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不清楚,或许只是一个称呼,比如他们团伙中比他年长的男性,未必真的有血缘关系。”
    虞度强瞥向身旁人:“不会是你吧?”
    柏朝无奈地看着他:“非要扯到我身上吗?”
    “随口问问而已,别生气。”虞度秋揉了揉他的头发,哄了两句,转回正题,“我赞同你的猜测,可惜这两个人现在都死了,就算找到他们是养父子的证据,又有什么用?”
    纪凛:“起码有个人物关系图,帮助我们理清他们内部的关系,现在感觉太乱了,从姜胜那通电话来看,他似乎不怎么听‘王后’的,而‘王后’又似乎不怎么听‘国王’的,经常擅自行动,他们有各自的犯罪动机和手段,却奇妙地成为了一伙人。”
    虞度秋:“这不就跟我们一样吗?你和我走的也不是同一条路,查案手段也不一致,但我们为了共同的目的而成为盟友。”
    “倒是说得通。”纪凛抽走资料。
    虞度秋无意间扫到了一行字,微感诧异:“姜胜以前还报过警?”
    纪凛点头:“他临死前跟我说的。人贩|子拐骗儿童后无非就这么几个选择:买卖儿童、摘取器官、乞讨获利,姜胜经历的应该是最后一种,日子不会太好过,大概找到机会就报警了,但可能遇上了不负责任的警察,没理会他。总之听他的语气,似乎没能成功逃出来。”
    “正常。”柏朝淡淡道,“能逃出来的都上新闻了,逃不出来的才是多数。”
    “嗯,虽然他罪有应得,但他原本可以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只能说人**和买下他的人更可恨。徐升说专案组不打算把这事告知他父母,徒添伤心罢了。”
    时隔二十年终于获得儿子音讯,却是死讯,还是在犯罪过程中死的,确实不如不说,让夫妻俩对孩子的回忆停留在最单纯美好的时刻。
    虞度秋突然想到一事,扭头问:“你要不要也做个dna对比?或许也能找到你的亲人呢。”
    柏朝摇头:“我父母已经死了,所以我才被送去福利院,跟姜胜的情况不一样。”
    “那外公外婆?叔叔阿姨?总有亲戚在世吧。”
    柏朝沉默片刻,说:“就算有,我也不能去找他们。”
    “为什么?”
    柏朝没再吭声。
    虞度秋等了他一会儿,渐渐回味过来他沉默背后的意思了:不方便说、但也不想随便编个理由骗他。
    学乖了。
    “行,不问了,我也不会去查,放心。”虞度秋偏头亲了下他的耳朵,“这样就对了,我喜欢你这样。”
    纪凛直觉他们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尤其是虞度秋,和以前那种藏着试探猜疑的调情不太一样了。不过他以前没心情掺合,现在更不会八卦。
    “他想做也做不了,我国没有全民dna数据库,记录的都是些有犯罪前科的人员、和失踪儿童的dna,如果他不是被拐卖的,基本不可能查到。”
    虞度秋大感惋惜:“这样啊。”
    过了片刻,帮忙搬椅子的周毅和娄保国完成任务,寻到了办公室来,周毅说:“今天来开会的人可真多,加座都坐满了……咦,纪队,你不去吗?我看卢小姐他们都在里头。”
    纪凛自嘲般轻嗤了声:“我没资格。今天是专案组大会,市局领导都来了,老彭让我别添乱。也好,反正我每次都帮不上什么忙,就在这儿等徐升消息吧。”
    娄保国大剌剌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纪队,你为这些案子付出了那么多,理应坐在里头啊!”
    “付出再多也没救下任何人,不是吗?穆哥、黄汉翔、姜胜……他们每一个人死之前,我都有过阻止的机会,可我做成什么了?一事无成。或许我早该明白,穆哥都对付不了的敌人,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娄保国愣住,难以置信地瞧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们几个当中如果有人率先认怂,那也绝不该是纪凛啊。
    “我去档案室查点资料,你们随便坐,别乱碰不该碰的。”纪凛合上资料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娄保国怔怔道:“小纪同志这回被打击得不轻啊……少爷,咱是不是该开导开导他?”
