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满仓正想说爷不高兴去,那他就找个理由回了,反正在台州这地界,没有他们爷得罪不起的人,玉格却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张满仓愣了愣,见爷没有别的吩咐,下去安排车马。
    玉格踱步走到厅堂门口,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悠长的叹了口气。
    从前她人在台州,抓着台州的政务,表示亲近的办法多得是,这些酒宴应酬自然可以随心随意一些,但往后……还是要费心维系的。
    告别完台州的一众官员,第二日启程出发时,玉格的脑袋还有些宿醉的昏沉,又在十里长亭处,听了一众官员含泪的不舍以及祝愿。
    是啊,祝愿。
    人往高处走,回京是好事儿。
    今年九月的天气还算宜人,吏部又给了足足三十日的赶路时间,玉格这一路并没受罪,甚至因为太重,几乎一路走回京城的棕熊大铁,还在路上被养胖了几分。
    玉格将胳膊伸出车窗外,胡撸了一把大铁胳膊上的毛发,感受它走了一路,越发肥厚敦实的皮肉。
    于是张满仓发现,随着大铁的变胖和欢快,自家爷的心情也奇异的好了起来。
    真是奇怪。
    “爷,前面就到驿站了。”
    “嗯,”玉格应了一声,嘴边的笑便淡了。
    张满仓不指望自个儿能琢磨明白爷在想什么,禀报完后,便安排人前走一步,一拨去驿站打点,一拨进京回府送信、到吏部递帖。
    次日再启程,他们的人马也分成了两队,一队带着大铁跟着行李回府,一队跟着玉格去吏部报到,不过玉格这一队刚走到城门外便碰到了、故人。
    玉格有些怔住,她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因为眼前这一幕实在是熟悉。
    “玉格给八爷、十爷、十四爷请安,三位爷今日怎么到城外来了?”
    十阿哥乐呵呵的背着手,用下巴从八爷点到自个儿,再到十四爷,“这还用问?不是给你接风来了么。”
    八阿哥笑容温和的点头,十四阿哥也笑得丝毫不见疏离。
    十阿哥说完,又笑着凑上脸追问道:“是不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啊?哈哈,还记得你头一回领差事出京的时候吗?那时候咱们还来送你来着。”
    玉格笑着点头,“自然记得,只是。”
    玉格的目光在八阿哥身上顿了顿。
    十阿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十四阿哥笑着背着手走上前道:“你那时同我们说的话,我们不甚明白,这么些年过去,才慢慢的品出了真意来。”
    “十四爷说的是什么话?玉格话多,一时想不起来了。”
    十阿哥瞠目接过话道:“你还话多?你这一走三年,除了节礼,连封信也不送,你还话多?”
    十阿哥这话里是有些埋怨之意的,不管玉格离京前朝中局势如何,他都认她和他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
    “这个,咳,”这个玉格不好回话。
    “行了,”八阿哥笑着解围道,“玉格还要去吏部报到,等她忙完,咱们再坐下来慢慢说。”
    八阿哥说完,又对玉格道:“府里已经备好了酒席,近来朝中有事,汗阿玛大约没空见你,正好咱们先给你接风。”
    不待玉格答应,十阿哥又抢过话头,“原本爷是打算打发个奴才过来同你说的,不过十四弟说,怕你不敢来,找借口推辞了,所以咱们才亲自走了这一趟,怎么样,有面子吧?”
    玉格眉梢微挑看向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笑道:“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十四阿哥拖长了声音点头,“大体是这么个意思。”
    玉格弯眸笑了,三年不见,十四阿哥竟风趣了许多。
    到吏部交差报到的手续办得很快,毕竟原就是京官,在京中也颇有权势地位,是同众阿哥,连着在皇上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人。
    从吏部出来,玉格回府见过了父母和郡主,没多叙话,换了身衣裳,便往八阿哥府上去。
    陈氏眼角的泪痕还没擦干呢,就听说儿子又出门去了,同多尔济抱怨道:“怎么才刚回来就又忙上了?咱们玉格再能干,也不能可着她一人使唤吧,这成婚都三年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
    多尔济肃目看向陈氏,“你说的什么糊涂话!”
