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云淑,她似乎抽条了,瘦了也变高了,看到自己还微微一笑:“五姐姐。”仿佛之前的事情毫无芥蒂
    了。
    但云骊知晓,这是云淑越是这样平静,就代表她心里深恨这一切。
    可在云骊看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先诋毁我的,就别怪我了。
    自己技不如人,就得服输。
    云骊也是看起来云淡风轻:“许久没见七妹妹了,现下看倒是长高了许多。”
    “妹妹不如姐姐,风采依旧。”云淑微微一笑。
    她以前那么躲避这些家中龃龉,可到最后还是算计到她身上来了,没有人会放过她。
    云骊听闻此言,颔首后,随即到了李氏处,此时冯氏已经带着云潇到了,见她们俩过来,面无异色。
    这就是一大家子,面上都保持着彼此的和气。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彼此无言,这样的场合并没姚纤纤的身影,她不是章家的姑娘,这种场合她不能去。
    好容易到了文昌侯府,此时已经是车水马龙,薛家如今是朝廷新贵,和魏寔孔隽光都是在西南立过大功劳的,皇上亲自赐了蹀躞玉带,恩宠异常。
    连皇后之母李氏也要为了薛家三姑娘的及笄,特地全家都来。
    云骊一进门,就听文昌侯夫人拉着她道:“大姑娘,听说你前儿定了人家,还忘记恭喜你了。”
    被这么一打趣,云骊脸微红,她听说文昌侯家这位及笄的三姑娘原本最先看中的人就是裴度,但不知怎么裴家拒绝了,但文昌侯夫人倒是不见半分异色。
    此时,云潇却和云淑咬耳朵:“那位薛三姑娘可不是好相与的,听闻还是娘子军的一员,可不像她两位姐姐那般,你瞧着,有好戏看了。”
    哪里知晓云骊的麻烦先还未到,反而是云淑的麻烦先到了。
    只说云骊她们坐定后,外头又说孔太太和孔少奶奶来了,这位孔少奶奶是现任孔伯爷的妻子,因为孔家爵位是五代递等袭爵,自从老公爷死了之后,就由孙子孔令宜承袭。
    这也是为何孔太太当初一定想要儿子继承爵位的原因,如果是孔隽光继承爵位,那承袭的是侯爵,就不是伯爵的爵位了。
    孔太太这一过来,还未坐稳就听孔少奶奶笑着过来给李氏请安,李氏倒是挺喜欢这个侄孙媳妇奚氏,尽管孔太太不大喜欢她这个孙媳妇,但是李氏觉得她虽然出身算不得什么顶级勋贵家族,但是为人八面玲珑,很能担宗妇的责任。
    李氏笑道:“怎么你们今儿也都来了?”
    奚氏看了云淑一眼,莞尔道:“还不是为了我二叔的亲事,二婶这一去,二叔那边无人打理,正好薛家说给我们二叔说一门极好的亲事呢。”
    啊?
    云淑尽管面上平静,心里却如热锅烧油一样。
    孔隽光不是说要娶她的么?其实她想嫁给孔隽光都是被逼迫的。只是畏惧孔家势大,她没什么拒绝的借口。
    李氏也知晓自家姐姐之前是看中了云淑的,但到底只是相看一番,有那个意思,可没有真的过帖子就算不得数。
    要知晓孔家可选择的余地还是很大的,孔隽光虽然是鳏夫,可前头的杜氏只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说无论谁为继室,只要进门生了儿子,那就是孔隽光的嫡长子。
    李氏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家?我也看看。”
    奚氏就往前指了指:“是辅国将军的女儿,是一位宗室女,在京的宗室少,这位可是循郡王府一系的。”
    大临的王爷皇子都要就藩,除了世袭罔替的三大王之外,这循郡王府就是和庆王府还有成王府并为三大王之列。
    云骊听了往奚氏手指的方向一看,倒是个细眉长眼的姑娘,容貌是比不得云淑,不过以孔隽光本人择妻而言,他应该是喜欢杜静影那种随分从时,举止稳重,持重寡言的标准三从四德的女人。
    其
    实按照正常而言,云淑害过她,且对她有敌意,所以她应该巴不得云淑嫁不到好的。
    可很奇怪,她没有这种想法,因为同为庶女,大抵也有些物伤其类。就像云鸾低嫁了,但因为是嫡女,冯氏可以毫无保留的接纳自己的女儿回府住,可她们这些庶女,夫家倒霉了,谁会接纳你?
