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狂徒的这身虞美人印花西装相当惊艳夺目,用同色系的红宝石搭配原本是相得益彰的,可这枚戒指的设计和做工却不够精致合手,仿佛用顶级的鱼子酱配不够年头的葡萄酒,差了那么点意思。按理说虞度秋戴了这么多天,应该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
    周毅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少爷他买东西一向随心所欲,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能是一时兴起就买了吧。”
    这时,另一道安检门又传来滴滴两声警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许久未见的杜书彦和杜苓雅。
    二人不愧是兄妹,戴的珠宝都是成套的,杜书彦胸前别着一枚中规中矩的钻石胸针,杜苓雅则戴了钻石项链及耳坠,那对鸽血红的耳坠怕是再也不会戴了。
    他们俩都已经过了安检,刚才让安检门发出警报的是跟在他们后头的秘书费铮,他身份低微,杜书彦也没多余的财力为区区一个秘书购买珠宝,所以他什么首饰也没戴,此刻无奈地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小盒铁盒装的糖,打开给保安看,里面是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他解释:“我容易低血糖。”
    这种展览场合中的随行人员往往都要陪老板站着,老板落座了自己也不一定有座,保安点头表示理解:“没事儿,刚还有两个戴刀片和狗链的呢,你过吧。”
    “……”柏朝默不作声地抬手摸自己脖子上的choker,半空中被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虞度秋截住:“当心,扎到你我也心疼。”
    赵斐华白眼快翻上天了。
    还不是您让戴的??
    杜苓雅看见两人亲昵的一幕,眼圈迅速红了,扭过头挽住自己哥哥就走,杜书彦被迫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不忘打招呼:“度秋,一会儿聊!”
    虞度秋笑着回了声“好”。
    “何必故意演给她看?”柏朝扬眉问,“让她早点死心吗?”
    虞度秋利用完了他,继续往里走:“不该问的别多问,你会更讨人喜欢。”
    陈列珠宝的展区内已经有些宾客了,兴趣点都不在珠宝上,拓展人脉才是重点。这种以社交为主的场合对赵斐华来说根本就是如鱼得水,一个转身便与人攀谈上了,凭三寸不烂之舌将自己公司的新项目吹得神乎其神,听得别人一愣一愣,最后无不感慨:你们虞总可真是位天才!
    偶尔也有消息灵通的人质疑:“虞总之前是不是卷入什么杀人案了?他的新项目……能安全进行下去吗?”
    “您要是不相信,我说安全也没用啊,这样吧,我们下个月要开发布会了,欢迎您来参加,眼见为实嘛。”赵斐华适时递出自己的名片。
    娄保国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天花乱坠的吹捧,嘿地一笑:“他怎么不去当演员呢,天生的老戏骨啊。”
    “all the world's a stage, and all the men and women merely players.”虞度秋的目光在场内梭巡,很快锁定了目标,“老周,保国,你们散开待命,柏朝和纪队跟我去就行,人多就显眼了。”
    娄保国还在苦思冥想前半句英文说的什么东西,回过神时,虞度秋三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娄保国顿时委屈道:“大哥重新上位后我果然失宠了。”
    周毅安慰:“想开点,你颜值就输在起跑线上了,何况人家年轻。”
    娄保国:“也是,起码我比你帅比你年轻,人不能太贪心。”
    “……你再说一句我给你脸上也划道口子。”周毅比划了下,“让你也尝尝去不了孩子家长会、进银行被当劫匪的滋味。”
    娄保国刚要反击,身旁突然有人问了句:“你好,请问刚才过去的是虞度秋虞先生吗?”
    娄保国和周毅同时看向说话的人——对方端庄斯文的俊脸上噙着温和的微笑,态度礼貌,透出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周毅瞧他有些面熟,一时记不起是谁,对方问的也不是什么要紧问题,便回:“是的,您找他有事?”
    “没什么,刚觉得像,想打个招呼,但他染了头发,我怕认错了。谢谢你,我还有事,一会儿去找他。”男人说完就走了。
    娄保国轻轻吹了声口哨:“好文雅的帅哥,少爷的桃花真多啊。”
    周毅一拍自己的脑袋瓜,哎哟了声:“我想起来这谁了!小柏要糟!”
    “啥?这帅哥没我大哥好看啊。”娄保国竖起八卦的耳朵,“难不成是少爷的老情人?”
    周毅摇头:“何止是老情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少爷在美国的艺术顾问,也是他的初恋!”
    展厅最大的展示柜内,陈放的是此次的镇展之宝:一条天然哥伦比亚祖母绿配镶钻项链,翠色媚人,群星璀璨,绝非凡品。
    虞度秋等人走过去时,裴鸣正站在展柜前与杜书彦举着细长的香槟杯,边饮边闲聊,手指上配套的翡翠戒指与柜内的项链交相辉映,给人感觉身价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裴卓原本和杜苓雅有说有笑,一瞥见他,脸色唰地一变,扭过头没打招呼,带着杜苓雅挪到了旁边的展柜前,装作欣赏展品。
    虞度秋没计较,大大方方地上前:“裴哥,书彦哥,聊什么呢?”
