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看了他一眼,说:“皇太子说了,你要是再敢偷,他亲自打断你的手。”
    暗影:“……”
    后来暗影才慢慢知道,左右护法曾经是皇帝的人,后来被派来保护皇太子。而暗卫里面年轻一些的都是戎栖从各个地方救下的,比他早比他晚来的多了去了,他不过就是其中的一个。
    皇太子的身边危机四伏,隔三差五就会有兄弟死去,又有新的人被派去。暗影并不害怕死亡,他本来就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就是凭着这股不怕死的韧劲,他在十四岁的时候成了戎栖身边的暗卫,又在两年以后成为了他的心腹,开始帮他打理手下的各种事务。
    暗影活到二十岁,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但是他并不觉得命苦,只要能为主上做事,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戎橙收到沈意伶发来的红包,刚想和暗影炫耀一下,就见身着一身暗红的男人正垂眸深思。
    她皱了下眉,伸手推了他一把:“暗影,你在想什么呢?”
    暗影这才回神,他摇头低声道:“没什么,你想把对联贴在哪里?我帮你贴。”
    话音刚落,就见戎橙的表情变得喜气洋洋起来:“不用了,群主给我送了春联过来,是皇兄亲手写的。”她从面板中把那两幅春联拿出来,小声感叹道:“在宫里的时候皇兄从来没有亲手写过春联的,也不知道群主是怎么说服他的。”
    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不管怎么样反正她是收到了皇兄写的春联。
    她把手上的春联递给暗影,小心翼翼的:“还是贴这幅吧,就贴在我屋子门口的墙上,一定要贴正一点。”
    暗影从她手中把对联接过来,低头看了眼桌上墨迹都还没有干的自己写的那幅,还是忍不住问:“我写的这幅呢,公主不是说要贴外面?”
    “是啊,但是我更喜欢皇兄写的。”
    戎橙只纠结了两秒:“我记得阿鹰说他也想要一幅对联来着,要不你的给阿鹰吧?我相信阿鹰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鹰是戎栖的另外一个暗卫,最近都在府上保护戎橙。这人的性格大大咧咧的,长的还有点婴儿肥,一点都不像手染鲜血的暗卫。
    想到那个笑起来憨憨的小弟
    暗影:“……罢了。”
    他要阿鹰高兴干什么?给那个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莽夫,他觉得还不如让这幅春联在自己的床底生灰。
    戎橙“哦”了声,她并没有太注意到暗影的情绪,打开面板就欢天喜地地和沈意伶聊天去了。
    暗影黯然神伤。
    看着她不谙世事的模样,一颗心都好像被稀释过的柠檬水泡了一下,手上的春联都好似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沉重起来。
    生平第一回 ,他有些想把主上的东西扔掉。
    他还想,公主什么时候才能更加坚定地选择他呢?
    -
    另一边,正在炼药的代兰琴也收到了同样的春联,把好几张喜庆的纸从面板里拿出来的时候,她眼中的惊喜都藏不住。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还是在她以为自己又要度过一个清冷安静的年的时候。
    在她还是大臣之女的时候,家里过年其实也是很热闹的。家门口挂上红灯笼贴上红对联,仆人因为受到主人家的打赏而笑容满面,就连每天吃的点心都要比平时的更好吃一些。
    代兰琴喜欢过年,每到这个时候平时待她十分严苛的母亲都会让她蒙上面纱,抱着她去人很多的元宵灯会。那是小时候的她见过的最喜庆热闹的场面。
    只可惜那时候她太小了不记事,再大一些以后能感受到的也只剩下痛苦。天药谷倒是也过年,只是高兴的只有医者,他们这些药仆顶多就是在这几天少受一点毒药的折磨罢了。
    除了春联,沈意伶还送了一些自己买的年货,比如说真空包装的腊肠、火腿,晒干的鳗鱼等等,别看这些东西朴素,其实味道很好,处理起来也十分的方便。
    收到东西的代兰琴着急地想要回礼,控制好炼丹炉的火候后就匆匆地从房里走了出来。
    “裴司玉!让你挖的草药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好?”
    随着清亮的女声落下,正在挖草药的裴司玉手一抖,手中鲜嫩的明党参的叶子就断了一截。他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把手上的断叶往身后藏。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代兰琴眼睛一眯,已经看到了。
    她漂亮的脸一板,气势汹汹地就朝着裴司玉冲了过去,“你说说都多少次了!现在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拿来抵我的药材钱?!”
