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毒品多数是利用国际邮包从欧美国家寄过来的,很难追查上家。彭德宇不禁悲从中来,急切地渴望一个氧气瓶。
    纪凛看似聚精会神地翻阅着已经翻了少说五遍的验尸报告,实则也有点恍惚。吸毒、贩|毒的案子不是没遇上过,光今年一月至五月,平义市就侦破了各类毒品案件一百余起,抓获犯罪嫌疑人两百余人,缴获各类毒品十多千克。像lsd这种成瘾性不强的毒品,并不是毒|贩眼里最赚钱的摇钱树,新金区近两年没发生过相关案件。谁能想到一惹就惹出这么大祸端来,在全市乃至外地的政要显贵面前堂而皇之地上演了一场惊悚片,市局的大领导昨夜就来了电话,名为关心,实则施压。
    可这桩案子犹如一地打乱了的毛线,明摆着是毛线,却根本找不到线头。
    “死者家属那边怎么说?”彭德宇屁股坐暖了,缓过来些许,拿过自己桌上的养生杯,先喝一口人参茶补补精气神。
    刚外派回来的民警汇报:“虞文承的妻子和父母说他没有吸毒史,我们两个人去搜查他家,确实没搜出任何毒品。”
    纪凛:“我打电话给他家辖区的派出所了,调取出来的档案符合死者家属描述,虞文承没有吸毒史。”
    法医唐忠忙碌了一整晚,彻夜未眠,脸色憔悴,强打着精神问:“会不会是瞒着家人偷偷服用的?没被抓过?”
    纪凛摇头,双手交叉撑在桌上,凝重道:“我看了昨晚客房的监控,收音很清晰,虞度秋没说谎,虞文承在十点二十三分处,说了自己接下来要开车去公司,不喝酒了,留着下次再喝,说完这话五分钟后他就‘跳楼自杀’了。如果他服用过lsd,不可能不知道后果,不可能吸完毒还自己开车去公司,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所以,只可能是……”
    “有人投毒。”彭德宇总结。
    “……”纪凛的脸色像吃了只苍蝇又吐不出来,“局长,能不能不要抢我最关键的一句台词。”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彭德宇怒目而视,“这种新型毒品在人体里顶多存留一两天,有的几个小时就无迹可寻了,幸亏老唐检查得及时彻底,等你想到这点的时候,证据怕是早就没了!”
    唐忠摆摆手,谦虚道:“术业有专攻嘛,死者跳楼前明显精神状态异常,所以我就往精神药品方向检查了。咱们局里从没遇到过新型毒品相关的命案,小纪联想不到很正常,以后就知道了。”
    彭德宇叹气:“我看他这大半年精神状态也异常,老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比我还容易犯糊涂。”
    唐忠:“先不说题外话了,破案要紧。这种致幻剂一般30分钟就会起效,2至4小时达到高峰,据此推断,死者最有可能在案发前四小时内被投毒。”
    彭德宇:“听见没?还不赶紧去把虞文承跳楼前四小时的行动轨迹统统列出来,重点排查他的饮食!”
    纪凛喊冤:“早就列出来了!他案发前四小时在公司,待到七点离开,路上堵了会儿车,四十分钟后才抵达酒店,基本可以排除在公司被下毒的可能,否则路上就该出事了。之后虞文承径直去了虞度秋的套房,房里有单独送上去的晚餐,不过按刚才唐主任说的起效时间,虞文承七点四十进房,八点用完晚餐,管家推着餐车出来,他八点半应该就会出现头晕恶心等不适症状了,可据客房监控来看,他九点左右离开虞度秋房间时,神色正常,步伐稳健,没有任何异常。而当虞度秋在十点二十分去他房间送酒道歉时,前来开门的虞文承有用手捂额头的动作,结合十分钟后他突如其来的自杀行为,基本可以判定,他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间时被投毒的。”
    彭德宇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他房间里的饮料水果动过吗?”