    使唤玉格的是谁?那是皇上,那是能心生怨怼的?
    “你真是糊涂,怪不得玉格不放心你当家。”
    这么些年,陈氏听到了些话,也回转过来她家的儿媳妇好似压在了她头上,同儿媳妇意见相左,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是同多尔济念叨过几句的,也想着给儿媳妇立立规矩。
    可一来儿媳妇是郡主,身份尊贵,二来,陈氏绞了绞帕子,儿媳妇要么说是儿子吩咐的,要么就说这事怎么怎么做了,会对儿子怎么怎么不好,这规矩就一直没能立得起来。
    “好了,”多尔济看着埋头不语的陈氏道:“她是玉格的妻子,她难道还想着玉格不好,咱们家不好?玉格往常给你的信是怎么说的?她一任三年,刚刚新婚,就留儿媳妇在家侍奉我们,极是不易,让咱们多体谅她,你就不能体谅体谅?”
    门外,刚送走玉格的郡主过来,正好听见公公这一句。
    魏嬷嬷扶着郡主的胳膊,当先感动得红了眼眶,同郡主低声道:“七爷对郡主是真好。”
    七爷也给郡主留过话写过信,让郡主万事都往她身上推,母子之间总比婆媳之间好说话,她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听过这样的话,但仔细想想,却真是个好法子,只是普天之下,大约再找不到一个愿意这样做的儿子和夫婿了。
    她也没想到,七爷还能做得更多,不仅替郡主揽了埋怨,还留话让老爷夫人体谅郡主。
    “七爷对郡主是真好。”魏嬷嬷越想越心酸眼涩,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这么好的七爷,怎么偏偏……
    唉,他们郡主也是,唉,可见这上天总是见不得人十全十美的。
    静宁郡主微笑着拍了拍魏嬷嬷的手臂,“嗯,我知道。”
    另一边,八阿哥府上,十阿哥也在说着差不多的话。
    “你离京了不知道,八哥在园子里被圈禁了一年半之久,我们兄弟想了无数法子,说了无数好话,求了无数情,汗阿玛都不肯放人,原以为可能就、要等到。”
    “咳,”后面的话,十阿哥含糊过去,接着道:“没想到,前年冬天,八哥生了一场重病,汗阿玛就恢复了八哥的俸禄供给,后来吧,咳,这病去如抽丝,八哥这病缠缠绵绵直到去年春天,才彻底好全,汗阿玛便解了八哥的禁,去年还有今年巡幸热河的时候,还点了八哥随驾出行。”
    十阿哥替八阿哥高兴,然而八阿哥本人脸上的喜意却并不多。
    九阿哥也在,不过,大概是之前闹得太僵,都闹到她的婚礼上去了,所以一时有些抹不开脸,是故只垂眸品酒,并不多言。
    十阿哥这么一说,玉格也终于想起‘那时同他们说的话’是什么话了。
    那是她婚礼前夕,他们来寻她商议救八阿哥出来的法子,她说,八阿哥之事除非皇上松口,否则别无转圜,他们问何意,她说因为皇上是皇上。
    那时他们以为那是她的推脱之言,骂她是皇上的好狗,但如今……
    十阿哥挤着眼睛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苦肉计,哈哈,也对,父子亲情乃是天理伦常,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玉格勾唇笑了笑,这一个还是不明白。
    不过,玉格扫过脸上笑意很淡的八阿哥、一点笑意也无的九阿哥,以及笑容的十四阿哥,这三位,当是已经懂了。
    苦肉计可不是单单赌皇上心里的那点父子亲情,而是在八阿哥无害的前提下的一点顾念。
    “你也真是的,这话有什么不好说的?”
