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再回到清漪院时,晚霞将落,阿圆埋头坐在书房。
    她右手执笔,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写写画画。
    萧韫走到门口,示意婢女们噤声后将其挥退,兀自一人安静看了会。
    小姑娘专注得很,偶尔嘀咕几句,偶尔咬笔杆子蹙眉。面庞明艳姣好,唇边的梨涡浅而薄,一副天生不谙世事的模样。
    过了会,她发现了他,抬头望过来,眼里瞬间迸发欣喜。
    “沈哥哥忙完了?”
    “嗯。”
    “沈哥哥快来,”她招手:“我这里看不懂呢。”
    后头跟着的陈瑜觉得褚姑娘如今越发恃宠而骄了,这天底下谁人敢招手唤殿下过去的?
    可瞧他家殿下似乎并不在意,还颇是心情愉悦。陈瑜暗想,幸好褚姑娘是个小丫头,若是褚姑娘是可心意的成年女子,岂不得被殿下宠得没边儿?
    阿圆正在看琴谱,这是一本简单的琴谱,她往回听大表姐指点过几次,也能看得懂些许,但仍是有个别琢磨不透的地方。
    正好萧韫过来,她毫无所觉地拉着萧韫的袖子,问:“沈哥哥,这里是何意?”
    萧韫站在她旁边,温声解释。
    过了会,他直接让人把古筝搬来书房,说:“与其专研琴谱纸上谈兵,倒不如直接练习。”
    “可我还不会啊。”
    “我教你。”
    他让阿圆在古筝前坐下来,自己站于她身侧一一指导。
    “肩臂放松,手肘自然而曲,”萧韫道:“腕与手背平行........不是这样。”
    见阿圆做了几次都没做对,他索性弯腰帮她纠正。
    “肩放松,手臂也要放松,”他手掌压着她的肩膀,耐心教导:“对,就是如此,只有放松身体,你的动作才能自如。”
    “还有这里,”他另一只手握住阿圆手腕:“不必用力,稍稍平行即可。”
    “.......指尖自然分离,切忌翘指!”
    不可翘兰花指这很为难阿圆,阿圆往回习惯了做什么都要翘一翘,她觉得这样好看呢。
    小拇指刚被萧韫压下去,结果没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翘起来。直到“啪”地被萧韫打下去,斥责:“又忘记了?”
    阿圆委屈,挠了挠发麻的手背,嘟哝道:“我也不想啊,可就是控制不住。”
    “为何控制不住?”
    “就是控制不住嘛,我不信你事事都能控制自己。”
    “我能。”萧韫说:“你做不到只是不够努力。”
    “.....”阿圆抿唇:“好吧,我尽量。”
    可没过一会,那不听话的小拇指又翘起来了。
    “......”
    萧韫无奈,只好忽视。
    两人这厢学弹琴,外头婢女端着茶在门口踟蹰,不知该不该进。
    婢女小声问陈瑜:“陈总管,奴婢这会儿是进还是不进?”
    里头殿下和褚姑娘看起来实在亲密,她不敢进去打扰。
    陈瑜抱着双臂,脸上一副欣慰的模样,瞧这一幕瞧得津津有味。
    “你说呢?”他不慌不忙道:“殿下正在教褚姑娘学琴,像是要喝茶的样子吗?”
    婢女摇头。
    “这就对了,”陈瑜说:“往后激灵着点,不光用眼,还得用脑子。”
    婢女茫然,不大懂。
    陈瑜轻笑,低低道:“褚姑娘眼下是褚姑娘,可往后及笄就不一定了。”
    殿下如今把自己整得跟亲爹似的劳心劳力,待褚姑娘长大了,看他舍不舍得也操心婚嫁之事。
    眼下观这情况,想必是难啰。
    陈瑜自觉窥破天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第44章
    朝堂上, 继段承运被弹劾后,信国公举荐前去处理常县灾情的人,林迁, 于次日也被弹劾。
    这次动作极快,几乎令信国公猝不及防。
    林迁此人, 是信国公新培植的人才, 平日基本上是丢在京城千里之外历练。可以说几乎没在京城这帮人面前露过面。
    然而这样的人, 不到一日就被扒出各样的罪证进行弹劾。而且御史台那些人的嘴皮子不遗余力,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林林总总。连林迁多年前上京赶考在铺子里买了个烙饼没付银子的事都被拉出来说了一通。
    直指此人行径无赖、德不配位, 不堪予大任。救灾涉及天下苍生之利, 有道德瑕疵的人你敢用?你就不怕他贪墨赈灾银两、鱼肉百姓吗?