    君悦这种高档酒店通常会给入住的客人准备一些吃食,预先下毒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纪凛摇头:“没有,卢晴和客房部经理一起去确认过了,所有食物饮料,原封未动。”
    唐忠很谨慎:“lsd无色无味,可溶于水,100微克就能令人致幻,要投毒轻而易举,被害人或许只喝了一口水。”
    卢晴出声:“唐主任,房里的酒水都是全新瓶装的,我检查过了,没开瓶。水果都是切片摆盘的,一片也没少。哦,还有种可能——凶手在马桶里投了毒,死者喝了马桶里的水。”
    唐忠:“……”
    纪凛一拳压下她脑袋:“少抖机灵!”
    卢晴无辜捂头:“我只是列出所有可能性嘛!”
    其他几位民警忍俊不禁,压抑紧张的气氛顿时缓了一缓。
    彭德宇的养生杯快见底了,宿醉的头疼缓解许多,突然灵机一动,啪地放下茶杯,问:“虞文承进自己房间的时候带东西了吗?”
    问完立马意识到多此一问,卢晴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偶尔犯迷糊,但取证这方面向来细心,房间里的角角落落都检查过了,不可能落下虞文承的随身物品。
    果不其然,卢晴回道:“他只带了个公文包,里面有文件、钢笔、名片、车钥匙等,没有食品饮料。”
    彭德宇长长地叹气,思路又堵塞了,重按眉心,深感无力:“没人给他下毒,他自己也没服用lsd,难道他自己会分泌毒素啊?”
    纪凛沉吟片刻:“卢晴检查的时候公文包里没东西:不代表之前没有。”
    卢晴:“嗯?”
    “他先前去虞度秋房里待了一个半小时,据虞度秋称,他们俩在下棋,那虞文承必然会将公文包放在一边,走的时候再拿上。倘若他包里有瓶水——也可能是其他食品饮料,完全可以趁其不备下毒,等虞文承快要离开房间时想办法让他服用,这样虞文承就不会在虞度秋的房间内出现中毒症状,证物也会留在虞度秋房内,找个机会扔掉不是什么难事。”
    彭德宇眼睛一亮:“臭小子,可以啊,这个可能性很高。立即排查七点四十至九点进入过虞度秋房间的所有对象。”
    纪凛点头:“昨晚已经粗略排查过一遍了,那位大少爷铺张得离谱,一顿晚饭要十几个人伺候,好在人都确定了,给我点时间再仔细查查。”
    “动作要快,这些宾客来头都不小,酒店封锁不了多久,最晚今天下午就得放他们走,否则随便来个人喊律师告我们限制人身自由,我们就有的受了。”彭德宇反手敲了敲自己的后腰,舒展筋骨,“造了什么孽,难得出来喝个酒,都能遇上一桩毒品杀人案……”
    纪凛:“您恐怕是中国柯南。”
    看似诡异无解的案件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会议室里的其余民警也稍稍松了口气,如果纪凛推测准确,那么凶手必然在进出房间的那十几人当中,这范围可比一般命案小多了,只要留住这些人,一一审问,总能揪出幕后真凶。
    唐忠却不太乐观地皱眉:“但是,即便有时机下毒,还有一点说不通:lsd产生自杀冲动的几率不是百分百,起效时间也难以确定。凶手如何能保证虞文承恰好产生了轻生念头,并且恰好在产生念头时走到楼梯上?”
    纪凛捏着下巴沉思,清秀的脸露出老成的神色:“或许凶手的初衷不是让虞文承跳楼自杀,只是正好药效发作,虞文承正好走到楼梯那儿,又正好产生了轻生冲动,数个巧合撞在一起,才上演了那么戏剧性的一幕。”
    唐忠:“可如果凶手不想杀虞文承,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假使没那么多巧合,虞文承顶多神智不清一会儿,过几个小时就恢复了,也不会成瘾,投这种毒有什么用?”