    三姐姐云清那次也想和她们一起回真定老家避难,马车送到章家,冯氏直接让人再送回秦家去。
    嘴上还说的冠冕堂皇,你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不能再回来。
    云清听闻在秦家也受了不少磋磨。
    还是如今文龙文懋有了功名,上次云骊听说了云清的遭遇,让文懋上门几次,如此云清的境遇才好点。
    就像她时常能够理解冯氏对她们的厌恶,因为她是正房,不愿意看到妾室和妾室的孩子,谁不想独占整个鳌头。
    可这个根源难道不是在男人身上么?没了刘姨娘,老爷依旧有新姨娘,生了儿子,她最应该的是管住自己的丈夫。
    而不是对付孙姨娘和自己的姨娘甚至孩子也利用。
    别说什么男人都有三妻四妾是寻常,王安石和司马光都没有妾侍,人家也做到位高权重了,纯粹是自己想寻欢作乐罢了。
    笨女人只会解决女人,聪明女人解决男人。
    瞧,前面走来了薛三姑娘,云骊见她过来,连忙起身问好。
    薛家大小姐进宫,二小姐嫁的是魏国公魏寔,三姑娘年龄最小,相貌却是三位姑娘中最出挑的,她很有辽北姑娘的特点,身高高挑,皮肤白皙,鼻梁高耸,性子大喇喇的。
    这位薛三姑娘平日最常说的口头禅就是“我性子直率,有话直说,你们可别怪我啊!”
    “我还说近些日子怎么没见你出来,原来是有喜事,上回周姐姐说起社就你没去,我带去的礼物也没分到你,过会子让人拿给你。”薛三姑娘薛念念道。
    云骊则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还多谢姐姐记挂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
    云潇本想看热闹,却看她们关系这么好,也就微微撇了一下嘴。
    文昌侯长女诞下皇次子,文昌侯军功在身,比起皇后娘家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这周代起,规定贵族女子在订婚(许嫁)以后出嫁之前行笄礼。一般在十五岁举行,如果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
    薛念念举行如此盛大的及笄礼,想必也已经许了人家了,薛家所请的正宾、赞者、赞礼、摈者和执事都是当下有名的夫人。
    及笄礼过后,薛夫人把众姑娘们都带到另一处用膳,薛三姑娘很是热情的拉着云骊和她坐一张桌子。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这是上京最好的筵席,云骊坐下后,还未开始用膳,就见薛念念盯着她。
    薛念念当然也已经许配人家了,她大姐入宫,二姐嫁给权贵,按照父亲对她的要求就要嫁个读书人,这样薛家就是文武结合,哪里都说的上话。
    本来裴度是她看上的,她还单独出去找过裴度,一番示爱,不曾想裴度只是笑笑,根本不做任何回应。
    没想到裴度最后要娶的人居然是章云骊,若说裴度选陆之柔她还能够理解,书香门第不愿意和勋贵人家联姻,可章云骊就是勋贵之女,既然她都能,自己当时为何不能求姐姐请皇上为自己赐婚?
    这么一想,想起来更觉想不开了。
    她家也为她找了一个读书人,文采倒是风流,可那人过了帖子,才发现这个人为了和自家结亲,居然把家中自小的青梅竹马都抛弃了,她是提都不想提起。
    偏父亲却说他是江西乡试解元,文采极好,中第机会非常大。
    那人即便是再涎皮赖脸,对她百般讨好,她也看不起。
    她想挑云骊的刺儿,可还真的没法挑,因为她除了庶出之外,几乎真是才貌双全,那她要……
    咦,有了。
    薛三姑娘指着云骊的耳朵道:“我发现你的耳朵怎么是反耳?”
    一般而言,人们都说反耳女人性格执拗、叛逆,为人处世不谙世俗,令人难捉摸。甚至是命中注定,婚姻坎坷。
    云骊笑道:“没有啊,我们家人都说我耳垂生的好,日后必定福泽绵绵。”
    薛三姑娘捂嘴道:“我看是你们家人安慰你的。”说完,才拍拍云骊的肩膀道:“姐姐我性子直,可不是故意的。”
    此时,云潇才心道,这薛三姑娘嘴真够赌的,不知晓云骊如何应对。
    云骊吃了一口茶才笑道:“姐姐,这是什么茶?”
