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特殊,迫不得已。”虞度秋耸肩,“老周会体谅我的,只要他按部就班,我也会保他全家平安富贵。”
    牛锋大开了眼界:“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给董永良开那么高的年薪他还要背叛你了,人家在你这儿压根得不到尊重和信任。”
    刚走过来的周毅捕捉到“董师傅”三字,生怕出了什么事,担心地问:“董师傅怎么了?他没想不开吧?我大前天带他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他情绪特别低落。”
    周毅的女儿周杨果平时常来壹号宫蹭饭,前阵子六一的时候还吃了董永良做的儿童套餐,还不知道他出事了,闻言吓了一跳:“啊?董师傅被抓进去了?他干什么坏事了?”
    小孩子的认知中,进警察局的往往是大奸大恶之人,而形象憨厚温和的董永良,在外人眼中完全不是这一类型,周杨果受到的精神冲击可想而知,当下小脸就白了。
    卢晴每年都代表新金分局去区里的各所中小学开展教育活动,擅长和这个年纪的孩子打交道,立即安抚:“没多大事,只是来接受调查而已,调查完就可以走了。”说完看了眼虞度秋。
    董永良的案子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投毒,或许与之前三起命案还有关联。往小了说,他没造成实质性伤害,投放的也不过是危害性较低的常见食物,定不了大罪。虞度秋似乎也无意追究,等套问出背后指使者,大概率会直接放了。
    卢晴等着虞度秋配合她的说辞,安慰一下惊慌的小女孩。
    虞度秋似乎会意,抬手摸了摸周杨果的发顶,温声说:“董师傅往我饭菜里下毒了。”
    周杨果顿时吓得尖叫了声,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怎么会……”
    这下周毅也不得不出声劝阻:“少爷……小果只是个孩子。”
    卢晴不是他下属,说话没顾忌:“你有点人性行不行?别说得这么可怕,小孩子听了会留下阴影的。”
    “跟你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的人,为了那么点钱就害你,不可怕吗?”虞度秋不知在看谁,漆黑的墨镜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你们不该担心孩子知道,而是应该担心他们不知道。小果,听好了,不要对任何人推心置腹,即使是你爸,也可能对你不利。”
    周杨果颦起秀丽的眉毛,郑重点头:“嗯,他到现在还不让我用智能机。”
    周毅抓狂:“这是一回事吗!”
    再这么聊下去,好好一朵祖国的花朵就要长歪了,卢晴迅速转移话题,带走这个烫手山芋:“你找纪哥是吧?他在审讯室呢,我领你去。”
    虞度秋颔首,接着嘱咐周毅:“你带小果随便参观,她暑假不是要做社会实践吗,可以提前完成了。“
    周毅惊讶:“少爷你怎么知道?“
    “你们车上不是聊了么。“
    “啊,我以为你在补觉。“
    虞度秋嘿地一笑:“我从不在车上睡觉。”
    卢晴领着人进去了,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牛锋一摸下巴,啧啧道:“这位大哥,跟着这种老板干,不心累吗?“
    周毅苦笑:“起码安稳。”
    “啥?安稳?走到哪儿都发生案件叫安稳?”
    “那是你不知道我以前干什么的,好歹我在少爷手下这么多年,没再留下过这么难看的疤。”周毅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牵起女儿的手,“在你们眼里他或许很危险,但在我这种受过恩惠的人眼里,他就是救世主,只要不存着害他的心思,他才没闲工夫对付你。走,小果,老爸带你参观公安局,这小地方一会儿就逛完了,下次有机会,去爸以前待过的部队营地……”
    牛锋正欲脱口的一句“你说谁地方小”生生憋了回去。
    新金分局在平义市的所有公安局里其实算不上小,从大厅走到警卫站岗的大门口得半分钟,周毅领着女儿往外走,打算先瞻仰公安大楼的外部整体建筑,刚出大厅门,忽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刚被警卫放行,从大门口疾步而来,转眼便到了他们跟前。
    周杨果瞧见来人,小脸一红,害羞地躲到爸爸身后,细细地喊了声:“柏哥哥好。”
    柏朝对自己这张“坏小子”脸在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心中的杀伤力毫无自觉,随口“嗯”了声,沉着脸问:“他人呢?为什么出门不喊我?”
