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她经过时,麻黑的天色中,金部长从楼上下来了。
    那辆斯蒂庞克悄无声息的点火,就在金部长经过时,有人打开了车门,他一个闪身钻进去,车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隐入暮色中了。
    陈思雨看了一下表,是7:30分。
    他来的时候是五点半,走的时候是七点半,总共呆了刚好两个小时。
    而这个时间,在陈思雨看来非常科学。
    五点半,人们正在收拾下班,孩子们也还没放学,是大街上人最少的时候。
    七点半,人们刚刚做好了饭,正在吃饭,大街上也没啥人。
    不知道下一次金部长会是哪一天来,但她估计他要来,还会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慢慢往家走着,陈思雨就计划再请一周的假,继续蹲守。
    而既然冷家跟金部长还有点私人过结,这就好办了,她应该不需要解释太多,就可以让冷峻给自己做帮手,间接也等于是在帮他自己嘛。
    当然,要在有警卫把守的情况下,捉一个部级领导的奸可不那么容易,陈思雨不能莽撞行事,还得好好儿的再筹划一下。
    走边思索,她刚进家属院,就看到有个男人快她一步,前脚进了楼道。
    虽然天黑了,院子里也没有路灯,但陈思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不是别人,正是白山。
    他在楼道里又静悄悄的站了片刻,这才蹑手蹑脚的上楼。
    立刻,陈思雨就明白了,这个家暴男在回来之后,终于来找徐莉了。
    像白山这种家暴男,陈思雨上辈子也见识过,她有个朋友,嫁了一个家暴男,那男人在婚内就经常家暴,好不容易离了婚,女方辞掉工作,隐姓埋名,藏了好几年,但最终被那男人找着,脸泼硫酸,给毁容了。
    虽然家暴男最终被判刑了,但女方的脸和人生也毁了个一干二净。
    这当然不行。
    陈思雨回了家,看轩昂已经做好了饭,炉子上还搭着一壶水,眼看水开,搭毛巾拎上水壶,就说:“轩昂,快去喊龚主任和孙团长去。”
    “姐,出啥事了?”轩昂问。
    陈思雨说:“事关人命的大事,让大家在徐莉家集合。”
    上辈子没有结过婚,也没有遇到过家暴男,陈思雨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家暴男才是正确的,但她觉得,在家暴中勇于反抗,或者还有活路,但要任人宰割,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徐莉家在三楼,白山已经上楼五分钟了,怕两人已经打起来了,陈思雨拎着水壶就往楼上冲,但等她上楼时,徐莉家的门半开着,里面居然传出徐莉的笑声来。
    所以曾经的家暴徐莉都忘了,眼看白山回来了,爽放放他进门,俩人还聊上了?
    陈思雨后退了两步,再看自己手里的水壶,忍不住就有点埋怨自己多管闲事。
    男女之间不论争吵或者打架,有一点是,女方一定要有原则。
    白山的家暴是改不了的,他跟吴小婉也依然在偷情,既然已经离婚了,徐莉在碰到白山时,态度坚定一点,狠一点,他以后就不会再骚扰她了。
    可要她自己态度不坚定,白山随便哄哄俩人就合好,那她早晚还得挨打。
    但既然徐莉是这样的态度,陈思雨就不会再帮她了。
    拎着水壶,她转身准备下楼,才走了两步,就听到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白山的惨叫声,旋即,他拉开门冲了出来,奇怪的是,他头上挂着一大堆的面条,身上稀稀拉拉的,在往下滴面汤。
    陈思雨没再犹豫,举起水壶朝白山砸了过去。
    滚烫的沸水在白山脚下炸开,烫上他的大腿,疼的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徐莉一把拉开门,手里举着菜刀,双眼腥红,歇斯底里:“来啊姓白的,阴魂不散是吧,还想打我,家暴我是吧,来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来啊,来杀我呀!”
