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晋风怒道:“我怎么训他了,我就是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干,问问不行?”
    “他才多大,说不定是想给他伯母浇浇水呢,才把热水倒了进去,我也说了多少钱我赔,要怎么样?”黄翠玉大喊。
    薛宜宁回道:“弟妹,我不要你赔,我也不是问锁儿的不是,我只是问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说要把我房里的花都弄死,只是想让他给我道声不是。”
    骆晋风正要说话,黄翠玉便拦着他道:“锁儿多大一个孩子,见你拿着花专程找过来,吓得成什么样了,话都不敢说,还赔不是,要赔我替他赔成了么?你说这花多少钱,我数钱你!”
    “你这都是什么话,这叫赔不是?”骆晋风在旁边说。
    这时,一直站在后面不曾作声的骆晋云朝薛宜宁道:“只是一盆花,就算了,你若想要,再去买。”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是一家之主,他的话,便是一锤定音。
    薛宜宁咬了咬唇,将眼里打转的泪珠忍了回去,蹲下身,默然抱起兰花盆,走出屋外。
    黄翠玉轻哼一声,以示不屑,骆晋风满脸无奈,骆晋云看看锁儿,转身出屋去。
    前面的薛宜宁,步履萧索,身影单薄,一步一步朝金福院而去。
    他放慢脚步,跟在了她身后。
    到金福院,她将兰花盆放在院中,自己进了房,没一会儿,拿来一只小铲子,寻了个角落,蹲下身开始一铲一铲地挖土。
    她挖了许久,待挖的坑越来越大,才停手,看向身侧的兰花,伸手将花苗连同花盆一起,放在了坑内。
    薛宜宁静静看着坑内的兰花,最后一眼。
    许多人,许多东西都离她远去,临别时,她都没好好看过。
    只有这盆兰花,她还来得及,可以好好看一会儿。
    她好怕,怕时间。
    一个月,三个月,半年,她终将忘记这兰花的样子。
    骆晋云站在她身侧,看到一滴泪落下,“嘀嗒”一声,碎在了她沾了泥土的手背上。
    这一刻,他突然后悔。
    他知道,若不是他说那句话,她一定不会轻易离开银福院,她要和黄氏理论,要锁儿道歉。
    但因为他一句话,她再没了胜算。
    而他呢?
    因为他的私心,他欢喜听到这盆兰花死了,却忘了,这花对她的意义,忘了她的心情。
    薛宜宁将兰花放进坑内,一捧一捧土,亲自将花埋起来。
    无声无息,泪却洒了一地。
    骆晋云留在了金福院,晚上与她同宿。
    他自上而下看着她,将她脸从旁侧扶过来,轻轻吻向她的唇。
    薛宜宁闭上眼,不抗拒,也不回应,予取予求。
    夜很长,她紧紧攥住枕角,不自禁轻泣出声。
    尔后,二更即过,三更鼓声传来,他离开她,手却仍留在她肩头,看着她道:“兰花之事,黄氏泼辣不讲理,你与她争执,总归会吃亏,我不想惹他们夫妇争执,才说算了。你既管着家中事务,后面寻到机会,暗中惩治她一番也好。”
    薛宜宁垂着眼,轻声回道:“将军说的是。”
    一句话,便打消了所有交谈下去的可能,哪怕是争执。
    他顿时无言。
    他将他的心捧上,她不想要,也不想看。
    她在自己面前划开一条河,封上千尺冰,不想让他接近一步。
    骆晋云缓缓将手自她肩头移开,松开了她。
    薛宜宁只待了一会儿,便起身披上衣服,去往浴房。
    他不知她沐浴时在想着什么,是不是想,将身上那些痕迹洗干净,便洗去了和他之前的所有,好像他从没来过这儿,从没近过她身一样。
    她是爱干净,还是恨自己的不贞洁?
    骆晋云再次起身离开了金福院。
    和正堂的床早就修好了,在他和她说坏了的第二天。
    他躺在上面,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她对着兰花哭泣的样子,以及离开他,去浴房的样子。
    挣扎过,想休了她,做不到。
    于是决定努力,得到她的心。
    却也得不到,甚至连靠近都靠近不了。
    他不知自己能怎么办,割不断,舍不下,赢不了。
    困在其间,累在其中,黯然伤神,无路可逃。
    这便是在意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滋味?
    而那人,还不喜欢自己。
    夜半,阿贵醒来,却见骆晋云屋内突然燃起了灯。
    阿贵进屋去,就见骆晋云开了窗,看着窗外的夜空不知在想什么。
    他问:“将军是睡不着?”
