必定有一位陪着夫人一同前去。”
    如此,玉格倒是可以彻底放下心来了,只是,“辛苦了姐姐们。”
    她从前在外头,从来没为这些内宅之事烦心过,都是几位姐姐在背后默默为她费心,是她疏忽了。
    次日,婚礼在即,几位姐姐过府来,帮她最后核定一遍大婚要用的东西,玉格寻着空,向三姐儿几个道了一遍谢。
    三姐儿拿着帕子捂着嘴噗嗤乐了,“我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就这么一件小事儿也只得你特地来说的?”
    四姐儿也笑,“我们陪着额娘去做客,也是结交人脉的好机会呢。”
    五姐儿笑着点点头。
    她们毕竟是外嫁女,出门在外,更多的是以夫家的身份地位为身份,所以好些陈氏来往的人家,她们是够不上的,陪着陈氏一块儿出门,倒是两处相宜了。
    玉格对着三姐儿三人认真施了一礼,“不管如何,还是劳烦姐姐们费心了。”
    三姐儿借着帕子的遮挡微微别过头去,眼眶有些涩涩,她在家中孝敬公婆、照顾弟妹、教养儿女、管理奴仆,费心劳神更多,才让喜塔腊·达穆没有一丝后顾之忧的当差做事,可却从来没有得到一个谢字,一声辛苦。
    都觉着是她的本分呢,也就在玉格儿这儿,也就在这里,她知她的不易,知她的苦。
    四姐儿伸手放到三姐儿的背后轻拍安慰。
    三姐儿很快收拾好情绪,一甩帕子笑道:“瞧我,好好儿的,竟把手帕揉到眼睛里去了。”
    四姐儿和五姐儿抿唇笑笑,配合着揭过此事。
    喜塔腊·达穆不同与四姐夫崔先生和五姐夫常旺,是在玉格家发达后才结亲的人家,三姐儿当初正经是高嫁的喜塔腊家,所以对方的心里大约还没调整得过来,他应当敬着三姐儿。
    玉格看了三姐儿一会儿,夫妻之事,自古以来,旁人便不好插手,哪怕玉格是她的娘家人,也怕越插手,喜塔腊·达穆心里同三姐儿越生嫌隙,而婚姻当中,男方若想折磨女方,那真是有数不清的手段。
    再一个,三姐儿同喜塔腊·达穆已有儿有女,喜塔腊·达穆大面儿上也挑不出错来,至少,不管内务,在这会儿可一点儿算不得不是。
    不过,玉格想了想,慢声道:“三姐若是有委屈,不论合不合规矩,贤惠不贤惠,都可以同弟弟说,你我是亲姐弟,我这心里总是向着你的。”
    玉格说罢,看着三位姐姐道:“我这心里是宁可你们都不贤惠的。”
    三姐儿捏着帕子的手微顿,末了重重的按到眼角,略带鼻音的低声应道:“嗯,我知道。”
    四姐儿拍了拍她,又同玉格道:“你快去看一看聘礼去,还有你的屋子,今儿就得把柜子呀床呀什么的,全部都搬走,后日郡主的嫁妆就得抬进来了,还有西四牌楼那边的院子,你也得亲自去瞧瞧,看还有什么要改动的没有。”
    四姐儿细细的说起玉格婚礼的安排,三姐儿也顾不上心里的那点子酸楚,在一旁不住点头、补充,“还有下人住的屋子,几处都得多准备出来几间,宗人府和内务府的人都说了,郡主嫁过来必定是要带着惯用的下人奴才的。”
    “还有……”
    玉格的婚事是全家的大事,家里上到多尔济,下到仆妇小厮,全都被支使得脚不沾地,作为事件中心的玉格也是半分不得闲,光那一身喜服,她就穿穿脱脱了十数次。
    “已经很好了,很合身,不用再改了。”玉格扶起蹲着身子计较着她衣裳下摆处的一处针线花纹的二姐儿,转头又被多尔济唤了过去。
    “这帖子,你看咱们这样写,妥不妥当?唉,我这字写得到底还是不好。”
    “好,都好,帖子写得好,阿玛的字也好,这请帖照着旧例不出错就行,咱们家对郡主的尊重也不在这上头,再说阿玛亲自写请帖,这份诚意,还有什么不好?”
    这边,玉格安抚好多尔济,那边陈氏又慌里慌张的把她唤了过去。
    “内城不让请戏班子,我觉着还是不够热闹,你看,有什么别的法子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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