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能承欢膝下,多有惭愧。以后母亲要保重身子,女儿在宫里也放心了。”云凤知晓母亲在家,平日都是听父亲差遣,只因没能生个儿子,事事不敢拂逆。
    因此,她小的时候就想自己若是儿子就好了,父亲就不必一房一房的妾室抬进门,母亲也不必日日晚上以泪洗面自责,白日还要堆着笑脸操持了。
    甚至前世送章家五姑娘进宫讨好皇帝,肯定是她那位利欲熏心的爹干出来的好事,母亲未必同意。
    李氏听女儿这么说,心道云凤真是长大了,以前可说不出这种妥帖的话来。
    “娘娘万万
    不可如此说,您在潜邸服侍辽王,如今又母仪天下,只要您在宫里过的好,我们在外头也就一切放心了。”
    章老太太暗自点头,李氏这话说的没问题。
    云凤见李氏这般客气,祖母也是恭敬万分,立即道:“祖母和母亲进内室来,过会子我请太子过来。”
    进了内室,宫女们撤下,云凤才笑道:“她们退下了,咱们娘几个才能好生说话。”
    章老太太见云凤有话想和李氏说,寻了个机会去次间吃茶,如此李氏才放开了,她先问云凤:“上天保佑,我在老家担心的不行,还好你现下成了皇后,皇上又封了太子,我的儿,我和你父亲不知晓多为你高兴。”
    “娘,现在女儿成了皇后,您在家里就可以扬眉吐气了。”云凤得意道。
    这让李氏原本觉得女儿有所改变,但看着她下巴抬起的样子,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袭红衣,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李氏却没有想象中的怨言:“你父亲向来敬我,又过继了儿子在我名下,我唯一受气的人不是你爹,是你姑母和老太太。”
    既然女儿卸下心房,她自己也要把心底的话说出。
    云凤不解:“这是为何?您和祖母还有姑母关系不是挺好的么?”还记得她在家时,每次姑姑带陆表妹过来,母亲都是热情招待,还要自己带着玩儿。
    李氏都气笑了:“如果好,怎么会时常在你姑母过来的时候打发你去你姨母和舅家,有时候实在被堵着了,也只是让你和你表妹接触。老太太害死了你亲祖母,若非你姑母出嫁你祖母掏空整个侯府,为何到你出嫁时才剩一万贯嫁妆给你?”
    “这……”云凤从来不了解家中状况,甚至一直认为家中虽然不算是孔国公府那样的高门,但也富贵至极。
    李氏又把章老太太如何阻挠他们过继,如何让云骊配商贾之子一股脑儿的全部说出来了,甚至到最后才道:“文懋那孩子孝顺至极,本来他过继的时候,我们家爵位已经没了,钱也被你祖母和一大家子花的差不多了,如今连承恩公世子也没封诰,那孩子也不生气,这几日搬到庙里去苦读了,准备考书院,还是准备读书出仕的。好孩子,你对我们再孝顺,平日也是他照看我们的多,现下这……”
    她也是想让女儿知道实情,以前觉得女儿不大稳重,家里的事情并不多告诉她,再后来她出嫁了,就更不想说家里这些烦心事了。
    但现在她见女儿对丈夫和儿子都这么不客气,她有必要把这些关系说说,否则女儿不亲近自家人,反而亲近仇人。
    当然,她也想尽快给文懋争取世子的诰封。
    云凤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如此,老太太和姑母原来是和母亲并不亲近的,老太太还害死了她亲祖母,还一直要挟制老爷太太。
    她也有些后悔:“我并不知晓这些。”
    只是她听到这章文懋是五姑娘的哥哥,纯粹不想让她讨好罢了。
    每每想起专宠她一个人的丈夫,居然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侬我侬,甚至忘掉了她的一切,即便如今她重活一世,仍旧是不能忘怀,如果手里有一把尖刀,她恨不得把她们这对狗男女捅死算了。
    可她又知晓,那是她死后多年,丈夫才纳妃,也怪不到五妹妹那里,但她就是膈应的慌。膈应到甚至和丈夫同床共枕时,恨不得拿一把尖刀把人捅死算了。
    还有那个五妹,她是靠长的像她才能进宫的,得了宠居然就把她的画像全部撤了,同是女人,她心里清楚,这个五妹是想把她的一切都抹掉。
    因此,即便李氏在恳求,她也没有半分理解,还冷冷的道:“娘,他是过继来的,您一下什么都给他了?他怎么还会真心孝顺呢。就跟这烈马一样,如果难驯就得用铁鞭打它;不服,就用铁锤接着锤;还不服,则
    用匕首杀它。您只有真正的驯服他,他才能做到真正的孝顺。”
    李氏听了暗自心惊,又连忙解释:“文懋这孩子忠厚老实,绝不是这种人。”好歹文懋过继在她膝下两年,还真的是个老实孩子。
    云凤摆手,并不相信:“那也未必,哦,对了,听说您养了五妹妹在膝下,听姑母提起,还说同我生的很相像。”
    她最在意的是这个。
    提起云骊来,李氏倒是很高兴:“是啊,云骊很小就在我膝下养着,不仅精通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擅长打双陆。我常常有个失眠容易发火的毛病,她就特地学艾灸,不辞辛苦每日替我艾灸,四时八节,从来都是针线活送上。你要是见了她,保管你喜欢她。”
    云凤却很不是滋味,以前唯独她是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现在却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如果她不知晓前世的事情,兴许会很喜欢她,但是一想起就在紫宸殿,她和自己的丈夫那般,简直是觉得恶心透了。
    一个赝品,就是做再多也成不了正品。而她毋须做那么多卑躬屈膝的事情,爹娘应该不管她如何,都只喜欢她才对,怎么能因为那个女孩一点小恩小惠,就被收买,甚至在她面前大唱赞歌,难道她皇后的地位来的容易吗?一个个都只想伸手讨要。
    李氏说完见女儿神色变幻莫测,有些惴惴不安。
    却见云凤倏地一笑:“母亲,瞧您现在心里只有那两个孩子了,置我于何地?您只看我如今成了皇后,却不知晓我的境遇未必好呢。”
    李氏不解:“娘娘如今是皇后,膝下又有太子,怎么会不好呢?”