    裴司玉蹲在药田里,下意识地就想跑。
    自打上次受伤被代兰琴救回来以后,他就赖在这里不想走,手下的人偷偷找来很多次他都舍不得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走了就看不到代兰琴后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这里的生活和宫里完全不同,这里没有精致多变的膳食,平日里要跟着代兰琴一同粗茶淡饭。要想住在这里也必须好好干活,挑水浇花生火做饭这样的粗活努努力倒是能适应一些,可是挖草药这样的细致活对他来说却是有些困难。
    代兰琴种的都是一些精贵的草药,根部错综复杂不说,有些稍微伤到一点叶子或是筋脉就会死,更有一些换到盆里以后就变得蔫头耷脑的。
    裴司玉每天最怕的就是两句话,一句是代兰琴让他去药田干活,另一句则是代兰琴骂他又种死了几株草药。
    预料到代兰琴又要生气,裴司玉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只是想了想还是没有逃。万一一跑她更生气要赶自己走,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于是裴司玉眼睁睁地看着代兰琴跑到了药田,裙子一提就要往里面走。
    他试图阻止:“要不还是我出去吧?别脏了你的裙子……”
    代兰琴不想理他。
    明党参是很珍贵的药材,具有润肺化痰、养胃平肝解毒等功效的,到了沈意伶的这个年代,明党参差不多已经没有野生的了,功效也是大降。代兰琴也是知道这件事以后才想着给她送几株过去,只要好好养着,达到野生的效果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只是本来完整的明党参,现在又被裴司玉霍霍得缺根少叶的了。
    因为惦记着参,代兰琴没有注意到地上还丢着一根裴司玉用完的小铲子,她一不留神就踩了上去,铲子的杆翘起来打在了她的脚踝上,她脚一扭就朝着旁边的一堆草药倒了下去。
    “小心!”
    裴司玉神色骤变,他一把抓住代兰琴的手,硬生生将人带得换了个方向。怕人受伤他还伸出手去接,最后自己倒在泥土堆里,身上的人倒是没什么事。
    听到裴司玉被自己压得闷哼一声,代兰琴生气的表情也敛了回去,忍不住关切道:“你没事吧,压到你的伤口了吗?”她说的伤口就是裴司玉之前被追杀的时候留下的那些伤。
    裴司玉常年习武,别看他长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其实身体素质好的很,胸口的那些伤算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就结痂要脱皮了。
    不过代兰琴隐约露出来的关切表情让他很是受用。
    他的手虚虚地揽在她的腰间,拧着眉头装模作样地闷哼了几声,声音都好像虚弱起来:“有事,你压痛我了。”
    代兰琴眉心皱得更紧,只是在看到裴司玉手捂着的位置时担忧的眼神变成了担心,她不动声色地伸出另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腰间。那里受到过更严重的刀伤,比他胸口的剑伤还要严重几分。
    她手上稍稍用力,却不见裴司玉的表情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这时候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所谓的伤痛根本就是装的!
    她有些气恼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冷声斥道:“你倒是会演!你受伤的位置比你捂着的地方还要低一寸,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心口什么时候也有了伤?”
    看到代兰琴不悦的表情,裴司玉就知道自己演砸了,他也不敢继续躺着,连忙坐起来乖乖地跟着代兰琴出了药田。代兰琴不愿意看他,他就垂着脑袋紧跟在她身侧,端的是听话懂事。
    “你别生气,我没有说谎,刚才你凶我的时候我心口就是闷闷的不舒服。”裴司玉习惯性地想要去拉她的衣角,只是余光看到自己手上沾着的泥土时又垂下手去,声音更显的无辜了一些:“虽然我不小心弄折了一根明党参的叶子,但是我刚才拉住你救下更多的参还有其他草药,你就当我是将功补过,不要生气了好吗?”
    裴司玉低眉顺眼的时候完全没有攻击性,让人看着就觉得做错事的不会是他。即便是代兰琴现在差不多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看到他这幅样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心软。
    不知怎么的还会觉得他眉宇间有一些那人的影子。
    这段时间因为身边多了个一直闯祸的人,代兰琴想起裴之礼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在突然想起来她的胸口还是会有针扎似的难受。
    “算了。”她侧头掩饰下脸上的情绪,对紧跟其后的人摆摆手道:“你去把手洗干净,洗完过来帮我贴对联。”
    听她这样说,裴司玉的嘴角顿时就扬了起来,笑出了一点若隐若现的酒窝:“好!”
    代兰琴家里的水井在屋后,裴司玉从药田里拿了小铲子就往屋后走,只是他刚准备去拿打水的桶,一道身影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那人恭恭敬敬地单膝下跪,叫了声:“二皇子。”
    “嗯,起来吧。”裴司玉的表情敛下,刚才还擒着笑意的眼睛此时只剩下一片冷意,还有嫌弃:“你怎么又来了?”
