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刻着五星的枪,那是关键。
    不仅仅因为娃娃亲,还因为它创造了一次性轰掉三架飞机的神话。
    它最终得作为证据被呈上去的。
    “枪在哪儿,持有者是谁?”冷峻的语气里带着反感。
    此时冷峻的脑子乱极了,以为乱上加乱,真正的娃娃亲找上门来了。
    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但他从潜意识里就不喜欢她,他不会喜欢那个女孩的。
    以为对方去找陈思雨,去找她麻烦了,他怒气冲冲:“真有那么一家人带着枪来了,他们居然去找你了,他们居然认为,一句战时的玩笑话也可以当真?”
    为什么陈思雨也不认可娃娃亲,就在这儿。
    她笑:“冷峻同志,所以不但我,您也认为娃娃亲不可以当真,对吗?”
    冷峻当然不要娃娃亲,他现在知道了,送表叫一表衷情,那块表,他只送给陈思雨。
    “是的,我不认为父辈在战时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小辈的人生。”他说完,又问:“对方去找你了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陈思雨再笑,隔着电话冷峻都能想象到她笑时那张生动的脸,和佻皮的神态。
    笑到电话里的冷峻都懵圈儿了,陈思雨才又说:“那把枪,跟你爸打过地空配合的枪,它属于我的生父陈家祥,虽然我们都不认可娃娃亲,但我听说你家出了点麻烦,需要那把枪,如果它对你们家有帮助的话,一会儿我和轩昂把它送到空院去。”
    政委也进来了:“什么枪?”
    冷峻的大脑里闪现着万花筒,人彻底懵掉了,下意识说:“那把曾经跟我我爸打过地空配合的枪。”
    政委大惊:“枪,真正的娃娃亲找来了,人呢,在哪儿?”
    乱上加乱!
    显然,事情一时半会儿是解释不清楚了。
    而陈思雨,原来从来没有提过枪,也没有承认过娃娃亲一事。
    她的枪是哪儿来的,是不是他爸跟组织交待过的那一把,这些都要跟组织明确交待。
    现在,冷峻父子的身上,已经经不起半点谎言了。
    而且在冷峻想来,既然枪在陈思雨手里,就证明她是一直都知道娃娃亲,却不愿意承认的。
    是看到他家处在最危难的困境中,才挺身而出的。
    甚至,他觉得她之所以一直否认,是因为他曾经那么明确的,在各种场合表达过对娃娃亲的厌恶的原因,他在此刻,觉得自己无比可恶。
    当然,枪也不能带回空院。
    因为从苏修到‘娃娃亲’,如今空院里处心积虑,想对着他们家做文章的人太多了。
    思索片刻,冷峻说:“思雨,枪你留着,我骑了摩托车的,周六下班就回去,第一时间去见你。”
    “好。”陈思雨说:“骑车慢点,小心点。”
    挂了电话,冷峻还在回味,他那么荒唐,鲁莽,可她好像并没有生气,还叫他慢点,小心点。
    政委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底怎么回事,你这娃娃亲的事,还有完没完了?”
    其实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陈家祥是一名一直战斗到解放前夕的营级干部,也曾参加过蜀中会战,据军区现有的关于他的资料,他也是一名神枪手,他跟冷兵打地空配合,理所当然。
    陈思雨是他的娃娃亲,也显而易见。
    所以它不是假的,而是真的。
    至于其中出了什么曲折,为什么在冷兵托人转问时陈家祥会否认,这些冷峻还想不到。
    他只知道,他的娃娃亲是陈思雨。
    而在想到这一点时,他的心在疯狂的跳,鬓角突突。
    “报告。”突然有人喊。
    冷峻抬头,才发现外面天都黑了。
    进来的是俩新兵,吴太行和高大光。
    高大光说:“政委让我们来提醒一声,还有五分钟食堂关门,您没打饭。”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站了一个多小时。
    吴太行傻闷闷的,看队长嘴角上翘,也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嘿嘿,嘿。”
    冷峻反问:“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队长虽然在笑,但目光跟刀子似的。吴太行先说:“是您笑我才笑的呀。”
    看高大光一脸悔丧,忙又说:“队长您一个人笑就好了,我不笑,我憋着!”
    现在是周四,后天晚上冷峻就可以回去了,他盘算着回去的时间,刚进食堂,迎面碰上仪容镜,看到里面一个眉飞色舞的男人,骇了一跳。
    驻足仔细一看,发现是自己,愈发骇到魂飞!
    ……
    转眼就是周六了,晚八点,是陈思雨去部队歌舞团比赛的时间。
    徐莉和《娘子军》的主跳刘茉莉都会作为评审参加。
    陈思雨已经把她所知道的,所有关于陈家祥和胡茵的资料全整理了出来,那把枪就压在最上面。
    边整理书包边叮嘱轩昂:“不论你冷哥问啥,你既不能隐瞒,但也不能夸张渲染,实事求事的说,如果他要你跟他去军区,你跟着去就好,临走之前跟宋小玉说一声,到时候我好找你。”
    看她又是衣服又是化妆品的背了一大堆,轩昂说:“冷哥要回来,怎么也得到八点,我送你过去吧,你背的东西太多了。”
    “不用,一会儿有人会帮我背包的。”陈思雨把大包提到了门口。
    轩昂一脸了然:“又是你们团那个叶大方吧,切,娘娘腔一个,比虞永健和冯大钢还不如,人家俩最近率人掏城里的臭水沟呢,比他可男人多了。”
    姐姐的屁股后面一大群追求者,如今的轩昂已经司空见惯了。
    但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叶大方,唇红齿白一副娘们样儿。
    陈思雨说:“你再歧视艺术工作者我可要收拾你了,说出来怕你不信,哼,帮我背包的是程丽丽。”
    轩昂目瞪口呆:“不会吧?”那不是她的死对头吗?