    “杀鸡儆猴。”纪凛道。
    “你是说虞度秋想借虞文承,警告他人别来对他的新项目指手划脚?目前虞度秋确实嫌疑最大,既有吵架这个作案动机,又有合适的投毒时机……”
    纪凛摇头:“不对,鸡是虞文承没错,但我觉得猴是——”
    “哗啦!”一声,会议室的门从外向内推开了。
    所有人同时一惊,应声望去。
    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高调步入,纯黑珠饰衬衫的拉链直至胸前呈深v领,白皙的皮肤上贴着一条形似刀片的项链,刀锋银光一闪,极衬那一头漂成了近乎白色的银发。
    虞度秋抿唇微笑,张嘴就是一句洋文:“morning。”
    整个会议厅的便衣和制服警察被这骚气的光芒射得难以直视,纪凛呵呵两声,对唐忠道:“看,猴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推理好难啊不专业的话轻喷qwq一切都是为了促成小情侣!
    第6章
    每个月去理发店染黑新增白发的彭德宇,看着那一头银发,嘴角抽搐:“我昨天就想问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现在的潮流?”
    一众年轻警察极力否认:“我们年轻人才不这样!您别以偏概全!”
    “不好意思,还没改掉在国外的习惯。”虞度秋在脑海中迅速检索一番,挑出了一句自认为很适合向人民警察打招呼的话:“同志们辛苦了!”
    卢晴下意识地敬礼:“为人民服务!”
    纪凛一记响亮的巴掌拍下她的手:“让你少看阅兵仪式!”
    “呜呜,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难怪你找不着对象……”卢晴委委屈屈地给自己红通通的玉手吹气,在挨骂之前飞速躲去了角落。
    纪凛骂不到她,气撒向了眼前这个撞枪口上的:“虞先生,你进来干什么?外面贴着闲杂人等勿入,没看见吗?妨碍警察办案的后果知道吗?”
    虞度秋仿佛没听见,招招手,喊来了外边一位高个的年轻男人,说:“随便坐。”
    男人面色冷淡:“我不配和你平起平坐。”
    虞度秋笑吟吟地:“还生气呢?早上话说得难听了点儿,好让你长个记性。”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嗯,不过你不用往心里去,在座没有一个我看得起的。”
    莫名躺枪的新金区民警:“……”
    纪凛火气噌地蹿上来,问候全家的话已经冲到嗓子眼了,彭德宇及时递给他一个“别冲动”的眼神。纪凛转念一想,也是,犯不着跟一个骄奢暴佚的富二代计较……
    “你们把水果摆这儿,葡萄皮没剥?去剥了再拿过来。”虞度秋指挥着几个鱼贯而入的女服务生,“大家忙了一晚上了吧?给大家准备了些水果,先休息会儿,别客气。”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纪凛看着摆到自个儿面前的一盘切片火龙果,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拍案而起:“我们局里在开会!你捣什么乱!当这儿是你的地盘吗?”
    虞度秋微微错愕:“没错,这酒店是我妈开的,这会议厅还是我批准借的呢。”
    “……”纪凛的磅礴气势转瞬间烟消云散,求救似地看向彭德宇。
    彭德宇低头盯着法医报告,快把纸盯出一个洞来。
    纪凛绝望了,满腔愤慨顿时偃旗息鼓,选择了向万恶的资本主义低头,缓缓坐下:“咳,虞先生,您有事吗?”
