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上展开的模拟器地图占据了整一个桌面,在云州城中的人们看来气势汹汹压迫感极强的军队,在他面前的这个地图上只不过是一群蚂蚁大小的小人组成的军队。
    安临负手站在模拟器沙盘地图前,第一次上场操纵一场战争,而不是用手机屏幕戳戳点点发出指令,这让她忽然体会到了天下如棋盘是什么感觉。
    ……就是没有手机等无线联络方式,没法远程实时操控不是很方便,还得开马甲亲自进入这个棋盘来操纵棋盘。
    “藏在这里啊。”安临从上帝视角巡视了一圈云州府的所有地图,轻而易举就在一座山上发现了驻扎其中的另一半军队,手指点在对应的位置上,“得想个办法给信竹提示一下才行。”
    安临的意识剥离成了两部分,一份在模拟器地图上方、在云端如神明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而另一份……云州城里面,皇后纪挽霜忽然问随行的暗卫,“传信的鸽子飞得出去吗?”
    “云州城吗?有一定的概率被斥候发现射下来,不过放三只飞出去一只应该没什么问题,指挥使大人要传信去哪儿?”
    “比我们先行的朝廷军队,快到云州府了。”
    回话的暗卫说,“云州府树木茂盛繁复,御鸽从未来过这里,可能会迷路,需要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能找到军队。”
    安临点头示意他们放鸽子传信就是了,然后照着模拟器地图上的路线在纸上画出了云州另一半军队驻扎的位置,画完让暗卫们照着多描了几张,分别绑在不同的鸽子腿上放飞。
    在放飞鸽子之后,皇宫内看着地图的安临看到在那座另一半军队驻扎的矿山附近,有几个小小的身影在灌木丛中摸索着,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找到了什么线索,前进的方向渐渐与矿山上军营所在的方向重合了。
    “这些小孩是……”安临有些意外,而后又恍然地笑了起来,“是连熏她们找的小哨子啊,看来接下来要看信鸽和小哨子们哪个能更快把信息带到了。”
    安临这段时间注意着云州府,当然也看到了连熏她们与乞儿的交集和打算,只不过没有想到他们也能在如此恰当的时间找到另一半军队驻扎的位置。
    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有双重保障了,就算那些信鸽没有一只能飞出云州城找到她的军队的位置,这边也有小哨子把消息带过去。
    不管怎么样,这局优势在朕这边.jpg
    “这边比较荒凉,好像都没有村庄,另一支军队真的有可能驻扎在这边吗?”矿山附近,阿虎努力垫脚向四周张望着。
    “就是这样的地方才更有可能成为军队驻扎的地方。”萱草轻声细语地说,“云州城外的几座有村庄的山我们都去乞讨过都走遍了,如果有见过红色的泥土或者军队的踪迹,我们总会有人有印象的,但是没有。所以应该是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哎。”石头叹了一口气,啪一声拍死胳膊上的蚊子,“如果这边还没有的话,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还得……唔唔唔!”
    几个人说着话转过一处坍塌的山体,萱草瞥见远处盈盈闪烁的一点火光,反应极快地把石头没有说出口的话捂在了喉咙里,拉着阿虎和石头连忙蹲下来用荒草和碎石遮掩他们的身形。
    “有人?那边有什么?”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拉着蹲下来的阿虎,被萱草严肃的表情镇住,用气音问。
    “有人。”萱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在山洞口。”
    更准确地说,那是矿洞口。
    萱草看到的情形是什么样的呢?就在前面那不远处有一个山洞,山洞旁边插着火把,十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和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动作上来看那些士兵似乎是正在看管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做事,那些人在矿洞里进进出出,不停地将一些石头从山洞里搬出来,放在山洞外的平地上,动作稍微慢点士兵就会甩鞭子驱赶。
    萱草阿虎还有石头三人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阿虎率先指了指矿洞的方向,石头还没来得及摇头萱草就率先点头了,然后两个人慢慢地往矿洞的方向挪过去,石头只能跟上。
    等到距离近了,石头也借着矿洞口那些火把摇曳的火光看清了矿洞口的景象,他的脚步却渐渐顿住了。
    在那些被用鞭子驱赶催促着的几十个人中,他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人影。那几个都是原本云州城里的乞丐,后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死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石头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这里看到了这些失踪不见的人。
    甚至……甚至他还看到了以前总是睡在桥下,好多次看到他都掰下半块粗面馒头给他,把他认错成孙子总是想哄着他叫爷爷的那个乞丐傻老头,正以佝偻的身躯吃力地搬着一块大石头从矿洞里挪出来。
    一直不情不愿,只是因为萱草和阿虎都想找军队才跟着一起找的石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还以为,这个乞丐老头是在哪天下雨的时候睡在桥下被水给冲走了,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暗地里也去找了一下,找了几次没找到才不再找了,却没有想到这个乞丐老头原来没有死,而是被抓到了这里来挖矿。
