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欲言又止,呼吸声重得很。
    珍儿冷冷淡淡提醒:“小莲,可不要心软做傻事。送到府衙去,他们最多不过受些杖刑,再流放个几千里,罪不至死。”
    喻九娘将描眉的烟墨轻轻放下,垂眸思索片刻:“小莲,我知道你的娘和姐姐还在外头等你回去,这次你干得不错,我给你和家里人都放个假,好好休息两天,后天再来伺候。”
    等小莲出去,喻九娘立刻冷淡下来,对珍儿冷漠说:“你亲自再去走一趟,看着点他们的爹娘,好好捂住他们的嘴。”
    珍儿点头:“那几个人处理的干干净净,小莲婢子也会继续盯着。”
    喻九娘想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疏漏之处:“没让我娘知道吧。”
    珍儿:“大夫人一点不知情,您放心吧。”
    喻九娘抿了抿唇,心情好得很:“也好,暂时放过十二娘一马,她在喻府得众人照拂,到了帝京焉能如此自在。等她吃尽苦头,我再风风光光的去帝京。”
    珍儿知道喻九娘为何如此高兴,喻大夫人有个手帕交,嫁到了帝京侯府,两人之间的交往一直没断开。喻大夫人先前委托手帕交,替九娘子在帝京寻觅佳婿,前几日刚刚来了信,三皇子要选妃,手帕交便在三皇子的生母,贤妃娘娘面前提了一嘴喻九娘,据说贤妃娘娘有些中意。
    手帕交同大夫人约定,等喻家人进京,借机带着喻九娘进宫露露脸。
    喻大夫人和喻九娘得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喜不自胜。
    珍儿笑着行礼:“提前恭贺娘子顺心如意。”
    喻九娘得意地笑了笑,随手将一只金钗赏给珍儿,满是皇子妃位唾手可得的志得意满,轻飘飘地说:“你最近办事得力,赏你的。”
    小莲心事重重出了院子,准备去找姐妹说两句话,刚走了两步,便看到一个灰衣男子拿着剑走向她,吓得她呼吸停滞,猛地摔坐在地上。
    她最近本就心惊胆战,这下更是受了惊吓,慌张爬起来要跑:“你是谁。”
    灰衣男子态度坚硬如铁,拦住她:“跟我走。”
    *
    实际上,孟西平再次来见,比喻十二娘预估的时间要快很多。
    第二天晚上,当时已经是满天星子,万籁俱寂,一盏素白的灯笼匆匆飘过后院,将逐渐沸腾起来的前院甩在身后。
    “不管谁想来找十二娘,一一拦下。”
    棺材脸的灰衣男子和孟一面面相对。
    火龙烧得正旺,扑得人一身热气。
    喻十二娘身着单衣,躺在美人榻上面,雪白的脚掌踩着汤婆子,两个丫头围在她身边,捏肩捶腿,喻沅像只得到餍足的猫,时不时娇哼一声。
    孟西平推门进来,他穿着灰扑扑的披风,眉头紧锁,看到喻十二娘望过来的眼神,立刻肯定得说:“你早知道了。”
    丫头们得了喻沅的眼神,鱼贯而出。
    喻十二娘没有动作,她依旧躺着:“这里是我家,事情又出在我身上,我心里多少有些猜想。”
    而今晚孟西平的行为,肯定了她的猜想。
    孟西平顿了顿:“你以前怎么不说?”
    喻十二娘翻身而起,凶巴巴地反问他:“有用吗,这事该我问世子爷,是杀还是剐,世子爷这次准备怎么替我做主?”
    仿佛孟西平说的不好,不合她心意,她就要再咬孟西平一口。
    得了喻沅的提示,孟西平重点关注了喻九娘身边那几个丫头,果然有了新发现。
    他先带走了小莲,叫人暗中盯着珍儿。
    喻九娘本是不放心叫珍儿,叫她再去看看,不想天不助她,正好被孟西平抓到尾巴。
    孟西平顺藤摸瓜,找到了小莲珍儿和柴房里面那几个替死鬼的勾连证据。
    孟西平语气深寒:“自然是一起送到江陵府衙,等候徐知府发落。”
    喻沅抱着膝,对他的答案不十分满意:“那喻九娘呢?”
    她心知真正的谋害者始终只有喻九娘一个,不管是谁,都只是听从喻九娘命令的傀儡。
    喻大夫人三年前曾经替女儿出手,死无对证。
    喻九娘办事没有她娘利落,不够心狠手辣,留下小莲才被孟西平查到。
    孟西平刚刚从喻九娘那里过来:“一报还一报,我来时已经让人将喻九娘一并送往江陵府衙。”
    他说完,目光忽然不受控制地在她泛红的脚背上一掠而过,伶仃的脚踝,脚指甲上涂着粉色蔻丹,像木芙蓉的花瓣,他不动声色地吐了一口气。
    怪不得刚才前院突然沸腾了一阵,纵使祖母和大伯母看重孟西平的身份,也不会容忍他将喻九娘送到江陵府衙。
    喻十二娘浑然不觉孟西平已经走神,心里想位长辈怎么还没来找她算账:“世子爷可知这件事情有多麻烦,与整个喻家为敌,不怕走不出江陵府。”
    孟西平目光飘飘落落,忍无可忍,扯过绒毯盖在喻沅身上,幽幽说道:“喻家有和宁王府作对的勇气,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喻沅亲眼见过宁王府的权势,足以让喻三爷为了一个世子妃位癫狂。倘若孟西平单单将人带到喻老夫人面前,祖母她们或许会像当初放弃她一样,轻易放弃喻九娘。
    家丑不可外扬,孟西平将这件事闹得太大了,即使为了喻家,喻老夫人也不可能让一个嫡亲的孙女流落到府衙去,她们一定会出手保住喻九娘和喻家的名声,不过是多了小莲和珍儿两个替死鬼。
    孟西平当然知道,以喻沅的性子,对上帝京贵女毫不逊色,迟迟没对喻九娘报复回去,怕不是为了那一点微末的姐妹之情,整个喻家沉甸甸压在她身上,她无人可以依仗。
    他拨亮了蜡烛,眼珠子黑漆漆的,没有丝毫温度:“我和徐大人打了招呼,今夜让喻九娘在牢里吃吃苦。”
    “若是徐知府不判,我也有办法,让喻九娘从此记住这个教训。”
    喻沅蹙眉不解,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不详的意味。
    她警惕地问:“你想干些什么?”