    这话说出来, 信国公气得吐血。原本没病的,结果真病了。
    还嘴巴长泡,说话都不利索。
    就, 气得很!
    于是,他也开始指使党羽反扑,把顾景尘那边举荐的人也弹劾了遍。套路就照着这个来, 罪证什么的不管有没有, 没有就捏造, 反正往人品不行扯就对了。
    一时间,朝堂上乌烟瘴气。今天我弹劾你, 明天你弹劾我,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与此同时, 赶来京城的流民越来越多, 如今天气渐热, 数以千计的流民涌入京城周边, 给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极大困扰。
    顺天府几次上折子请求朝廷给予援助,但此时朝堂上党派明争暗斗,没人有空搭理他。
    直到有一天,一对母子因抢吃食而在混乱中惨死,此事像骤然滚沸的一锅开水,百姓们怨声载道。
    就在此时,景王府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直卧床养伤的景王出门了。
    景王出门,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开仓放粮,还自掏腰包在城门外建了数十个粥棚。同时,把顺天府安置不过来的流民安置进了他的庄子里。
    此举奇迹般地平息了许多百姓怨气。
    而且,在景王布施的第二天,国子监祭酒苏大人府里的家眷也开始设粥棚,还捐了许多银钱出来。
    紧接着,一些京城的内宅女眷们陆陆续续效仿,不论家世门第,不论官职高低,皆自发地在城外设粥棚、捐银子。
    就连褚家,也跟着去送了几锅粥。
    渐渐地,众人开始意会过来——朝堂百官们还在为救灾之事争执时,景王已经开始默默行动了。
    不仅救灾,还带头捐赠,悄无声息地就为朝廷解决了许多难题。
    户部收到捐赠的银子,连夜禀报皇帝,喜得合不拢嘴。
    原本户部每年的银子都用得紧巴巴,现在突然出现常县水患,户部尚书王大人都恨不得掐死段承运。
    这下好了,景王歪打正着地帮他出了许多力。
    京城这些勋贵世家都是极有底蕴的簪缨之家,有的甚至已经繁荣了百年,钱财捐赠起来毫不手软。虽不说能完全解决赈灾银两的事,但对于时常捉襟见肘的户部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户部尚书感动涕零,连夜入宫禀报此事,还大赞了番景王贤德。
    .
    阿圆发觉萧韫这些天似乎格外忙,有时候连着几日都没见人影,有时即便见着了也只是匆匆吃完饭就走。
    她心里有点淡淡的失落。
    这天,夫子刚讲完堂课,她跟程蔓歆还有罗玉秀抱着书,打算寻个阴凉的地方背书。
    才出学堂,见曹薇也抱着书过来了。
    见了她们就嘿嘿笑:“一起啊,我带了果子。”
    她扬了扬书箱,里头满满一兜。
    几人在院子里寻了棵槐树坐下,此时正是槐花盛开之际,花香扑鼻。
    曹薇咬了颗果子,突然道:“你们知道吗,城外流民已安置上千人了。”
    “听说景王出门了,还去城外赈灾了呢。”
    “景王此前不是遇刺受伤了吗?”
    “对啊,听说都起不来床了。”
    “嗐,伤好啦,前几日就已经出门。”曹薇说:“我听我爹爹说的,景王得知城外流民惨状,竟是连饭都吃不下,仆人问为何不吃,景王说‘饿殍遍野,我又岂能咽得下饭’。于是,第二天景王就让人把府里的粮食都送给流民,且他自己每日也只喝粥度日。”
    “景王人真好!”
    “可不是,听说还把庄子也腾出来给流民住呐。”
    “岂止这些,”有人路过旁听了会,然后凑过来说:“我听说景王每日都要乘马车去城外安抚流民。”
    “是啊是啊,景王之前不是受了伤吗,我家小厮亲眼瞧见他下马车时还杵着拐杖。哎呦,真是心疼死了。”
    “不愧是咱们大塑第一美男子,真是人美心善。”
    “往后若是谁再敢说景王的坏话,我头一个撕烂她的嘴。”
    “算我一个!”
    “我也撕!”程蔓歆听了跟着附和,然后扭头问:“阿圆你呢?”
    阿圆这会儿真是感动得不行,景王这样的男子,合该有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嫁他!
    她郑重道:“我当然也要维护的。”
    几个小姑娘被景王的事迹感染,个个心生敬佩、豪情万丈。
    阿圆也越发仰慕起这位大塑第一美男子来。心想,若是能见得一面,她宁愿一个月不吃肉。
    然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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