    此时的石头就像是跟着人群去菜场口看砍头,结果要被砍头的囚犯头上麻袋一摘,却发现那个要被砍头的居然就是他乡下老爹老母的茫然路人一样……虽然这个比方打得好像有点奇怪,但是这种诧异震惊不敢置信的心情是完全一致的。
    石头发怔的时候萱草扯了扯他的衣服,三个人动作小心地退回去。
    “另一半军队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萱草压低声音比划着。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那些人好像是以前失踪的那些待在城里的乞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阿虎也发现了这一点。
    萱草神色冷静,“按照熏夫人和兰舒姐姐纸条上写的,往东走去找朝廷的军队,给他们带路。”
    “……等等。”石头好半天才找回语言,在萱草和阿虎的注视下憋出一句,“我们现在也只看到一个山洞十几个穿盔甲的人,军队到底在什么地方扎营、大概有多少人都还不知道,要不我们从山上绕过去看一下他们大部队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尾巴,好像有那么一丢丢长……
    (其实是一个没忍住,添加了不少大纲上没有或者没有打算细写的情节,惹)
    第068章
    这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卢兴安的义子泰宁同样也召集部将们在营帐里开会商讨如何救援卢兴安, 陈逊从朱管事那里回来后也同样被泰宁找去主帅营帐了。有趣的是,朱管家并不在邀请之列,哪怕朱管家一直都自诩是卢兴安最器重最信任的人, 泰宁在商讨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他。
    这主帅营帐中商讨如何救援卢兴安的人也同样心思各异,有人跟泰宁一样对卢兴安忠心耿耿打算救援,也有人存了和朱管家一样的心思。
    不用他再多做搅合, 云州府就已经是一盘散沙了。
    接下来就等他送回去的信到公子手上、云州府事情落幕,他家公子就可以顺利接手云州府了。
    陈逊自得地摇了摇扇子,在一众发言的人当中尽量表现得不起眼,只在泰宁点出他名字问的时候说两句,扇子摇着摇着,陈逊忽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范元正呢?
    卢兴安原来的那个谋士呢?
    陈逊对范元正的印象很深, 毕竟他接近卢兴安之后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卢兴安笼络到自己这边来,渐渐对范元正疏远, 但是他本身对范元正的本事也是佩服的, 光看范元正能把卢兴安这个烂泥扶上墙在云州府站稳脚跟,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挺有本事,陈逊还打算完事之后把这个人推荐给公子,招揽回去为公子效力呢。
    现在人哪儿去了?
    那么大一个范元正呢??
    陈逊就没考虑过朱管家都能跑出来, 范元正却跑不出来的情况, 在他看来如果有范元正在,卢兴安不可能直到被人闯进府里抓了都反应不过来, 所以必然是在这之前范元正就没有再管卢兴安了。
    不过现在城里的情况他也不能说完全清楚, 回头问一下朱管家吧。
    *
    到了围城的第三天。
    云州城内的百姓们在前两天的围城下心态已经基本平稳下来了,基本就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城墙上方看守的人都是定时轮换, 只有连熏、单兰泽、魏童玲三人都待在城墙上没有下来过。
    只因为连熏一句, “如果我是他们,在这种被迫围城的情况下,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卢兴安,好名正言顺攻城。他们也是紧急行军赶来的,十几万人消耗的粮草不是一个小数目,相比起来会是他们先撑不住。”魏童玲进一连两天多没合眼,就坐在关押卢兴安的囚车前紧紧盯着他。
    现在第三天了,卢兴安已经精神萎顿双目无神了,魏童玲还依旧是精神奕奕。
    “今天咱们的大军就要到了对吧?”她十分期待。
    连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眉心有些忧愁地蹙着,在城墙上眺望卢兴安军队驻扎更远处的地方。
    实际上,连熏还并没有收到传信,那一天她更多是为了稳住面对卢兴安军队到来而后悔不安的百姓,在说出需要坚持多少时间时鬼使神差般地报了三天。原本她其实是想说五天的,但是在那一天那一刻,五天对比三天来说更长,压力也更大,他们不一定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坚持那么久,三天恰好踩在了那个心理承受的线上。
    其实如果今天军队没到也可以用路上耽搁一天两天的很正常来解释过去,都到了第三天了也不会有太多人突然不干。
    大概就像是跟家长出去乘车做长途,现在你问家长快到了吗,还有几个小时才到,家长说快了快了就一个小时了,结果一个小时后你再问,家长还是说快了快了就一个小时了。
    你也不可能半路下车不是。
    连熏此时依仗的差不多就是这种心理。
    不过她心里也在默默希望朝廷的军队今天就到。
    今天驻扎在城外的卢兴安军队照例是要求确认卢兴安的情况,并且与连熏等人以及云州城百姓商讨放了卢兴安的条件。连熏强打起精神在城墙上与他们商讨,听着他们提出的以退兵以及承诺不杀人交换卢兴安的条件,简直有点想笑。
    “这些人当我们是傻子吗?这人一放,履行约定还是违约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还交出之后绝不杀城中任何一人?这话说着自己信吗?”就连守在城墙上的云州城百姓听了那条件后都忍不住这么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就是就是。”魏童玲连连点头,毫无违和感地加入他们的讨论,“小孩子都知道刀要拿在自己手里,别人才会乖乖听你说话呢!”