    周毅头回见到不用出任务还自己跟着来的保镖。
    绝对不是虞度秋心中的好保镖。
    “少爷他刚进去,你怎么来了?回去再睡会儿呗,难得今天不用跟着。”
    连着两个晚上在夏洛特守夜,紧接着又是长途飞行,相当消耗精力。柏朝的五官像是尚未苏醒,整张脸都绷着,摇头说:“我必须来。”
    周毅了然:“你来了解案情进展是吧?今天不一定有结果,董师傅不太配合……”
    “不是。”柏朝打断,“我来陪他。”
    周毅微愣:“陪谁?少爷?”
    “还能有谁。”
    周毅刮目相看:“这么敬业啊,怕他遇到危险?”
    “嗯。”
    周毅宽慰道:“没事儿,国内治安好一些,又是在警察局,能有什么危险。保国来之前,少爷的贴身保镖只有我,那些年也安然无恙。况且少爷的身手你应该领教过,谁招惹他谁倒霉。”
    “我知道他厉害。”柏朝迈步往里,“但他没你们以为的那么厉害,伤心难过的时候也想要人陪。”
    周毅摸不着头脑:“少爷哪里伤心难过了?我看他今天心情挺好的啊。”
    柏朝叹了声气,没再回答,径自离去了,转瞬间便没了人影儿。
    周杨果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惋惜道:“啊……原来柏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啊。”
    周毅惊讶:“你怎么也知道?他也跟你说过?”
    周杨果翻了个白眼:“感情方面的事你就别问了老爸,问了你也不懂。”
    周毅瞧听她老气横秋的语气,当即恼了,揪她小辫子:“嘿!难道你就懂了?从哪儿懂的?说过多少次了,少看那些情情爱爱的小说!专心学习!三十岁之前不允许早恋!”
    作者有话说:
    周杨果的书单:《天生狂徒》、《专属深爱》、《黎明之后》……
    周毅的书单:《每天一个小妙招,教你做个好爸爸》
    第31章
    穿过幽长的走廊,卢晴领着人进了一间亮着灯的审讯室。
    单向玻璃后七八平米的小房间内,两人正面对面而坐,一人佝偻着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另一人的侧脸严肃,眉头深锁。
    卢晴递了个耳麦:“你一起听吧。”
    虞度秋接过,开玩笑道:“我的嫌疑尚未洗清,卢小姐对我太不设防了吧?”
    卢晴切了声:“你在美国遭到追杀之后,彭局就向市领导请示过了,把你列为重点保护对象,暂时不以嫌疑人的身份对待。但相应地,在抓获凶手之前,我们大队可能要充当你的随行保镖、时刻监督你了。”
    虞度秋付之一笑:“我没意见,就怕你们对我有意见。”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卢晴小声嘀咕,突然发现,“诶,你不摘墨镜吗?”
    为了形成内外强烈光照对比,审讯室外光线昏暗,并不需要遮光。虞度秋推了推眼镜腿,说:“挡黑眼圈。”
    他们这趟出去的人里没一个精神抖擞地回来,卢晴昨晚有多仙,今早就有多颓,十二点钟声敲响后魔法失效,第二天面对的并非白马王子,而是一个自恋过头的基佬、一个浑身发臭的队长,和一个非要和警方死磕到底的顽固大叔。
    灰姑娘本尊见了都要叹一声好惨。
    “偶像包袱这么重……”卢晴边说边调高音量,耳朵里纪凛的声音逐渐清晰:
    “我他妈没时间陪你耗!”