    玉格只道:“你也知道,我胆儿小。”
    皇上要打压有心有力夺嫡的八阿哥,毙鹰之事或许是借题发挥,或许干脆就是皇上的所为,这话怎么可能明说。
    他们那时太过理想冲动,而内情又太过深沉冰冷,而叫人难堪的。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八阿哥笑着揭过此事,朝着玉格举杯,“总之,多谢提醒。”
    玉格连忙举杯低碰,“不敢,八爷客气了。”
    叙旧的话说完,酒已过三巡,感情也回顾得差不多了,九阿哥道:“西边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吧。”
    第263章 、“差事”
    “你是怎么想的?”
    出征西北的事儿,怎么想的,玉格苦笑道:“各位爷真是、真是抬举玉格了,且不说玉格今儿才回京,就是一直待在京城,各位爷也知道,这样的事儿哪有我的想头,总之我不可能上战场吧,我胆儿小成这样,从前连骑马都害怕的,上战场?”
    玉格苦笑摇头,“真是想也不敢想。”
    九阿哥眉心蹙起,不满她这番推脱之词,八阿哥同十四阿哥对视一眼淡笑不语,十阿哥却是个藏不住话的,好笑道:“你这样的身份,就是打仗,还能让你跑到前头砍砍杀杀不成?只是随军调度军马粮草而已,这银子上的事儿还有你不精通的?”
    十阿哥说着,看了八阿哥一眼,冲玉格挤眼睛道:“就是不通也不怕,嘿嘿,有八哥在后头给你撑着呢。”
    “咳,”玉格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
    八阿哥笑着摇摇头,“尚未,不过,你若是愿意,有八成的机会。”
    “咳,”玉格又轻咳一声,眼神回避开。
    见她如此,八阿哥倒是不见气,九阿哥却是冷笑一声,撇开了头。
    十阿哥劝道:“玉格,这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十四弟已经请旨出征了,瞧汗阿玛那意思,八成会允,如今最大的事儿就是粮草调度的事儿,这事儿原本咱们是打算推九哥的,只是、阻力太大。”
    玉格暗忖,钱粮军马全捏在你们手里,不说四阿哥一系不会袖手旁观,就是皇上也不会答应。
    “但是你不一样,”十阿哥接着道:“一来你的调度钱粮的本事,满朝上下没有人不服的,就是户部出了什么岔子,凭你的人脉家财,也能撑一撑;二来,汗阿玛极信任你;三来,这事儿对你也有益处,十四弟说了,这场仗,咱们十成十的稳赢,你这走一趟,实打实的军功就到手了。”
    八阿哥笑着点点头。
    “还有一件,”十四阿哥接过话道:“出征不是小事儿,这人必须得是咱们信得过的人。”
    “这。”玉格神色仍旧为难,“这打仗的事儿,瞬息万变的,这怎么能说一定,这要是有个万一……”
    十四阿哥戏谑的笑了起来。
    玉格觉出话中的不妥,“当然,十四爷英武神勇,必定是没有万一的,只是奴才、各位爷也知道,奴才不说拳脚功夫了,就是给奴才一匹汗血宝马,奴才也跑不快,这要是有个万一,奴才家里就奴才一个独子,这。”
    “欸,”见玉格吞吞吐吐的怂样儿,十阿哥急而拍桌道:“你放心,必定没有意外,你跟着十四弟能有什么意外,到时候让十四弟给你当护卫总行了吧。”
    “十四弟你应不应。”
    十四阿哥正要说话,玉格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奴才哪儿敢。”
    十四阿哥笑着摇了摇头。
    十阿哥还要再劝,九阿哥冷嗤一声,“行了,老十也不用再多说了,人家明摆着怕和咱们扯上关系。”
    “你说是不是?”九阿哥转头看着玉格。
    玉格叹气道:“九爷何出此言,若真是如此,玉格这会儿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爷有时是真看不懂你,”九阿哥道:“你同老十一向亲近,这爷就不多说了,在台州之时,咱们两个也是能一块儿喝酒谈天的、算是朋友吧,八哥落难之时,听八哥说,你对他也是多有照顾,并不避讳。”
    十四阿哥眸光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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