    这一声可谓荡气回肠。
    陈思雨也扯着喉咙喊了起来:“杀人啦,白山杀人啦。”
    一楼的龚小明,另一个单元的孙团长,还有许许多多领导,全赶了来。
    转眼间,楼梯里涌满了人,把白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
    白山不但恨陈思雨,更恨徐莉,因为陈思雨只是捉了奸,坏了他的名声,是徐莉悄悄改了档案,把本该调去申城的他调到了边疆的,害他足足吃了三年苦。
    他已经暗中盯梢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怕徐莉不会放自己进门,还专门买了撬门的工具。
    在他印象里,徐莉就像根面条一样,既没脾气也没性格。
    为了解恨,他还带着绳子,胶带,打算撬开门后把徐莉绑起来,狠狠收拾一顿。
    甚至他还计划好了,要打到徐莉服气,心甘情愿的跟他复婚,再给他生几个孩子。
    刚才敲开门,徐莉乍一看还有点怕他,但随即就放他进门,并笑着跟他聊起了天,还说要给他煮面条吃。
    在白山看来,不论徐莉还是吴小婉,都不过个娘们,是任他这种男人宰割的弱者。
    而且徐莉原来就很爱他的,看来她被打过的伤痛,和对他的恨,都已经随着时间过去,淡忘了。
    他还挺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带绳子来,也不想打徐莉了。
    结果他才坐到沙发上,等着徐莉给自己做一顿美味的晚餐,让他享受一下家的温馨呢。
    徐莉端了一锅面条从厨房冲出来,劈头就是泼,泼完,旋即挥舞着菜刀就要砍他,而等他好容易逃脱,踉踉跄跄冲出门时,迎接他的,又是陈思雨兜头的一大壶开水!
    白山头也痛,脚也痛,大腿在开水的刺激下正在迅速的泛起大白水泡。
    他的腿在打颤,裤.裆里一阵冰凉。
    他被吓尿裤子了。
    徐莉和陈思雨不是女人,她们是恶魔,是能让白山胆寒的魔鬼!
    第87章 后台
    白山虽然疼的仿佛万箭穿心, 但他有城府,忍着痛他摆手说:“孙团,你知道我是爱徐莉的呀, 那都是误会,真的只是个误会。”
    正常人是想不到渣男的恶的, 反而,有些人会对女性很苛刻, 二楼的老太太说:“徐莉,我没看到白山打你,倒是他这一条面条是你浇的,对吧。”
    白山摊手说:“对啊刘大妈, 我爱徐莉,我是来求复合的,可你看她把我打成什么样儿了?”
    白山来的时候背了个包,还在屋子里,徐莉把包提了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翻过来一倒,顿时,指头粗的麻绳,改锥,铅子,还有一柄一尺长的刀, 哐啷啷砸到了地上, 指着明晃晃的刀刃, 徐莉颤声说:“孙团, 难道你们非要等我死了才开始掉眼泪?”
    二楼的大妈倒抽一口冷气:“刀和绳子, 白山这是真要杀人啊。”
    白山一看情况不对,夺门想跑,孙团可是行伍出身的军人,当然不可能让他跑了,一个反绞,不顾他阵阵哀嚎,拖公安局去了。
    徐莉当着众人的面扑进陈思雨怀里,抽噎说:“思雨,谢谢你再次救我。”
    陈思雨拍徐莉的背:“跟我没关系的,徐老师,救你的人是你自己。”
    没有谁能保护谁一辈子,生而为人,贵在自救。
    大干渣男虽然爽,但陈思雨的损失也很惨重,她的水壶砸破了,还得花费一笔钱重新买,而她的腿上也溅了水,烫起好大一个大水泡。
    轩昂还是头一回跟姐姐发那么大的火,看着那个大水泡,碰又不敢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你总是这样,人忌胆子大,还总爱跟人动手,看看吧,这要留了疤,你可就跳不了舞啦!”
    陈思雨个头高,但骨架细瘦,力量也弱,她自己也很后悔,哄说:“乖,,轩昂,去隔壁要点碘伏和云南白药来我擦擦,一个水泡而已,明天就会好的。”
    轩昂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必须去医院,让医生给你看。”
    “只是点小伤口,别那么大惊小怪行吗?”陈思雨说。
    轩昂张牙舞爪:“什么叫我大惊小怪,你会没命的!”
