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裴度是不准备出声的,但是他也怕太后改变主意,况且,他知晓太后是怎么想的,站出来就说了。
    听云骊说过,太后这个人别人都在意人家有没有才干,她看人永远都是这个纳不纳妾如何。
    果然,云凤听说福王治下有强抢民女一事,直接道:“福王可不成。”
    章思源出列附和女婿:“太后娘娘,再者,福王为弟,宁王为长,即便是寻常人家择子也是按照长幼秩序来。”
    必须是宁王才行,否则是福王,人家上了位了,哪能真的对你太后好,卸磨杀驴都是轻的,宁王至少能保章家平安。
    其实章思源很少出来说什么,他知晓自己是外戚身份,一向圆滑处事。
    云凤虽然不喜欢裴度,但是裴度说的也有道理,再有叔父也同意,顾大人也同意,她起身道:“既然如此,哀家也选宁王上京,为先帝嗣子。”
    只有宁王为先帝嗣子,这样才能继续尊崇太后。
    顾光诚见太后爽快答应,连忙跪下来山呼千岁,他们对太后的头脑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并不聪明,但是说坏也不坏,只是不懂。
    但一个不懂的人瞎指挥,那就是国家的灾难。
    因此,奉太后懿旨,派出三名太监海进、王守忠、涂玉,又有大学士李东亭、魏国公魏寔、宗正寺宗正庆亲王,礼部尚书袁焕之前去湖广襄阳府迎回宁王。
    此旨一下,上京沸腾。
    庆亲王也没想到太后和内阁大人们选了宁王,他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并未露出来,还是让陆之柔替他收拾行李。
    陆之柔笑道:“王爷一路平安。”
    “这是自然,先接到新一任皇帝,就能得到新皇帝的信任。”庆亲王很有自信。
    他比起其他人更有优势,因为他也姓赵和新帝同为宗室,肯定更亲近些。
    顺便他还吩咐陆之柔:“你这胎坐稳了,可以进宫坐坐去,探听一下宫里的消息。”
    “是。”陆之柔点头,这本来也是应该的。
    这几年其实她身体一直不太好,但为了几个孩子苦苦撑着,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太后能够地位稳点。
    庆亲王这一走,章扶玉就赶紧上门陪女儿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喜悦之情:“太后这个人我可太了解了,他一直对裴度不喜,云骊也不得太后欢心,我看等新帝即位,她们的苦日子可就来啦。”
    以前的承兴帝太有自己的主意了,连她娘的话都不怎么听,这次来了个小皇帝,年纪那么小,朝政怕都是被太后掌控,日后还不是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却见云骊那边对裴度道:“我以前就看简哥儿年纪虽小,若是我娘教养长大,必定非凡俗之物,日后不管别人如何欺负他年纪小,你这个做姐夫的,一定要恭敬恭敬再恭敬才行。”
    “这是自然。”虽然是小舅子,但人家就是未来的新居,能不恭敬才行吗?
    云骊又道:“还有政务,我知晓文官选他是觉得他年纪小,我看他们是打错了算盘。甚至太后也怕是错了盘算,垂帘听政,她是想也不要想。”
    裴度笑道:“放心,符水的事情等新帝坐稳皇位后,就闹将出来,让她没好果子吃,否则,有她在,我们不是倒霉了么?”
    甚至是孔隽光,之前承兴帝还给他面子,现在,新帝可不会再给面子了。
    当然,即便没有新帝,这次承兴帝回来,也够太后喝一壶的,但换成新帝,就更不会给面子了。
    云骊则想起那么恨刘姨娘的章老太太和姑太太还有冯氏等人,她们若是知道她们所恨的下贱之人成了未来太后,会如何呢?
    第112章
    两个月后
    承兴帝已经下葬,大家对从湖广迎回来的新帝简直是望眼欲穿,云骊在这个时候却把哥哥文懋喊过来,这个时候,她想自己就不能瞒着哥哥了。
    文懋见到妹妹,倒是好笑道:“昨儿我刚和妹夫在一处吃酒,怎么你今儿又喊我来,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
    “我还真有一件事情和哥哥你说。”云骊拉着他到内室,把下人遣了出去,一看就是要说私房话。
    平日,她们是非常守礼的,即便见面也是在那间小抱厦厅中见面,很少进内室,一看就是有了不得的话要提。
    文懋和妹妹有些心有灵犀:“你说的是姨娘的事情吗?”