    说来这辈子和上辈子到底不同了,按照上辈子因为她早在两年前被淮王和太子派的人用毒箭射死,也因为如此辽王报仇心切,不惜两败俱伤的方式在前世提前两年就坐上皇位了。
    但这辈子,她原本应该被人下毒而流产的胎儿,因为她小心看顾顺利生了出来,为了不蹈覆辙,她不再向前世那样待在辽王府或者别院,而是坚持要去庄园躲着,辽王分了精锐的亲兵给她,甚至送她过去,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是辽王为了救她中箭。
    也因为如此,骁勇善战的辽王在关键时刻病了一场,这让辽王府的亲兵家臣对她非常不满。
    大抵前世因为辽王对她深深爱恋加愧疚,甚至把国号称永宁,只因她是永宁伯府的大小姐。
    所以皇帝以此为号,来纪念她。
    但是如今的国号却是建元,不再是永宁为号了,这是不是代表这辈子皇上对她的感情也没有前世那么深了。
    这也就罢了,淮王虽然被平叛,但西南诸部又起事,南直隶还有个宁王,虽然俯首称臣,但也未必真心。
    此时,有人提议让皇帝选秀。
    尤其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以前辽王府属臣,军师任先生对她的意见最大,认为她为了一己私欲陷辽王于危险境地,又因为那次辽王中箭导致诸王势力坐大。
    如今虽然辽王登上皇位,但是留下的烂摊子很大。
    还得重用任先生这些人,这个任先生建议皇上选秀,纳重臣之女入宫,虽然被皇上拒了一次,但是云凤很是担心。
    以前,辽王军务繁忙,她和辽王在一起的时日短,辽王很喜欢她,即便她时常出去骑马耍小性子,辽王无比包容。她也觉得辽王是武夫,二人兴趣相投,也许都喜欢舞枪弄棒,甚至还能一起策马奔腾。
    后来发现简直大错特错,辽王原来学识那么好,出口成章到她甚至都时常听不懂。甚至平日喜欢下棋,时常还召人吟诗作对。
    这让她有了危机感,也逐渐觉得皇上陌生了起来。
    但他又对她很好,甚至怀煦儿的时候,她吃不下东西,丈夫身为皇子还会亲自下厨给她熬粥喝。
    投桃报李加夫妻情谊,她总心疼丈夫幼年丧母,总是无所畏惧的保护他。因此见到明明功勋之臣都还未封,父亲不缺地方住,也不缺田地,却非腆着脸要,真真是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见李氏又关心的看着自己,云凤有些难过:“皇上的心腹任大人一直对我不喜,这次还建议皇上广选秀女进宫,说皇上三十二,膝下儿女少,日后社稷不稳固。可若是有女子进宫,又诞下皇子,煦儿和我如何是好呢?”
    李氏道:“可是我听你爹说皇上不是拒绝了吗?”
    “拒绝了一次哪里够,您先让爹找官员替我跟皇上进谏就说在先皇孝期不能选秀。”云凤可不希望来人和她争,任何苗头都不成。
    李氏回家,满腹心思的和大老爷商量,大老爷却阴阳怪气道:“一个宅子都不肯赐给我,要我办事却不客气的很?”
    “老爷,您也不能不帮啊,这皇上要是有别的女人了,万一再次生下皇子,咱们云凤和太子的地位可就会受到威胁的。”李氏恳求大老爷。
    大老爷则更觉得好笑了:“不是,你们都把我看成权臣了是不是?以为我还能管皇上纳不纳妃子啊……我一个正经的承恩公连宅子都不给,你女儿亲娘不见,先见姑姑。大太太,你不是说什么她要驯服文懋要用什么铁鞭铁锤和匕首的,怎么文懋那个老实头,她都恨不得把人家弄死,对你和我比皇帝女婿还不如,还想让我冒着杀头的危险替她办事,她是不是高看自己了?”