    骆晋云没回,却只是说道:“交待下去,府上将办满月酒,给前后院都添些花苗,过几日去夫人那边问问,要添什么花苗。”
    阿贵问:“那别的地方要问么?比如老夫人那边?”
    “不用。”骆晋云回。
    阿贵明白过来,那就是随便添。
    所以,只有夫人那里需要去问一问。
    府上不都说将军不喜欢夫人么,怎么他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第46章
    栓儿的满月酒将至, 府上开始忙,连带玉溪和子清也比以往忙了些。
    趁薛宜宁午后睡着, 玉溪和子清在厢房内一起干活, 子清看采买单子,玉溪安排客房。
    子清核对着账单,想起什么来, 开口道:“和正堂那边说要找人修那个马场, 你等一下去那边看看是怎么回事,好让夫人安排。”
    玉溪头也没抬:“我不去, 你去。”
    子清反问:“我还有事呢, 你怎么就不去?”
    玉溪不服道:“你有什么事我不能做?我替你做了, 你去。”
    说完,念叨道:“不是想做姨娘吗,现在还不赶紧多往那边走走,说不准就碰上将军了,先联络联络感情。”
    子清顿时气道:“你个死丫头,再胡说八道, 我跟你没完!”
    玉溪笑起来,问她:“那天不是你亲口说的么, 说有点想回夫人, 说你愿意做姨娘, 这样一个月就有五两银子, 比做丫鬟强多了。”
    子清涨红了脸道:“我那是生病, 觉得累, 才那样说, 现在不想了!”
    “怎么又不想了?那做姨娘的钱又没少。”玉溪调侃她道。
    子清恼了, 回她:“我那是把你当姐妹, 和你说知心话,你怎么倒取笑起人来了!”
    玉溪便讨饶道:“好好好,是我不对,不该笑你,我就是听你说让我去和正堂那边,心里有气。”
    子清这才说道:“我也不想去。”
    然后叹息一声:“夫人是正室夫人,品性好,又有娘家支撑,在府里尚且要那般受气,更别提我了,我真要做了姨娘,除了能多点月钱,平时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听她提起来,玉溪便打开了话匣子,立刻道:“提起那事,我就气。论长幼尊卑,论道理,他二房占了哪条?将军竟然维护他们。还不过是一盆花,那是一盆花的事吗?分明是它黄氏不讲理,欺人太甚!也就是夫人脾气好,我要是夫人,我非闹他个三天三夜!”
    子清回道:“那是夫人知道闹也没用,男人不帮自己,还有什么话能说?难不成传到老夫人那里去,老夫人能评个公道?传出去,不过是说夫人一个当家的大伯母,竟为了一盆花为难侄子。”
    玉溪嘀咕道:“二夫人也就是知道将军不会帮夫人,才那么放肆。反正我早想好了,我才不要给将军做姨娘呢,气都气死了,真要找,就找个处处体贴,听我话能帮我出气的,要不然我就做一辈子老姑婆!”
    话才说完,便听外面何妈妈道:“哟,阿贵来了,可是为什么事?”
    外面传来阿贵的声音:“我是来问问,为办满月酒,府里准备购几盆花,就问问夫人这边,想要什么花。”
    何妈妈说道:“夫人还在房里午睡呢,回头我代你问问?”
    阿贵忙说:“那多谢妈妈了,稍后我再来一趟。”
    说完,便离去。
    待他走远,玉溪才敢开厢房的门,探身看向外面。
    何妈妈在外面问:“你们刚才在里面说什么呢?我见他好像在听墙角呢。”
    玉溪看着阿贵离去的房向啐一口:“小人!”
    回头她回屋,子清小心问:“他不会都听去了吧?回头告诉将军……”
    玉溪回道:“他一个大男人,没那么爱嚼舌根吧?”
    “但愿……”子清说。
    两人一下都沉默起来。
    那毕竟是将军身边的人,万一为显功,主动去告密讨好,那可怎么办?
    听到玉溪与子清那番话,阿贵心里惊讶,更多的却是欢喜。
    他向来就知道,一般夫人身边的陪嫁,多半是要做姨娘的,所以平时看了玉溪,就算想看也不敢多看。
    但现在得知,玉溪不打算做姨娘。
    如果不打算的话,他是不是有那么点机会?
    若真能娶她,他肯定能体贴,能给她出气的,她就算和自己亲娘吵架,他也尽量向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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