    他们兄妹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唯独这件事情就是怕走漏风声,因此都瞒着对方。
    云骊看着他道:“你都知晓了啊,我还正愁怎么告诉你呢,又怕你从别人那儿知晓了,到时候怪我。”
    她说起那时候去升州自己见到了姨娘,如何的激动,又得知宁王迁藩入湖广,但怕被发现,一直都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想到姨娘这番不容易,我是二叔告诉我的,具体事情他没有告诉我,如今你告诉我,我才知晓。云骊,你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前我是不信的,现在在姨娘身上,我还真的信了。”文懋觉得非常神奇。
    这种心情他也只能和云骊提及,云骊则笑道:“本也该是如此,你们读书人不也是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说法吗?”
    文懋点头:“是啊,天下不能为之事多了,可有的人望而却步,有的人却迎难而上,可见许多事情都事在人为。”
    云骊很是赞同:“天下该有英明之主才行,否则像大姐姐那样的,不仅仅坑外人连自家人都坑。”
    当年,若非是因为云凤的性子,她可能会进宫,兴许已经是太后了。
    可她并不想进宫,每次看到深宫的宫墙。都没由来的觉得阴森森的,那就是个没有自由的笼子,没完没了的争斗,不如现下自在。
    裴度为人别具一格,所以她很多想法和他都不谋而合,换另外一个人,她的日子绝对过的没有这么舒心。婆婆儿子包括丈夫都这么好,她才有功夫看书作画,也不必再像自己在娘家一样总要提心吊胆,这种平静让她真的很舒心。
    “你说的是,不过,到时候大姐姐不会欺负姨娘吧?”文懋很是忧心。
    毕竟云凤是宗法上的太后,自己姨娘可只是个藩王太妃,也没什么靠山。
    云骊摇头:“你放心吧,不会的,我看云凤可能要碰钉子才是了。”
    兄妹二人把这个话题摊开,倒是都纷纷松了一口气,文懋出来时见到小外甥烁哥儿都开蒙了,抱在怀里欣喜万分。
    “妹妹,你这两个孩子可都是读书的好苗子,一定得好生教才是。”
    因为文懋原本从文,后来从文弃武,现在再想沉下心来读书就很难了,身上也还有别的差事,所以,对于读书的晚辈,他都很支持。
    “好,哥哥不是说还有急事,我送你到二门,别耽搁了。”是她今儿强把文懋喊过来的,现在又怕文懋误事儿。
    文懋被推的走的,鞋都差点被推掉,不过他很开心,妹妹终于有小时候的样子了,而非常常用淡漠保护自己。
    她分明和云潇一样,曾经也活泼可爱还很霸道……
    送走哥哥,她心里的大秘密总算卸下,同时,替姚纤纤寻的一门亲事也提上日程,姚家陪嫁十二万贯之多,姚纤纤虽然年纪大些,但是身形还保养的很好,因此,许给了裴度曾经的同僚集贤院侍读学士周秉康,此人曾经娶过一房妻室,于前几年去世,儿女正是将笄之年。
    周秉康今年四十有二,并不显老,两
    边都问过,都表示赞同之后,这桩亲事在短短一个月内居然就成亲了。
    云柳特地上京来操持,她感叹道:“表姐还觉得不好,但有什么法子,她又想嫁一个高官,又想人家年轻,还得要英俊,还要有钱,什么都想要。我说表姐你若不同意也就罢了,她又还是看中周学士的身份,比我们还着急。”
    成亲这么些年,云柳对姚纤纤和姚饶安还是一口一个表姐,一口一个表哥,丝毫未变。
    这也算是另一种福气了,姚夫人为人虽然擅长钻营,但也不是什么坏婆婆,她还是云柳亲姑母,云柳也算是过的很自在了。
    云骊就笑:“罢了,都已经出嫁了,日后她在京里,大家还能有个照应,你也就别说了。”
    “五姐姐,你涵养真好,以前她还得罪过你呢。要我是你,我可做不到如此。”当初她写信来,也是试探一下,没曾想云骊还真的帮上忙了。
    云骊突然道:“大概我没有以前那么怕担责任了吧。”
    以前她过的如履薄冰,对人始终是有戒心,有界限感到过头的地步,现在的她不怕试错,有这个底气了,因此,能够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也会帮忙,并不会觉得有什么。
    再有,她偶然想起姚纤纤的时候,会体察到自己曾经也是因为奇货可居,才能得到在大房寄居,才能得到大伯父的看护。
    就当是自己那点同病相怜吧。
    只不过,她身份高一些,路走的更顺畅。
    云柳向来豪爽,她道:“其实我这次来也是道别的,表哥他要去当儒官,我也准备跟着去赴任的。”