    暗卫察觉到裴司玉的不悦,连忙站起来接过他手上的水桶,一边将桶砸下井口一边恭敬道:“皇贵妃问您什么时候回去。近些日子皇上龙体抱恙,太子已经开始接触朝政上的事了,贵妃担心——”
    裴司玉在他打上来的水中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手指,他一点一点地洗掉自己指缝里的泥,神情比刚才多了几分嘲讽:“担心,担心太子登基成为皇帝吗?母妃的担心未免也太多余了,裴之礼本就是太子之身,继位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暗卫低下头:“可是二皇子您的才华谋略不输于太子……”
    何止是不输于,当今圣上对太子和二皇子的态度没有什么差别。裴之礼身份上虽然要高过裴司玉一头,可是他想法保守,在很多国家大事上都没办法做出最好的决策,相反裴司玉敢想敢做,下至百姓农田干旱问题,上至邻国入侵的战事,他已经帮着皇帝出了不少好主意,这也是裴之礼想方设法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原因。
    暗卫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裴司玉抬手打断:“此事之后再议,等我处理好兰琴的事,我会亲自去见母后。”
    接过暗卫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以后,他又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查到了一些。”想到自己查出来的代兰琴的身份,暗卫悄然皱眉:“她原是代家的女儿,十几年前代家惹怒天子,男丁被满门抄斩女子被流放至边疆,途中代兰琴遭遇不测被带到了天药谷沦为药仆。”
    “属下亲自去天药谷调查过,药仆是那里最低贱的存在,不少药仆身上发烂发臭,那张脸也是惨不忍睹。代姑娘她……”暗卫本想说代兰琴脸上也有缺陷,然而在看到自家主子冰冷的眼神时,他浑身一激灵,立马将话收了回来。
    裴司玉将小铲子丢进水中,洗得有些心不在焉:“竟是从天药谷出来的,难怪我身上的毒她轻而易举地就解开了。”
    也难怪她总是想着把自己也变成药仆,一想到代兰琴曾经还受过这么多苦,裴司玉心中又有些难受,明明以前最是冷血无情的人,现在居然会心疼一个不过是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女子。
    暗卫没有注意到裴司玉的异样,他还在继续禀报:“据天药谷的人交代,代兰琴几年前就偷偷跑出来了,属下顺着她跑出来的方向问了一路,发现她两年半以前在成州待过半年。而且代兰琴此人精通易容之术。”
    不用暗卫说得太清楚,裴司玉自己就已经将很多事情对上来了。
    两年半前裴之礼到成州附近的小县城救过灾,听说那时他在县城遇刺失踪,皇帝皇后因此大怒还斩杀了好几个相关的失职人员。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凶多吉少,谁知道几个月后他又安然出现在京都,除了随身携带的东西不见了之外,人好的不得了。他是是一位温婉美丽的女子救了他,只是那时候他眼睛因为毒素看不清,只能清晰地辨认出一个轮廓。
    最后他还找到了那位救了他的女子,正是当今的太子妃。
    裴司玉紧拧起了眉:“你怀疑兰琴才是救了裴之礼的人,那太子妃又是谁?”
    暗卫思忖几秒后才道:“太子妃那两年确实在成州没错。认识她的人虽然不多,但属下还是找到了一两个,他们说那时候太子妃根本就没有多精湛的医术,顶多是能照着图纸上山挖点草药卖钱。现在的太子妃虽然也治病救人,可是从来就没有人见过她研制毒药或者是炼什么药,倒是代姑娘整日与草药炉子为伴。”
    暗卫越说,裴司玉的眉头就蹙的越紧,最后连小铲子的柄都快被他捏弯了。
    他一直知道代兰琴医术高明,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开他身上的毒,用了她的药以后伤都好得比平时要快一些。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可能还用同样精湛的医术救过裴之礼。
    原来有些时候觉得她在透过自己看别人的那个眼神不是错觉。
    如果裴之礼想要娶的真正的太子妃是代兰琴,代兰琴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裴之礼,那他怎么办?他们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又算是什么?
    “二皇子,我们应该怎么做?若是代姑娘心仪的也是太子,我们是否助她一臂之力?”暗卫低声问道。
    话音刚落就接收到了裴司玉一个阴翳的眼神,连带着声音都是凌厉的:“你敢!”
    暗卫吓了一跳。
    裴司玉冷着脸,一脚就踹翻了地上的水桶。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既然太子妃这么喜欢这个位置,你该助她才是。他们的大婚还有几个月,你去帮她,让她早些与太子成婚。”
    “至于兰琴。”他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裴之礼配不上她。”
    说完他就朝着屋子方向走去,走了两步觉得忘了什么,又回来将地上的小铲子捡起来,甩了甩上面的水。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暗卫悄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光知道二皇子生气的时候很可怕,却没有想到代兰琴的事情都会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想到刚才自己说太子是代兰琴心仪之人时候身边那股冷意,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会儿他是知道代兰琴在二皇子心里的地位了。
    小心地将地上的水桶捡起来放好以后,暗卫提气跃上了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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