    薛念念有意卖弄,毕竟薛家如今恩宠正盛,故而道:“这是皇上赐下的贡茶顾渚紫笋,这顾渚紫笋一共分为五等,你吃的这是第一批。我素来也喜欢这个,妹妹你若要,我包点给你就是了。”
    “这倒是不必了,正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平日我最爱湄潭翠芽,一直不曾改变,也少喝其他茶,不过说来奇怪,这茶还有个名字叫雀舌,我却不大喜欢,跟说茶饶舌似的,还是湄潭翠芽好听。如此说来,妹妹我只是个附庸风雅的俗人罢了。”云骊捂嘴直笑。
    这哪里是说茶,分明在说薛念念跟雀儿一样饶舌说闲话。
    云潇顿时就笑了,五姐姐反应还真快,她也要把这话记着,下次怼人也这么说。
    至于云淑也是微微叹气,也只有表姐傻傻的,还以为她默默为裴度做事人家会记得她的好,看云骊轻而易举的说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就说明裴度肯定对她心生爱慕,以至于她当着薛三姑娘的面敢说的这么满,根本就是不仅定亲,可能还定情了。
    谈笑间就直接怼了回去,云骊用膳时心情大好,还胃口大开,气的薛念念反而很不高兴。
    结果到了用完膳,薛念念又熟稔的拉过云骊,擅自走在前面说话,竟然还向云骊道歉:“对不住了妹子,是姐姐口无遮拦,说你的耳朵反耳。”
    云骊不在意的笑笑:“看姐姐说的,我怎么可能记挂在心上,姐姐向来有口无心我是知晓的。”
    薛念念执起她的手道:“我就知晓妹妹不怪罪我,只是我担心妹妹呀,有些话真是作为女子,不忍心见妹妹被蒙在鼓里,我才想说的。”
    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云骊只道:“姐姐既然是为我好,就说吧,姐姐的为人我最清楚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对劲,薛念念总觉得云骊在讽刺她,但是看云骊的表情又不像。
    但她还是说了:“妹妹你也知晓当初我差点和裴度结亲,唉,最后没有结成,也是听说他不少花心风流的传言,自然,男子风流也算不得什么毛病。我们女子哪里能阻挡三妻四妾啊,我劝妹妹提早有个准备,不要陷的太深。”
    云骊则道:“我也送姐姐一道佛谒,是《妙色王求法谒》里说的,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说完,她又微微屈膝,和章家姐妹们一道走,而薛念念起初不明白什么意思,她还是来京中之后,认得几个字,以前根本也不识字,所以刚来京里时,每每见上京闺秀们舞文弄墨,她都十分羡慕。
    她把书拿去问别人,听人解释完,才气道:“原来她是讽刺我对裴度痴心妄想,所以才由爱而生怖,故意在她面前诋毁。”
    此时,云骊已经到家了,她依旧是气定神闲,饶是云潇都佩服她。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薛念念是何等人,
    薛家是何等做派,恐怕在她面前说了不少难听的话,难得她竟然一个个回击过去,重要的是自己还不生气。
    因为云骊根本没必要生气,薛念念自己追求裴念不成,就背后诋毁别人,如此行径,堪称小人,她怎么可能会中计?
    这样就中计了,到时候裴度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倒先崩溃了。
    却说次日去寿喜堂请安,云淑脸色却带了一丝喜色,云骊也没有多问,还心道,难道老太太要另为云淑择新婿吗?
    她不曾想过,这原来是孔隽光的计策,据说是孔隽光知晓云骊明年要定亲,云淑怕也要尾随其后,可两边只是这么一说,连帖子都没有过,且孔隽光那日试探的问文龙她的情况,文龙支支吾吾的,他担心婚事已变,故而声东击西。
    特地表明自己在相看,让见利忘义的大老爷着急,从而定下婚事。
    她没想到孔隽光对她这么细心,这么的费心,还从未有人为她如此过。祖母垂垂老矣,虽然为她考虑,可她老人家也是要在家从夫,夫死从子,并不敢真的和继子们闹翻。
    如果不是他特地差人递信来解释,她肯定以为孔隽光不会娶她,正好她恢复以前,灵台清明,即便成婚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无欲则刚。
    哪里想那个人如此位高权重,还对自己如此用心。
    看来孔隽光对大老爷也很了解,无利不起早的人,想到这里她竟然笑了。
    大老爷如何想的暂时还不知晓,却说云潇也要在年前开始准备插钗了,两家早已暗中换了帖子,小定礼吴三夫人是早已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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