    他一个虚职承恩公,被自己女儿削减待遇,儿子也不封赏,还得冒着杀头危险找人劝谏皇帝不纳妃嫔……
    从长远看,固然女儿为后,他能受益,太子继承大统,他作为未来天子的外公,是会鸡犬升天。
    可是他不相信他的女儿,因为她总是有事情了,才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仿佛早已忘了她做辽王妃的宝座是谁拱她上去的,这样卸磨杀驴的人,他凭什么冒风险?
    休想!
    第45章
    新皇帝入主上京,京都也是旧貌换新颜,曾经跟着辽王夺位的八位心腹属僚均封了官职爵位,听闻他们门庭若市,门前也是车水马龙。
    李氏作为承恩公夫人,也要亲自挑选贺礼让人送上门去。
    云骊在旁帮李氏整理礼单,有她帮忙,李氏轻松许多,她们忙的热火朝天时,厨房送来小吊梨汤。
    趁着喝汤的空隙,云骊询问李氏:“大伯母,怎么任家送的礼最重?”
    李氏就道:“任大人虽然没有封爵,但是听闻他是主动不要的,他自觉天下尚未平定,宁死不受,但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最重,是辽军的军师。”
    难怪他这里送的礼最丰厚,原来是地位特殊。
    云骊笑道:“您一说军师,我就想起诸葛亮来了,我看这位任先生不封则矣,一旦受封,肯定爵位不低。”
    李氏点头:“就是这个理儿。”
    还有其他家族虽然不认识,但他们对承恩公府也都下了帖子,其实云骊大概也知晓自家地位,她们家原本是永宁伯的爵位,如果没有云凤的关系,大概也就是和以前一样,混着二三流的爵位,拿着不高不低的俸禄,在京里做富贵闲人,现在当了承恩公,也就是高级点的富贵闲人。
    尤其是皇帝只封了大老爷章思宗一个,没有沐恩三代,宅邸都没赏赐,外头的人也是看在眼里,知道这承恩公的分量,也就是个普通的外戚。
    这也是章思宗根本不敢冒头让皇帝不纳妃的原因,帝王选女充实后宫,按照后妃之德不仅不能阻止,还得主动替皇帝开这个口才好。
    “还有魏国公府,魏国公虽然年轻,但他是辽王伴读,后来又是辽王府亲卫,是皇上的发小。”李氏特地强调魏国公。
    云骊记下了,处理完家务,天色都黑了。
    她又陪李氏用完晚膳,才回明月馆中。
    一回来,就说云湘来找过她,云骊问百合:“四姑娘可是说有事?她何时来的?”
    百合笑道:“虽然不知晓她找您说什么,但是奴婢听说四姑娘不必嫁到江家去了。”
    “真的吗?”云骊高兴道。
    “自然是真的,江家人都不在了,还怎么娶咱们家四姑娘过门。再者,江家只剩一个半大少年,还要咱们家照拂,怎么可能和咱们家翻脸,大老爷就是找那少爷代替他爹写的退亲文书。”
    云骊听她们这么说,也很为云湘高兴,这大伯父虽然做的事情在外人看来薄情,没有为了所谓的礼仪道德送侄女过去图名声。
    像吴家为了替辽王笼络人,故意麻痹对方,把吴蓁蓁许配给亲太子那一派的的宰相的儿子,如今辽王登基,那位宰相被抄家流放,吴家也对吴蓁蓁这个曾经定过亲的吴家女没有手软,听说吴国公给孙女送了一块金子给她。
    对外都说吴蓁蓁是得了风寒伤亡的,但知道内情的不禁都感叹吴国公的心狠。
    可正因为如此,吴国公也是上表皇帝表忠心,听闻庆成郡主的儿子结了一门好亲事,娶的正是新贵中魏国公的亲妹子。
    如今,云骊算是看透了,什么高门大户,不过是自抬身价罢了,恐怕庆成郡主当年选别人的女儿替嫁自己的侄女,威逼利诱招数用尽,把别人的女儿都成蝼蚁草芥,她虽然同情吴蓁蓁,但不得不说天道好循环。
    别提云骊了,就是云潇也觉得吴家太狠了。
    她私下同冯氏道:“娘,我虽然和吴蓁蓁相处一般,也不喜她平日瞧不起我们的嘴脸,可她现在如此,真是让女儿觉得唇亡齿寒。”
    因为云潇上头的姐姐都没有定亲,冯氏在大面上一向是做到公平的,即便早已和吴三太太交换定情信物,但仍旧没有公之于众。但云潇本人是知晓的,她当然是不反对嫁
    去姨母家,在她心里舅家的人对她都很好。
    可吴家行事完全没有任何感情,庆成郡主以前多爱吴蓁蓁啊,吴蓁蓁又是何等的天之娇女,到如今却被家人逼死,只是为了所谓吴家的前途,怕被株连。
    冯氏叹道:“吴家倒也罢了,只你四姐姐退婚了,若是被宣扬出去,到时候影响你的名声就不好了。”
    随着云潇长大,她才觉得以前的自己真不懂事,总认为母亲偏心不疼她,其实娘最疼的就是她了。
    “娘,爹又放了甘陕转运使,云骊那儿您打算如何办?”在云潇眼里,她的对头只有一个云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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