    “哎,也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一个百姓拿着锄头有些累了,把锄头放到一边坐下来,“眼看着再出不去今天秋天地就要荒在那儿了。”
    “快了快了,你们放心吧……”魏童玲正安慰着忧愁的百姓,话说到一半却瞳孔一缩,一瞬间弹了出去。
    只见军队驻扎位置后方的山坡上,有几十支箭凭空飞来,对着在城墙上与下方的人进行谈判的连熏,以及同样看得到头的卢兴安飞来,魏童玲冲过去之后瞬间抽刀砍掉即将射中卢兴安头颅的箭,离连熏更近的唐映也及时拦住了射向连熏的箭。
    “是谁?!”
    城墙上或坐或站的人都一下子警戒了起来,拿棍子的拿棍子,那锄头的拿锄头,都聚拢到卢兴安所在的囚车附近,“他们不管卢兴安了吗!”
    在城外的泰宁却也皱起了眉,回头往箭发射出来的方向看过去,沉声怒喝,“是谁擅自行动?!”
    卢兴安军队中的其他将领也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泰宁看过去的时候都一致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都小心一点,有人想让卢兴安直接死在这里!”被唐映护在身后的连熏顾不得其他,让魏童玲他们都优先保护卢兴安,绝对不能让人得手杀了他。
    “怎么了!上面发生什么了?!”待在城墙下面的百姓听到动静也跑了上来。
    没怎么被人注意到的单兰泽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移动到靠墙的地方站着,尽量不给其他人添麻烦,目光则是在巡视全场。
    在看到那些下面跑上来的百姓时,她一开始其实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同,但是在目光略过他们又移开几秒后,单兰泽却忽然感觉那几个百姓里好像多了几个面生的面孔。
    单兰泽虽然不可能记下来全程的百姓都张什么样子,但是经常在城墙这边行动的人她基本上都是有个印象的,她可以十成十确定,刚刚那几个跑上来的百姓李,好几个人她完全没有在这边见到过。
    是新的百姓过来轮换?不,换人也不会再这种关头让之前没经验的人来的。
    这个念头很快地从她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之间,单兰泽疾呼出声,“小心刚跑上来的人,童玲!”
    然而单兰泽的声音比那些人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些,围在囚车旁边的百姓并没有对新上来的人有什么防备,猝不及防就被那些人掏出刀给刺伤了。
    “啊!”
    “小心,他们有刀!”
    “铁柱你没事吧!”
    魏童玲在听到单兰泽的声音时第一时间就出手防备了,但是奈何这些人上来之后并不是直接盯着卢兴安出手,而是接二连三刺伤城墙上的百姓,魏童玲又想保护百姓,又得守着卢兴安,一时间就有些分身乏术了,就算所有在城墙上的侍卫们都出手帮忙也支援不过来,再加上城外还时不时有放冷箭的。
    单兰泽急得自己捡起一个负伤的百姓掉落在地上的锄头想过去帮忙,又看到城墙下又有些百姓听到动静想上来。
    哪怕他们看着还算有些面熟,单兰泽都有些不敢轻易放下心。
    既然想杀卢兴安的人都能安排人混进城墙上了,那也不能派出那个人还买通了城里的百姓。
    ……
    “他们乱起来了。”泰宁紧紧盯着城墙上,注意到上面混乱的情况,意识到这时候他们已经顾不上防备驻扎在城外的他们了。
    作为卢兴安精心培养起来带兵的人,泰宁对机会的把控能力并不弱,所以在这一刻泰宁转头给亲兵使了个眼色,一挥手派出一队步兵放轻动静快速接近云州城的城门,后面的步兵也立即抬着攻城木跟上。
    此时正是攻城的好时机!
    “攻城了!他们要攻城了!”城墙上有人在混乱之中注意到这一情况,连忙着急地大喊,但是无济于事。
    现在别说用卢兴安威胁军队了,要威胁也得卢兴安的命掌握在他们手里的时候才能威胁到,他们能从这些刺杀的人手里保住卢兴安就不错了!
    “不用管我,不管用什么手段,先击杀这些杀手!”连熏咬牙果断对唐映说。
    在地图上方俯身看着云州府情况的安临看着这场面,先是皱了皱眉,很快又重新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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