    无人替喻十二娘主持公道,他来便是。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32章
    喻沅是被外头的鼎沸人声吵醒的, 梦里有一千只乌鸦在她耳边叫丧,终于将她叫起来。
    她蒙着起来,想问问周妈妈, 是不是全江陵府的乌鸦都在外头那棵枯树上蹲着, 催泪断肠。
    喻沅毫无防备地推开门,先被挡住门口的孟西平吓了一跳,一声尖叫憋在胸中,无处发泄。
    等她看清楚来人正要说话, 已经被孟西平伸手按进屋内, 他自己也跟在她身后进来。
    看到他进去, 外面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一些,被门板挡在外面, 听不清乌鸦们都在说些什么。。
    喻沅眼睛瞪得圆圆的, 呆呆看他, 仿佛被他的手封印住了,一动不动, 像极了某种毛茸茸小动物被吓到呆住。
    难得一见睡蒙了的喻沅。
    孟西平念念不舍地收了按在她额头上的手,握住掌心。
    喻沅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咚咚后退两步, 神情防备:“你进来干什么?”
    昨天要不是孟西平来找她说了好一会的话,害她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现在头脑怎么会晕乎乎的。
    “琢磨着你该醒了,提前和你说说。”孟西平袖底护着杯浓茶, 递给她,敛去笑意, “一大早, 喻九娘被喻大夫人接回来了。”
    喻沅长长哦了一声:“怪不得这么热闹, 你惹的麻烦,却让我收拾,世子爷昨天的威风哪去了。”
    孟西平:“我觉得你想和她们说清楚,喻三夫人也在外头。”
    今天一早,喻大夫人气冲冲出了府,去江陵府衙寻徐知府。
    她成功将喻九娘接回府上,声称喻九娘是受两个不懂事的丫鬟蒙骗,小莲和珍儿合谋谋害喻十二娘的事情,喻九娘并不知情。
    小莲和珍儿谋杀主人,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她们受不住刑罚,凌晨时分,趁守卫松懈打盹,在狱中双双自杀。
    孟西平接到徐知府消息,赶在喻大夫人回来前,守住了喻沅的院子。
    这结果果真没有出乎十二娘的意料。
    喻家人清清白白,维持着暂且且表面的平和。
    喻沅面无表情地听完,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她这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喻家人,个个气势汹汹的前来讨伐,祖母和大伯母被孟一和孟西平的侍卫拦下,连看守喻家宗祠的叔祖都来了。
    她不由得心生感慨:“来找我算账的比那日来看世子爷的人还要多。”
    在他们心底,喻家的面子还是比见宁王世子重要得多。
    这会喻家人都在气头上,轻易打发不走。
    莹玉谨慎询问:“娘子。”
    喻沅轻松笑着:“让祖母先领着人回去,等上一个时辰,容我洗漱后再去见诸位长辈。”
    他们不走,就在院子外头等上两个时辰,反正她正好想试试孟一的水平如何。
    等喻沅洗漱完再出来,便看到厢房里坐着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美男子,灰衣男子正在给孟西平上药。
    孟西平在看信,见喻沅出来,慢条斯理地收了信。
    喻沅压根没注意他手里的那封信,眼神忍不住往孟西平伤口上飘,发觉他的肩膀上又新添了几道伤。
    她心里记挂着事情,眼前又是孟西平的伤口,只吃了五六分饱,指着孟西平蛮横地说:“你不许跟着我去。”
    又指着灰衣男子:“你,好好看着他,给他上药。”
    灰衣男子诺诺。
    约定好的一个时辰快要到了。
    喻沅带着莹玉雄赳赳气昂昂,兴冲冲奔赴战场去了。
    走出房门时,她心想幸好腿上伤已经不影响行走,不然一瘸一拐地去见祖母,气势肯定大打折扣。
    喻沅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仍是出了一身薄汗,等她迈进正堂,里面的嗡嗡声倏地消失了。
    以喻老夫人为首的喻家人面容严肃,盯着喻沅。
    独独喻沅站着,她扫了一圈,在温婉的喻三夫人身上点过去,唇间含笑:“好生热闹,我没来迟吧。”
    喻老夫人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
    喻三夫人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指令,最先柔柔弱弱地说:“十二娘,这事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商量,自作主张价将喻九娘送到江陵府衙。”
    喻沅定定看着她:“你和爹爹将我留在喻家,定下与宁王府的婚事的时候,可曾和我商量过?”
    喻三夫人拿着帕子擦起泪:“我和你爹爹都是为了你好,渠县穷山僻壤的,担心照顾不到你,才将你留在喻家。你可是在家里受了委屈,怎么不和爹娘说,反倒怪到你九姐姐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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