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骊是不愿意,李氏和燕国公府的人当然进宫和云凤说了一声,这云凤说来也怪,当初对建元帝时,就数次不愿意帮自己娘家,但是听李氏提起燕国公府,很快就答应下来。
    她还道:“皇帝虽然对我也一般,但也是按规矩过来请安,我这里份例也够。”
    其实她和自己儿子承兴帝感情也一般,当然,在宫里她和知晓刘太后的身份后,对于她这种高门贵女要矮刘太后一头非常不满。
    “不过,若有侄女们进宫也是好事。”
    李氏笑道:“是啊,你舅舅他也是如此说的,一来,你在后宫也有个能够帮你的人,若是生下一儿半女的,章家和李家都跟着享福。再有,也不能总让别人占便宜啊。”
    刘太后是对文懋不错,但不代表人家要给李家面子。
    得罪过她的什么老太太二老太太个个都遭到报复,所以李家这里李氏也是进宫来说一趟,若是以前就是她姐姐孔太太进宫,可惜孔太太身子骨不大成了。
    云凤倒是问起孔太太身体:“药赐下去了,姨母现下如何?”
    “这些日子孔家出了大事儿,打死了个仆婢,许多言官啊御史弹劾,孔隽光夺俸三年,爵位降一等,你姨母气了个半死。”李氏知晓云凤消息不太灵通,就同她道。
    云凤撇嘴:“连人都能打死,也活该。”
    云骊也在和刘太后解释这事儿:“当年王莽的儿子,他的次子王获,就因杀了一个奴婢而被王莽逼迫自杀,杀死奴婢,如果不栽赃找理由并得到官府包庇,是很重的罪则。王莽因为他铁面无私,不肯包庇自己的儿子,逼儿子自杀谢罪,被称为铁面无私。这事儿放在平日里也就罢了,偏偏我一直派人盯着,不仅如此,闻人家本就因为孔家的事儿对他们虎视眈眈,我就把此事捅了给闻人家。”
    后来言官和御史台那边也有裴度帮忙了。
    刘太后点头:“原来如此,如果是我,还不知道可以这般。以前在章家,老太太可是没少打死人的,我还以为奴婢的命不是命呢。”
    “自然不是,太太懂的多一点,所以每次都打板子,打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但是之后人命没了,主家手里又有把柄就捅不出去。”云骊说着都摇头。
    汉代以来奴婢也不能随便打死,像裴家的下人,犯了错先是家规惩罚,罚银子或者禄米,实在是不成,就往官府交,而不是自己处极刑。
    私设公堂,那还要得。
    刘太后有点心虚,她自然也有管府里的法子,但是听了孔家这件事情之后,才知晓许多事情不到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人家都把把柄留着。
    她就问云骊:“你说这宫里,不能用私刑吗?”
    云骊摇头:“不要,宫里有慎刑司,明法度就成,至于怕下人叛变,您可以派人先把她家里人控制住,不过,自古墙倒众人推。宫里最是如此,失势了比谁都跑的快。”
    刘太后边听边点头,她又问起云骊:“过些日子选秀,你有没有要推举的人选?若是有,娘帮你弄进来。”
    “千万别如此了,就是娘您这里,我也劝您以皇上主意为重,先圈几个不错的,再慢慢打听,也不必立即就下决断。”云骊担心的看着刘太后。
    赵简一看就是非常有主意的人,现在娘就不能再把皇帝当小孩子看待。
    自古儿大不由娘,人有分寸才活的更自在。
    刘太后非常赞同,云骊看时候不早了要出宫,刘太后却非常舍不得:“骊儿,要不就在宫里陪娘吧?”
    她真的非常骄傲自己女儿从来都不占任何人的便宜,单纯善良即便对付别人也都是用的阳谋。
    心思纯正到连自己也想和她在一起,而且常常还能和自己讲故事,比听戏都有趣。
    云骊笑道:“规矩不能废,等下次我再递牌子进来看您,给您请安,好不好?”