    程丽丽敲开门,一脸不情愿:“陈老师,东西准备好了吧,我陪你一起去。”
    她虽然由爱生恨,可依然不想叶大方跟陈思雨有所接触,就只好来帮陈思雨背包,做小跟班,委屈呐。
    俩市歌舞团的小土鳖,经常绕总空走,还是头一回进来。
    远远看到大礼堂,程丽丽哇的一声:“好雄伟!”
    陈思雨:“小声点。”不能显得太土鳖嘛。
    可程丽丽嘴巴合不拢了,她看到几个角儿站在一处聊天,脚上是统一的黑色平底系带儿皮鞋,一个赛一个擦的亮堂,而市团的角儿们,永远是臭烘烘的胶鞋。
    陈思雨瞪眼:“再敢大惊小怪我就塞你臭袜子。”
    是来比赛的,去不人家团内部,只能去大礼堂,陈思雨带着程丽丽一路小跑,生怕她太丢脸。
    但才进走廊,程丽丽又憋不住了:“陈老师你快看呀。”
    市团的化妆间,妆镜前的灯泡是现拉的,瓦数全看采购大妈的心情,有的能亮瞎人眼,有的黑到让人看不清自个儿,妆效如何,全凭自己摸索。
    人家空院用的是电棒,白色的灯光是那么的自然,好看。
    再一看妆台上的油彩,陈思雨也秒变土鳖,慕了。
    市团用的一直是狗牌,而空院用的是马利,虽然样板戏不必涂太厚的油彩,但往脸上涂的东西,谁不想更好一点。
    走廊里蹲着一个人,昏黯中,看到陈思雨,站起来了:“思雨,你来干嘛?”
    陈思雨一看:“妈?”
    居然是冯慧。
    她也问:“您怎么在这儿呢。”又问:“干嘛蹲那儿啊,找张椅子坐呀。”
    冯慧把陈思雨拉到了一边,说:“我是来帮你姐跑腿儿的,你呢,是不是听说总空缺人,也动了心思,想往这边调了?”
    程丽丽也跟着呢,懵头懵脑的说:“这儿条件多好,不说陈老师,我也想来呢。”
    要往总空调一个人可不容易,首先得瞅空儿,看是不是有名额,有名额才能投档案,把档案投上去以后,才能找关系走后门,商量提档的事。
    冯慧已经通过内部消息,得知歌舞团有空缺了,在这儿守着,是在等领导。
    见了领导,还得把档案投上去,才能托冯竹找叶老爷子说情。
    总之就是,万里长征,她才刚刚迈第一步。
    慕然看到陈思雨,以为她也是来投档的。
    亲生的,养的,孰轻孰重?
    怕陈思雨要抢了念琴的名额,冯慧也顾不得装贤良了,怒冲冲甩手:“在市歌舞团还嫌不够,你就非得跟念琴争个你死我活吗?”
    陈思雨脾气也上来了,反问:“怎么,不能争吗?”
    “你要跟念琴争,我以后可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冯慧说。
    陈思雨说:“那就不认了吧,再见!”
    这时总空的许主任出来了,一见陈思雨:“你就是市团选送的苗子吧,瞧这条子,啧啧 !”
    冯慧都等许主任半天了,刚想上前陪笑,许主任已经揽过陈思雨走了。
    “还没见过大场面吧,不要怕,一会儿专心发挥,咱们部队文工团的领导都很公平,对于艺术工作者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优秀,只要你够优秀,今年的十一汇演就有你一个名额。”她再说。
    冯慧有多尴尬,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但更令她吃惊的是,她那从小只知道嘴馋,四处觅嘴,惹的小伙子争风吃醋为她打架的养女,居然凭能力,要进总空了?
    看着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许主任对着陈思雨又是拍肩摸背,又是给她找化妆镜,拉椅子,冯慧心头浮起一股不可自抑的嫉妒来。
    原来她也总会嫉妒陈思雨,嫉妒她比念琴生得漂亮,嘴巴甜,讨人喜欢,可嫉妒总是伴随着愧疚的,冯慧也会暗暗自责,觉得陈家祥救了他们全家的命,她不该对陈思雨起嫉妒心。
    但在此刻,她的愧疚心荡然无存。
    她于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一点都不后悔了。
    且不说冯慧,就在大礼堂后的办公区,此时梅霜正在影音室里,也听到了陈思雨的名字。
    关于她会被‘重点打击’的事,因为她阑尾不好,在休养,冷梅还没跟她透过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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