    姚饶安会试再次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举人身份可以做官,因此借章家打点,外放去了江南做儒官,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你们夫妻向来夫唱妇随,我就先恭喜你了,其实我也想去外面走走看看,那年我随你五姐夫去升州,也算是踏遍各地名胜古迹。”云骊提起来还是很向往呢。
    云柳就忽然道:“其实五姐姐,我觉得你和章家其她姐妹都不同。”
    “为何如此说?”云骊不解。
    “你看似最重规矩,娴熟礼仪,神圣不可侵犯,我有时候都觉得你饮露水似的。真的,你别笑,可现在我觉得你和我一样,想要的都是自由。”云柳甚至觉得云骊的想法可能更深层次,不是那种以夫为天,追求荣华富贵权势地位的人,而是更想要一种自由。
    云骊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世上就是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想要的,可能过很多年才能实现了。”
    她想要的是女人和男人有同等的机会,可以入学科考甚至做官。
    做官是做真正的官,而不是宫里宣读旨意,或者类似宫廷女管家那种官,可是她目前怎么也无法改变。
    如果女子能够科举,随意走动做生意,没有任何限制,以姚纤纤的八面玲珑,做生意恐怕是一把好手,而云柳能继承医馆,接触更多病人,有更多治病的经验,成为真正的大夫,甚至包括她自己,也能和裴度一样参与国事。
    算了,还是先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起吧,一下子太好高骛远了也不好。
    今年她入手了一个绣坊,找的女子先要教她们识字,慢慢的再教花样子,工钱非常丰厚还包两顿饭,孤寡女子,或者有残疾者先招收。
    云骊把素文喊进来道:“绣坊的事情不要急,每个进来的人都要签订契约,包括小孩子也是如此,有的小孩子的工钱也先替她们存着,不要直接给她家里人,也不许他们在我们绣坊打人。”
    素文点头:“奴婢知晓了。”
    雪柳在旁道:“奴婢把几间寓所今年重新粉刷一遍,赁钱收的也不贵,这次全部都赁出去了。”
    “好,这可太好了。”云骊的几
    处生意都很不错,赁钱比起钱庄收入不多,但是非常稳定,根本不用担心,屋子租不出去。
    三人又对了一回账,裴度回来了,云骊就让她们把账册搬下去,笑眯眯的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你这猛一回来,我还有些许不适应呢。”
    “是你二姐夫,想托我走动关系,你是知道我的,自从三司使以来,家中绝了所有请托,就没帮忙。”裴度颇为认真道。
    云骊点头:“就该如此,他不是应该求我爹的,怎么求到你那里去了。”
    这个云鸾和她关系可不算亲近,之前云鸾拉偏架可是有名的,就是现在她随丈夫回京了,她们关系也很一般,并不是很好。
    裴度就道:“老泰山已经让他成通判了,现在他想上升一步就是很难,你别忘了,你们家儿子还有好几个呢,他们也要恩荫,文全文禄文成这几个,哪个不是嗷嗷待哺,岳父再能干也不能如此啊。”
    谁不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章思源大儿子文龙外放,到时候回朝廷还要章思源帮忙运作。
    云骊点头:“其实他也不必那么着急,三十多岁任通判也不错了,又不是科举正途出身。再说了,我和云鸾关系也不好,你别帮她。”
    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本来也是如此,晏凌自己的儿子二十多岁都还没出仕呢,宰相的儿子也得中了进士才能做高官啊。
    夫妻二人就琐事说了几句,裴度也很惊奇的看着云骊:“以前你从来不会说你不喜欢谁,现在终于会和我说这句话了,喏,还告诉我,你不喜欢谁?”
    “我还不喜欢云淑,她总莫名其妙的对付我,针对我,其实我和她没什么仇怨。”云骊噘嘴。
    其实说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在她本人的道德里,就不该说别人任何的不是,即便这个人不好,也应该是放在心里,因为说出来就落了下乘,而且会被人抓住把柄。
    因此,云骊说完,有些害羞,连忙要躲。裴度却追着她的眼睛看,粲然一笑:“就是这样,我们是夫妻嘛,你不喜欢谁就该说出来,在一起说坏话的才是夫妻。天天说别人好话,那是客人。”
    他还鼓励云骊:“再说说,你还不喜欢谁?我都替你记下,替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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