    “那好吧。”刘太后话虽如此,但还是拉着云骊的手不肯放。
    因为她发现女儿现在已经不像那时她和裴度刚成婚时,见到自己还会忍不住依靠,时时刻刻只想和娘在一起,没什么安全感。
    大抵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丈夫疼爱,女儿也不像小时候全心全意的依靠她了。
    这让她在心酸的同时也很欣慰。
    这说明女儿过的很好,有惦记的人,所以才会想回家,如果过的不好,恐怕天天都不愿意回家才是。
    她前脚走,后脚皇帝过来了,刘太后本想问儿子成亲的事情顺便推荐几个她见过还觉得不错的,现在她就道:“骊儿才刚走一会儿,要不然你们还能说说话。”
    赵简懊恼:“早知晓我就早点过来了,今日事情多,儿子初登大宝,如今还要侍读学士和日讲们教学问和家国大事,就晚了一些。”
    “也没事儿,下个月她进宫你过来就是了。我方才问过你姐姐,有没有人要推举,她不仅说没有,还劝我也不要干涉你,说让你自己选个可心的。”刘太后道。
    赵简十二岁执掌宁王府,十五岁登帝位,可以说权力欲望很重,即便是生母,他也没有给过多权利,更别提什么太后垂帘听政,没这个说法。
    可这世上就有一个人,她似乎就真的不喜权利,也不愿意走裙带关系。
    “姐姐,姐姐她总是这般好。”其实赵简也见过文懋一面,文懋这个哥哥很是憨厚,但憨厚有余,精明不足,尤其是文懋和姐夫裴度站在一起反差很大。
    裴度一看就是非常强干之人,你问今年户部结余如何,他能够把近十年的都告诉你,且问一知十,清丈田亩多少亩,人口迁移多少,地形如何,甚至结余多少全部都非常清楚。可文懋就是那种问一答一,有忠心,但实在是需要锻炼。
    而姐姐和他们俩都不同,姐姐也聪明,甚至擅长布局能够忍耐,有出乎常人的耐心。
    可她没有什么权力欲望,为人非常有分寸,让人很容易相信。
    实际上这样的人如果为男子就不同了,裴度太有侵略性,而云骊这样的人为臣子,绝对是帝王最想用的臣子,谦逊谨慎又聪明能干,还能顾全大局。
    赵简有点可惜,本朝女子可不能为官啊。
    刘太后点头:“她才几岁就不在我的身边了,可是她好容易封了女帝师,听说她是听了班昭的故事,班昭做了大家,儿子被封为关内侯,她没给自己儿子封,而是给我请封了诰命。可想而知,她对我多孝顺。”
    “姐姐和我也没说几句话,却处处帮我。”赵简想到时候给小外甥一个封赏。
    云骊丝毫不清楚刘太后母子对她的评价,她回到家中后,李氏姐妹就过来了,李家人中要说最出众的还是当年的孔太太,五十多岁看起来
    都气派的很。
    但李单单和李双双姐妹却并不是很出挑,尽管学过规矩,可是以云骊的眼光看,她们并不太出众。
    现在的皇帝已经不需要平衡各方势力,来特地平衡新旧贵族如何。
    “来,请坐下。”
    李夫人是她们祖母,特地带了过来,李夫人这个人云骊倒是挺喜欢,爽利人,她就畅快道:“我们一早就听说五娘子你跟着吕嬷嬷学规矩,那时见着你都想,哎哟,这规矩怎么学的这么好呢,现下她们俩蒙皇恩浩荡,也得进宫选秀去,就想着你指点一二。”
    云骊谦虚了几句,才道:“这选秀,头一个就是看处变不惊。你在走路时,这树枝掉下来,哪里的猫咪跑来了,你都心无旁骛的保持仪态,不能咋咋呼呼。”
    李家姐妹都听的很入神,云骊又笑道:“还有女红,不知晓二位姑娘做的如何?”
    她现场让素文拿了绣绷过来,让她们绣个荷包试试。
    这对于大家闺秀们而言是最基本要完成的,这个都做不好,即便你进了最后一轮,都有可能被淘汰。
    李夫人老神在在,云骊知晓李夫人上了年纪,特地请她吃茶和软乎些的点心,让素文点了香,对她们俩道:“这两根香烧完,就应该要做完了。”
    她们俩以前也是在承恩公府见过云骊的,这个人可不一般,人家不是傻读书那种不通俗务的所谓清高才女,是真的把学问用到实处,无论是管家女红刺绣还有容貌都是一等一的,甚至交际也很拿的出手。
    当年若非是钦天监说八字和庆亲王府不和,早就是亲王妃了。
    但即便嫁给新科举子,也极其旺夫,嫁过去丈夫就中了会元、状元,裴度如今可是三司使,很有可能三十五岁不到就直接入阁。
    她们俩很熟稔的开始裁剪荷包绣花,云骊也在那里坐着陪着,并不走开,偶尔和李夫人说几句话。
    等李家姐妹拿来她这里,李双双手艺不错,云骊点点头,再看看李单单,她用针点了点:“这花儿未免太匠气了,同样是兰花,直愣愣的叶子这样画着不好。”
    又翻出自己曾经画过的兰花,让她回去照着画。
    这些基本功看完,云骊又考较她们学问。
    俩姑娘也是读书识字,当场写的字很工整,云骊心道李家还真是颇为用心的培养。
    遂到最后一关,她笑问:“《易经》说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何解?”