    “哟,贵客来了。”裴鸣笑着说场面话,“没想到你有空来,你可是大忙人。”
    虞度秋与他握了握手:“瞎忙活而已,不值一提。”
    “你就别谦虚了,我听说你上次在平中的演讲反响很热烈,那群初中生的尖叫把灯泡都震灭了?”
    听着似褒似贬,但从裴鸣嘴里说出来,八成是后者。
    “裴哥不在现场,倒是了解得很清楚。”虞度秋似笑非笑地问纪凛,“纪队,你们警方不是说好会保密的吗?怎么有外人知情?”
    纪凛懂他意思,与他一唱一和,质疑的目光投向裴鸣:“我也不知道啊,裴先生,你可得说清楚,别让我们警察在公民心中的公信力下降。”
    裴鸣笑笑:“我有个亲戚的女儿恰好在平中读书,听她提起罢了。”
    杜书彦也连忙与他们握手寒暄,大概仍旧因为妹妹的事,担心虞度秋心有芥蒂,态度比裴鸣谦恭得多:“度秋,一个多月没见了,我听说你的项目取得了重大突破啊,恭喜恭喜,是不是马上就能量产了?”
    “哪儿有那么快,今年能产出第一批设备样品就不错了。”虞度秋道,“下个月有场发布会,二位若是有空,赏脸参加一下呗。”
    “当然要来,我还等着投资呢。”裴鸣说完,貌似不经意地问起,“不过我也没想到你的进展如此之快,你前两个月不是还对外说,要想用脑机接口设备来治愈毒瘾,起码仍需研究三五年吗?怎么突然间就准备生产样品了?”
    虞度秋轻轻眯了下眼:“裴哥对我的项目果然很关注啊。你说的都没错,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我前阵子得到了我外公一位已故的学生留下的数据资料,实验室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研究改进,突破了瓶颈期,进程自然就快了。”
    “你外公的学生?”裴鸣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香槟酒杯,眼底划过一道幽光,“哪位学生,这么厉害?”
    纪凛边听边观察裴鸣的表情,到这儿,终于看出了这只老狐狸表情中的一丝不对劲。
    可是这一丝不对劲本身,就十分不对劲。
    谁给的数据资料,这重要吗?何况是已故的学生,就算裴鸣想报复也没有机会了,他若是幕后国王,该关心的重点应该是虞度秋的项目是否真的能治愈毒瘾、损害自己的利益吧?为什么会岔开话题?
    纪凛在思量的同时,虞度秋也在观察,顿了顿,决定先不透露:“这就先保密吧,等到发布会当天,我会一一解答的。”
    裴鸣不知可否地嗯了声,没再追问,似乎也不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更叫人捉摸不透了。
    杜书彦见他俩对话的告一段落,接着说:“度秋,我听说这阵子你那儿出了不少事,还进了趟警察局?有些媒体瞎报道,我尽量帮你摆平了,但能力有限,挡不住悠悠众口,实在惭愧。这位是纪警官吧?我听苓雅提过,劳烦您了。度秋树大招风,想害他的人太多了,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他啊。”
    纪凛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客气地回应了几句,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了想才明白——这两少爷从刚才到现在,压根没分给柏朝一个眼神,仿佛他不存在似的。
    挺好笑的。
    用彬彬有礼的表象遮掩傲慢自大的本性,却又在一言一行中不自觉地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恃强凌弱,欺软怕硬,自以为人上人,不把最末等的人当人。
    难怪这些人都不怎么喜欢虞度秋,他毫无疑问从出生起就是上等人,且强大得令人无法忽视,必须要巴结,可他却偏不遵守上流这套心照不宣的待人之道,对人的喜恶全凭心情,即便是像柏朝这样身份低微且毫无背景的末等人,也能被他委以重任,甚至当成男伴带在身边。
    这仿佛一记重重的巴掌打在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脸上,衬得他们伪善又无能。
    “书彦哥有心了。”虞度秋今晚的矛头不是冲着杜书彦去的,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董事会那些老家伙最近有没有为难你?有的话跟我说,外公让我帮他盯着点儿,怕你受欺负。”
    杜书彦露出不知真假的感动神色:“还行还行,替我谢谢虞伯伯,当初要不是他,我和苓雅或许早就被我表叔赶出家门了。幸好我没有辜负他的一番苦心,这几年慢慢坐稳这个位置了。”
    “书彦运气也好,这两年遇着不少贵人吧?我可都听说了。”裴鸣冷不防道,“这就叫苍天不负有心人,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时来运转了。”
    三言两语把杜书彦的艰辛奋斗归纳为了运气好,乍一听像是夸奖,仔细一品便尝到酸味儿了。
    杜书彦苦笑:“是啊,自从我爸九年前去世,整个家都垮了,个中滋味,唯有自知。不过比起裴哥你家的遭遇,也算不了什么,咱们都不容易。”
    意思是你爸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纪凛听着他俩暗戳戳的唇枪舌战,不由得对杜书彦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位公子哥儿看着文文弱弱,放暗箭的本事却和虞度秋有得一拼。
    想想也是,能在金钱、利益与欲望的漩涡里屹立多年不倒的,怎么可能真的懦弱胆怯?