    意料之外的一声粗俗脏话,审讯室内外三人皆是一愣。
    纪凛走进审讯室时,董永良根本没在意这个眉清目秀的小警察。
    他答应那人之前,查过相关法律条例,以他的所作所为,别说没得手,即便得手后被抓个正着,也不触犯刑法,顶多予以治安处罚。正因如此,他才敢铤而走险,按照那人的指示,联系云南的供应商空运见手青,生切并撒在蒸鱼中。
    按照预想,虞度秋食用后身体会轻微不适,有很大概率出现头晕目眩、胡言乱语的症状,他那么注重形象的人,绝不会以这种状态去见教授,原定计划告吹,那人的目的就达成了。
    谁知虞度秋会识破。
    出事之后,董永良和那人没再见过面,回国下机后直接被周毅押来了公安局。
    如今是法治社会,他没犯十恶不赦的大罪,只要咬紧牙关死不松口,警察应该拿他这个老人家没办法,总不能严刑逼供。逼也逼不出内情,他只不过是拿钱办事,除了那人身份,其他一概不知,甚至不理解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缘由与他无关,他只想轻轻松松赚个五十万而已,如今非但没赚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眼前的小警察不可怕,可与小警察一起回国的那位少爷……他是从骨子里畏惧的。
    董永良在虞家工作多年,见惯了有人因为一句不妥的话、一个不当的举动而被开除。
    虞度秋目空一切,乍冷乍热,底线却很明白——别做他不喜欢的事。
    背叛是他最不喜欢的事。
    十几年前的绑架案是最好的例子,据说没出事前,那个司机和虞家的感情好得如同一家人,起码表面上是如此,可最终还是被警方毫不留情地当场击毙。
    虞度秋当时并未受伤,明明可以不做得这么绝。
    这些豪门对手下的客气不过是精英教育下的涵养与风度,一旦真出事,翻脸比谁都快。
    俗话说,天才与疯子仅一线之隔,而虞度秋这人,仅凭董永良对他的些微了解,已经跳脱出世俗的认知范围,他手里就掌握着那条审判之线,随心所欲地切换状态,不仅主宰着自己的命运,还能用力收紧,割断别人的喉咙。
    “砰!”纪凛一巴掌重重拍在审讯桌上,惊醒了董永良的忧心忡忡。
    身上隐约传来一股酸臭味的小警察坐在他对面,掀起黑眼圈上方沉重的眼皮,露出一双在顶灯光照射范围外的漆黑眼睛。
    董永良莫名打了个寒颤。
    “董师傅,我这一趟出国,被你家少爷搞得心情很差。”纪凛的声音透出睡眠不足的暗哑,和令人胆寒的愤怒,“你要是继续避重就轻,跟我打太极,别怪我不尊老爱幼。”
    玻璃后的虞度秋轻笑:“原来你们平时是这么审问的?”
    卢晴也不知道纪凛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好巧不巧还被外人看见了,这如果传出去,引发了不利舆论,纪凛又得在大会上做检讨,那丢的可是全队的脸,包括她在内!
    “只是吓唬吓唬而已……不会真的怎么样啦。”
    “是吗,好可惜。”
    “……”
    “口头威胁没用,董师傅跟了我这么多年,见多了大场面,纪凛吓不到他,他怕的是我。”虞度秋笃定道。
    果不其然,董永良只是惊诧了片刻,并没有露怯,嗫嚅道:“我真不能说……会害了我家里人……”
    “你不说,一样会害你家里人。”
    董永良倏地抬头望向门口!
    虞度秋关了门,拧上锁,将刚反应过来的卢晴挡在了门外,从容走来:“而且我向你保证,我的手段,一定比收买你的那个人残忍得多。”
    纪凛瞧他给自己拉了个椅子,当自己家似地,冷森森道:“谁让你进来的?”
    虞度秋正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拖着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纪队,我只听说你被环卫工打了,可没听说你掉进厕所了啊。”
    “谁掉进厕所了!是那些大妈的扫把刚扫过排水沟!”
    “这样,难怪。”虞度秋忍耐着捂住鼻子的冲动,勉强正襟危坐,面向董永良,抬了抬下巴:“怎么说,董师傅?”
    董永良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就成了惊弓之鸟,强弩之末,企图打出最后的感情牌:“少爷……看在我给您做了那么多年饭的份上……您能不能原谅我的一时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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