    龚小明听到这边吵闹就过来了,一看陈思雨的腿,说:“我还以为多大事呢,一个水泡而已,挑掉擦点碘伏就好了,去医院干嘛呀。”
    “她是舞蹈家,万一留疤了呢?”轩昂激动的直吼。
    龚小明没经历过轩昂的苦,就不太理解他对陈思雨那种过分的在乎和呵护。
    正好宋小玉拿了碘伏和棉签过来,她示意陈思雨坐下,拿碘伏水泡上轻轻摁了摁,突然一用力,水泡已经破了,一股清水流出来,皮就缩回去了。
    她说:“这不就没事了啦?”
    但轩昂一声惨叫:“疼,疼!”又问思雨:“姐,疼坏了吧。”
    他已经是个14岁的大男孩了,个头只比陈思雨稍矮点,不但双手纤细修长,身材细条条,皮肤又白,本身就有点女生相。
    再一大吼大叫,十足的娘娘腔。
    龚小明忍不住说:“思雨,你家轩昂太文秀了点,你得培养他点男子气概。”
    宋小玉正在听收音机,接过话茬说:“将来我们要上山下乡的,就陈轩昂这娘不叽叽的样子,到了乡下,我会装做不认识他的。”
    说起下乡,龚小玉收了笑:“小玉,轩昂家有俩孩子,他必须下乡,但你是独生女,政策规定不用下乡的,以后不准再提下乡。”
    宋小玉说:“妈,你这人咋就那么积极呢,你听听收音机里咋说的,我们是英雄的儿女,我们要把火热的青春播洒向广阔的农村,我们要跟贫下中农统一战线,团结起来,像血与水一样交融在一起,我的同学们都要下乡,那我也要去,我可不能让她们笑话了我。”
    龚小玉叹气抚额,陈思雨问:“小玉,这些话谁跟你说的呀?”
    “收音机里呀,我把声音扭大一点你来听。”宋小玉扭大了收音机,里面传出来的正是思想部金部长的声音。
    金部长有副好嗓子,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慈祥和仁爱,他正在发表讲话:“做为英雄的儿女,女知青们,你们要勇于奉献自己,要敢于跟贫下中农民们结合,要把文化和知识的根基播洒在农村,要做新时代的有志青年!”
    陈思雨关上了收音机,把宋小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小玉,你是独生女,可以不下乡的,为什么非要下乡当知青?”
    “我们马上初三了,初三一毕业就可以报名了,早走早荣誉,早的晚的都是不求上进的懒惰分子。”宋小玉说。
    陈思雨再问:“等你去了乡下,会不会找一个贫下中农结婚?”
    宋小玉才十三岁,还是个傻孩子,一把推开陈思雨说:“思雨姐,你瞎说什么呢,我要把一生奉献给革命事业,我永不结婚!”
    陈思雨看轩昂还蹲在地上瞅她的伤口,说:“你看着它它现在也好不了,赶紧去练琴,盯着点小玉,让她好好练功,别偷懒。”
    待两孩子走了,陈思雨问龚小明:“龚主任,小玉咋那么热心下乡呀?”
    龚小明拍收音机:“还不是收音机里天天宣传政策的原因,金部长最近每天都发表讲话,号召北城的孩子们下乡,要是他们在乡下结婚,还有表彰,虽然作为一个普通人,不应该妄议政策,但我很反感知青下乡这件事。”
    大学还是关闭的,孩子们从高中开始分流,去工厂,各单位,或者当知青。
    而在学校里,思想委每天都在宣传下乡的好处和光荣。
    十四五岁的孩子们还太小,不懂事,一鼓动,就争先恐后的下乡去了。
    原来只是下放,现在金部长又出了政策,北城的女知青下放以后,都要原地结婚,这于他来说是光荣的政绩,可对那些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来说,碰上个好男人还好,要像陈念琴那样,碰上个家暴男,就是死路一条。
    龚小明默了许久,又说:“我现在不怕别的,就怕小玉会背着我悄悄下乡,要那样,户口转到乡下去,她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陈思雨也悠悠叹气:“我家轩昂翻过年就十五了,也该下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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