    为何说《周易》其实就是在提点了,老宁王喜欢修道,赵简也是耳濡目染,如今不显,日后未必?她身边的裴度也常常修道,她很了解。
    李单单还能说赏一些,李双双就很难了。
    这对姐妹原本以为自己出自国公府,从小四个教引嬷嬷,也算饱读诗书,觉得自己很优秀了,平日在亲戚们中也都说她们出挑,但是现在在云骊这里方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在云骊也很有耐心,一直帮她们指出错漏之处,其实两个姑娘这个年纪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云骊留她们吃了一顿饭,李夫人走的时候对她道:“今日一天,真的劳烦您了。”
    “这算什么,我听说以前您和大伯母曾经说好好把我养在膝下,我一直都记得,那时候去燕国公府,您也很关照我的。”
    云骊把自己从来没有送给人的几张食谱和绣的花样,送给李家姐妹了。
    李夫人以为她是因为李氏的缘故,不曾想只是自己曾经的仗义执言,李夫人明白人为何要积德行善,尽管你会遇到很多不感恩的人,但只要有一个人能够回报,你就值得了。
    她笑着看着云骊道:“你大伯母常常跟我们大家夸你,好孩子,我这就走了。”
    “是
    ,我送您和二位李姑娘出去。”
    送走李家人回房后,爱撒娇的烁哥儿马上就赖在云骊身边撒娇:“娘亲,儿子想了你一天了。”
    “是吗?娘也想你。”她说完又看着在一旁文静的煜哥儿,绝不冷落了大儿子。
    煜哥儿毫不留情的戳穿弟弟:“娘亲,他就是想跟您撒娇,还想吃您做的金栗平追。”
    烁哥儿被哥哥戳穿也不羞赧,反而跟小狗似的蹭着云骊,云骊笑道:“过几天吧,这两天娘太累了。”
    金栗平追是在蒸饼上放鱼子酱,但云骊的蒸饼每次都做的恰到好处,和鱼子酱相配绝了,可云骊就不是那种孩子要吃就天天钻厨房的,她明天还要休息一下。
    只有休息好,人才能更好的做事。
    她又问着他们功课完成的如何,一般都是赞扬,而且他俩什么都愿意和云骊说,云骊也喜欢听,还分析。
    母子三人正谈的高兴,裴度大步流星的回来了,在门外就听到云骊笑的前仰后合,还有两个儿子的声音,他寒霜似的脸色也带了一丝笑意。
    云骊见丈夫回来,连忙问道:“用膳了没有?今儿李夫人她们来,我让厨下单独留了些给你。”
    “吃不下。”裴度高大的身躯直接把烁哥儿挤走,在一个小绣凳上坐着,可怜巴巴的看着云骊。
    云骊一看就知道这个人在寻求安慰,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
    但这是夫妻默契,他有事了,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自己,说明她们夫妻心心相印。
    “煜哥儿,你和烁哥儿先下去,我和你们爹爹有话要说,明日一早,娘陪你们用早膳,好不好?”
    “好。”
    儿子们下去后,云骊才看向他:“你这是怎么了?”
    裴度道:“今天晏凌居然弹劾了原来的元辅贺无忌,看来是彻底不想要元辅回朝了。”
    “那是不是涉及到站队的问题?”新党大获全胜,但是内部权利也有分歧。
    晏凌早想坐稳了位置,根本不愿意再放手,但是贺无忌无论是威望还有名声都在他之上,如果他归朝,那么晏凌很有可能下野。
    不可能同时两个相同主张的人在内阁,这样没有约束,这就是所谓的异论相搅论。
    裴度点头:“云骊,如果我想请求外任,你看如何?”
    名义上他和晏凌搭配的很好,甚至有人骂他们是狼狈为奸,赶走了旧党。到时候在贺无忌和晏凌之间,他一个不慎,就容易先吃挂落。
    再者,无论是在贺无忌手下和晏凌手下,他都要熬太久,一举一动都要听他们的,还不如主政一方,等他们斗累了,到时候自己也做出政绩来。
    “当然好啊,这有什么不好的,坦白说,我也愿意出去外面透透气,京里规矩多,你看看现在要选秀了,李家那里是人情,这李家一上门,不知道日后还有谁上门?反正如今孔隽光爵位降了,宫里章太后也盯着,我也告诉我娘她们了。”她其实更愿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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