    女服务生们统统退下,会议厅的大门重新闭拢,虞度秋往上首的真皮老板椅上一坐,将厅内所有人衬成了他的下属:“受我外公之托,向彭局长问个好,当年承蒙您帮忙了,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忙。顺便来看看各位破案了没。”
    听口气,简直把自己当市局局长了。
    脾气躁一些的民警,比如某队长,当场就想怼回去,还是彭德宇沉得住气,抬手虚空一按,镇压住了这帮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泰然道:“难为虞院士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案子有些眉目了,不过公务机密,不便告知,虞先生可以回房等消息,别耽误了你分分钟几个亿的生意。”
    虞度秋仿佛听不出其中暗含的嘲讽,抑或是故意拿腔作势,跷起腿,散漫地转着老板椅:“做生意哪有破案有意思,况且死的是我二叔,血浓于水,不搞清楚他的死因我没法安心工作,或许下一个横尸于众人眼前的就是我,我可不要,那种死法太不体面了。”
    唐忠熬了一宿的疲惫脑子跟不上这种诡异的脑回路,扶额道:“重点是不体面吗……”
    纪凛自动忽略他那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狂的发言,俊秀的脸绷得比彭德宇还严肃:“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们刚才正在推测,如果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跳楼自杀案,存在凶手,那么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杀鸡儆猴,虞文承是鸡,你是猴。”
    虞度秋微露惊讶:“纪队居然能和我想到一块儿去,年轻有为啊。”
    乍一听是夸奖,可仔细一品完全是在绕着弯子夸自己,纪凛冷哼:“想到一块儿去?虞先生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的?”
    尸检报告七点半才出来,之后整个分局的民警一直忙碌到现在,所有消息只在内部流通,投毒这个犯罪方式也是刚推测出来的,连虞文承的家属都不知道,虞度秋能知道个屁?无非是故作高深卖弄自己。
    纪凛等着他装逼过头出洋相。
    虞度秋一手搭上椅子扶手,一手放到黄檀木会议桌上——深v衣领因这个动作敞得更开,几乎能瞧见若隐若现的胸肌,刀片项链危险地摇晃着,一不当心就会在这细腻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口子。
    “这不难猜,我二叔被人投毒,误服致幻剂导致精神异常,而lsd这种致幻剂虽然能让人产生自杀冲动,却无法确定几率和起效时间。凶手如果是想杀人灭口,又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直接下致命的毒药?说明凶手目的并非杀人,之后发生的都是意外。至于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干……我想,应当与我此次回国开展的新项目有关,想借我二叔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知难而退吧。毕竟成瘾性若能治好,贩|毒利润极有可能大幅下降。”
    一席话说完,整间会议室都沉寂了,彭德宇方才还算客气的眼神变得犀利无比,充满了锄奸摘伏的决心,铁青着脸问:“你怎么知道是lsd?”
    警察不可能向外人透露如此详细的案件相关信息,除非公安内部有人泄密,或者,虞度秋本人就是……
    “还真是lsd啊。”虞度秋成功诈出了想要的答案,狡狯地抬手一指,“您别误会,是我的新保镖告诉我的。”
    纪凛定睛瞧向一直默默站在虞度秋身旁的服务生——其实刚进来的时候大家就注意到了,这人个子很高,站得笔直,下颌微微收紧,嘴唇紧抿,眉眼不驯。
    纪凛仔细回忆,这人的外形特征和吴伟的描述对上了。
    “你就是柏朝?”
    “嗯。”
    彭德宇很意外:“你知道他?”
    “昨晚虞先生让我关注他,但他没进过客房部,也没接触过房内饮食酒水,我认为他嫌疑较轻,所以暂时没找他,反正酒店封锁了,谁也出不去。”纪凛扭头,脸上浮现出嘲讽,“哟,虞先生,你昨晚不还怀疑他吗?怎么今天就把他纳入麾下了?”
    昨天负责做笔录的民警牛锋也帮腔:“就是啊,因为你怀疑他,我还特意找他重新做了次笔录,结果一晚上过去,你俩居然同进同出了。”
    虞度秋回味似地摸了摸下巴:“怀疑归怀疑,大帅哥主动送上门,我哪儿有拒绝的道理?”
    这话腻得纪凛浑身起鸡皮疙瘩:“你不是有未婚妻了吗?”
    虞度秋眉梢一扬——他张扬跋扈得与世俗偏见中的富二代别无二致,可世俗对容颜的偏见更甚。有钱难看的,是令人嫉妒的对象,有钱好看的,是令人爱慕的对象。
    俊美惹眼到虞度秋这种地步,只要不犯罪,似乎做错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即便犯罪,恐怕也会被没三观的脑残粉评为“史上最帅罪犯”,载入犯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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