    裴鸣握着香槟的手指紧了紧,不动声色地回:“嗯,都不容易。”
    看了半天好戏的虞度秋这才插话:“好了,今天不是来享受的吗?提这些伤感的干嘛。裴鸣哥,你给我介绍下这些展品呗,或许我看中了就全买下了。”
    裴鸣的眸色瞬间沉了沉。
    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摆出来炫耀,有人却说我高兴的话全要了,口气比去菜市场买菜还随便,财富水平高下立现,侮辱性极强。
    纪凛心道:好家伙,论阴阳怪气,你们仨真是谁也不输谁啊。
    裴鸣嘴角的温和笑意估计是快绷不住了,找了个借口脱身:“我还要去安排晚上的晚宴,让小卓给你讲吧,先失陪了。小卓!过来。”
    裴卓一直暗中注意着他们那块儿,闻言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杜苓雅仍旧站在原地,看样子不想与前未婚夫交流。杜书彦道了声歉,也暂时离开去劝解妹妹了。
    裴卓一个人面对虞度秋三人,本就不足的气势被压得接近于无,想找个解说人员,自己开溜,虞度秋却哥俩好似地搂住了他的肩,捉鸡仔似地将他捉了回来,压低声音问:“裴卓,好歹同学一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柏朝和纪凛对视一眼,明白这是要算旧账了,都上前一步,挡住其他宾客的视线。
    裴卓从小就有点怕他,疏于锻炼的体格也无法与虞度秋相比,丝毫动弹不得,惶惑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苓雅之前是我的未婚妻,你却送她珠宝首饰,算怎么回事?想从我手里抢人?”
    “没、没啊,我只是想送她一份回国礼物,正好我家矿场开采出了品质不错的原石……”
    “好,就算我既往不咎,但现在呢?苓雅刚跟我解除婚约,你就去追求她,不把我放在眼里?”
    裴卓重重咽了口唾沫,涉及到自己的心上人,突然就有了勇气:“你对她不好,害她伤心……还不允许我对她好了?”
    虞度秋冷笑一声,手臂拦住他脖子,以指为刀,红宝石戒指轻轻划过他颤抖的喉咙:“我们兄弟之间,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和气。你也不缺年轻漂亮的美女倒贴吧?她都快三十了,追到手也玩不了多久,你又不会真的跟她结婚。”
    裴卓一愣,紧接着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力气,拼了命地奋力挣扎,终于逃脱桎梏,定好型的卷发全乱了,脸涨得通红,像一只快气炸的愤怒小鸟,朝虞度秋低吼:“姓虞的!你、你真以为我怕你?要不是担心苓雅伤心,我他妈早就找人废了你!她那么爱你,你还敢甩了她?没了钱你算什么东西?根本配不上她!垃圾!”
    弱小者压抑已久的爆发不容小觑,连虞度秋和纪凛也插不上嘴。
    裴卓骂完,狠狠剜他一眼,气冲冲地朝杜家兄妹走去了。
    虞度秋对刚才那一番劈头盖脸的痛骂无动于衷,若有所思地望着裴卓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在他还算真心的份上,要是能追上苓雅,我包个大红包给他们。”
    纪凛很想听听这人口中的“大”能有多大,于是问了出来。
    虞度秋促狭道:“反正是你这辈子也赚不到的数字。”
    “……”也是嘴贱,非要问。
    柏朝:“如果他不真心,你会怎样?”
    虞度秋想都没想,捏起自己脖子上的潜在凶器,从左往右一划,真假难辨道:“还用说吗,直接割断他的喉咙。”
    纪凛感觉自己的职业素养一再受到挑衅,忍无可忍道:“你特么能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吗?好好的首饰不戴非得戴个凶器,随时随地准备作案吗——”
    他话音蓦地刹住,像被人定身了,嘴巴仍半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纪队?”虞度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纪凛呆愣的眼神逐渐放出光,变得透彻、犀利,神态顷刻间从恼火切换为激动,一把抓住虞度秋的手:“卧槽!我或许知道杀死吴敏、黄汉翔的凶器是什么了!”
    虞度秋看着他俩交握的手,受宠若惊地问:“是什么?”
    “首饰啊!你记不记得,雨巷案的监控里显示,凶手右手上有一枚很闪的珠宝戒指?宽度大约一根手指,也就是一厘米左右。”纪凛伸出自己右手比划给他看,“而吴敏、黄汉翔脖子上的两道平行割伤,相距恰好一厘米,有没有可能,凶手在戒指的两侧焊了刀片、安了机关?戒指就是凶器?!”
    虞度秋竖起自己的手指,在红宝石戒指侧边的某个位置轻轻一按——雪光骤亮,两片薄如蝉翼的刀片瞬间弹出,如同宝石生出了一对锋利的翅膀。
    “你说的是这种吗?”
    纪凛脸上的激动肉眼可见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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