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金玉其外
    左相府娶媳,尚书府嫁女,其中姻缘还可说是当今皇后与太子间接牵的线,二府风光无限。
    为免外头流言纷飞,对女儿家名声不光彩,宋瑾明与姜玥的婚事定在五月初,说亲到完婚只不到一个月,对这样的人家而言着实太赶了些。
    是故,宋夫人登门拜访了易家。
    如同宋瑾明在易府长大,宋夫人乃易老夫人远亲,自幼也在国公府受易老夫人管教,可说是与当今皇后一同长大。
    “……姜家那简直就是逼婚。”宋夫人百般头疼,“我也能理解当娘的担忧女儿名声,可婚期定这么赶,就不怕我宋府理不出聘?”
    “看来姜家很满意这女婿,姐姐前些日子不是还说羡慕承渊亲事有着落?这下,瑾明倒还比他还要早成亲呢。”易夫人笑了笑,“姜家那闺女也是知书达理,风评极好,既然与瑾明有缘,那便放心作婆母吧。”
    宋夫人叹了口气,“为着赶婚期,我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合眼了。”
    “不如这样,易家下聘也是得等到赐婚圣旨下来之后,没有姐姐这么赶,这聘单上的物事,除了特别给依依定的之外,看缺哪项,就先转给宋府应急吧?”
    宋夫人抓着易夫人的手,“妹妹,你可是救了我的燃眉之急。”
    易老夫人端起热茶,垂眸轻啜一口后,淡淡开口道:“阿芹,瑾明在宫中落水,加之姜家如此行事,不太寻常……该查的,可别省了。”
    宋夫人叹息,“我也是老夫人您教出来的,自然谨慎了,可怪就怪在,无论是钱财还是旁的,都没什么古怪。”
    “若不是为财,亦非为官道,那就该谨慎有无内宅丑闻。”易老夫人布满皱纹的眼皮之下,有着一双历经风霜的锐利眼眸,她缓道:“姜家虽只一子二女,可他兵部尚书府中那些姬妾,发卖的、病死的,实在太多了。姜家长女虽是贤名在外,可你身为婆母也得长些眼力,毕竟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看我易家家宅平宁,为的不是我掌家的本事,是我这些儿媳、孙媳个个都出自忠良之家,在闺中就受了良好教育,知所进退,谨守分寸,这才有的家宅和乐。”
    易老夫人抬头,望向这满堂的名家字画,金银器物,沉声说道:“阿芹,你得记着,男人们再厉害,也只担负一朝荣辱。而我们女人要掌的,却是叁代兴衰。你那儿媳,得斟酌着教。”
    “老夫人说得是。”宋夫人点头。
    “既然承渊、瑾明都成家了,之后阿芹你忙于府中事,怕是会少来看我。”易老夫人语气和蔼,“亦无妨,但凡有什么事,我都是你第二个阿娘,别同我见外。”
    “怎会少来看您?皇后娘娘在宫中不能时时尽孝,我这半个女儿,也得替她的份守在您跟前。再说了,妹妹也盼着我来喝茶不是?”
    易夫人笑出声,“自然盼了,天天就盼着你来。”
    室中茶香暖意,好不愉快。
    同样的月色照屋梁,兵部尚书府却是一片寂静沉重。
    “哭,让你哭。”姜夫人一改在外的端庄,在烛火摇曳的昏暗房间中,那冷眼旁观的残忍神情,对着庶女展露无遗。
    姜慧此时双腿让姜夫人上了夹棍,剧痛难忍,忍不住哀嚎出声。
    而她的贴身丫鬟早已被打死在庭外,瘦弱而苍白的尸身布满血迹。
    “同你那姨娘一样下贱,果然贱人出贱种。”姜夫人眼带不屑轻啐一口,“才刚及笄,清白就没有了,连对方是谁都说不出来,敢情你还不只一个相好?”
    “不是……不是……我是被逼的……真的是被逼的……夫人……”姜慧从喉头爆出嘶吼般的声音,那是她最后的挣扎,却微弱到让人不忍直视。
    而姜玥站在母亲身后,冷冷看着妹妹。
    “玥儿,为娘的老早就同你说过,出身不正的种,再怎么教也是白费。”姜夫人怒火横生,“你亦是要出嫁当人主母的人,就该好好记着,让那些玩物有了孩子,简直就是府中之灾,处置得不好,就连你自己的子女名声都要遭殃。”
    “……女儿明白了。”
    “等你嫁出去之后,我就寻个合适的去处也把她放出去,省得放在府中污了我姜府的地。”
    姜玥垂下眼,知道姜慧这下要嫁入清白人家是不可能了,若得母亲怜悯,说不定还能去庵中作姑子。
    “端进来。”
    姜夫人一拍手,其心腹立刻端入一碗乌黑的汤药,面色鄙夷地将汤药端到姜慧面前。
    那面无血色,满脸泪痕的姜慧,颤抖着双手,含泪喝尽碗中物。
    “行了。派人看着,玥儿出嫁之前,不准她出门半步。”
    “是。”
    姜玥沉默看着哭倒在地的姜慧,待众人散尽后,她缓缓走到她身前。
    “……姜慧,过去十年来,我一直都把你当亲妹妹看。”姜玥一字一句地说着,“在我心中,从未有过嫡庶之别。阿娘偏心,但我没有。”
    姜慧颤着手指,口中苦涩不及心头一半,哀泣捉着姐姐衣角:“姐姐……姐姐……求你信我……我真的不是自愿……”
    “不是自愿?”姜玥冷笑,“若不是自愿,为何还欺骗于我,自己偷偷摸摸离席偷情?若不愿意,为何不是待在我身边,让我护着你?”
    姜慧的手指放下了,神情万念俱灰,捧着开始发出剧痛的腹部蜷缩在地,才十五岁的年纪,整个人却像是全都枯萎了。
    “姜慧,你咎由自取,从今尔后,我没你这个妹妹。”
    姜玥甩开了妹妹放在她裙上的手,再也没有回头。
    而姜慧床旁,那想绣给姐姐出嫁用的鸳鸯手绢,在月光之下孤伶伶地躺在一边,
    只有它能听见姜慧百般绝望的哭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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