    虞度秋点头并朝外挥了挥手:“说得好,你们俩个跟上去,给他解解闷,今天不逗笑他罚你们一个月工资。”
    周毅、娄保国:“?”
    “逗笑了年终奖和明年假期翻倍。”虞度秋补充。
    “……”
    门口瞬间没人影了,走廊上传来逐渐远去的喊声:“等等!纪队!给你讲个笑话!”
    柏朝关上门,折过身,看见虞度秋已经坐上沙发了,冲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过来,陪我下会儿棋。”
    柏朝边走过去边掏出了手机:“你最近好像有点沉迷电子游戏。”
    “还不是因为家里那套棋子残缺了,哎,那可是阿廖欣在世锦赛上用过的棋盘,我让俄国工匠镀了金银,世间只此一套。现在送去修复了,最快也要十天后寄回,暂时只能玩玩这低级小游戏了。”
    “我看你玩得挺开心,注意视力。”
    虞度秋失笑:“你怎么跟我外公似的,这么啰嗦。”
    提起这个,他又感慨:“这次我遭到绑架,外公居然没来看我,只打了个电话,看来还是在生我的气,觉得我不该回国继续脑机接口的项目。他当初突然暂停接手岑小姐的研究,肯定也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柏朝举着手机,点开西洋棋游戏,先走了一步:“他心里很关心你。”
    “你又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虞度秋往后倒下,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肩,手也不愿抬,用嘴发号施令,“e7走e5。刚才纪凛在,我不方便问,但有件事,你老实告诉我。”
    “你问。”
    “你那晚就猜到姜胜是柏志明的另一个养子了,是不是?”
    柏朝正要触上屏幕的手指停顿在了半空,不知是在寻找相应位置的棋子,还是在思考别的。过了片刻,嗒一声落子音效后,正确地替他走出了第一步。
    “你怎么知道的?”
    虞度秋轻哼了声:“我当时心里揣测是警方泄露了我们在查姜胜的事,所以王后才丢出这颗弃子,但你却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姜胜不可能与警察勾结。这个疑惑我想了三天都没想明白,直到刚才,在纪凛的资料上,我看到他曾报过警。”
    柏朝一声不吭。
    虞度秋把玩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锋利的刀刃轻轻压过指腹,泛着冰冷的寒光。
    “我记得你曾说过,柏志明为了掌控你,会在虐待你之后,故意留给你报警的机会,而电话那头却是他找人假扮的警察,让你的希望彻底破灭,从此不再信任警察。这与姜胜的遭遇何其相似?柏志明或许先让人贩|子折磨他,等到他报警无果后,再挺身而出收养他,供他吃喝读书,那样一来,就能迅速收获一个效忠于自己、甚至比亲儿子更孝顺的养子了。我猜的对不对?”
    柏朝沉默良久,然后轻轻叹气:“你在这种方面倒是记性好得很。”
    “我在任何方面记性都很好。”虞度秋知道自己猜中了,语气难掩得意,“我还没问完。那晚你并不知道姜胜报过警的信息,只听到了他言语中对警察的不屑,光凭这点应该无法确定他也和你一样是柏志明的养子吧?一定还有其他讯息,是什么?”
    柏朝抿唇不言,握着手机,直到屏幕暗了,才开口:“是纹身。”
    “纹身?”
    “嗯,他的纹身颜色偏黑,是一种罕见的染料,洗不掉的,和我的一样。我身上的纹身,就是柏志明带我去纹的。”
    虞度秋还没见过他纹身的全貌,隐约记得是在哪个位置,当即蠢蠢欲动了:“给我看看。”
    柏朝按住了他伸向自己皮带的手:“你不骂我吗?”
    虞度秋莫名:“为什么要骂你?”
    “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件事。”
    “你没告诉我的事还少吗?”虞度秋收回手,重新按亮了手机屏幕,“下次别等我问,主动告诉我,或许我心情好了,再给你奖励。纹身不给看就算了,早晚能看到的,接着下……”
    柏朝抓住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接着不满足似的,又举到唇边亲了下:“你不当着纪凛的面问,是怕我真的与姜胜为伍、被警察抓起来吗?少爷,你这样做……难道是在包庇我?”
    虞度秋的手指轻轻蜷了下:“我才不会干这种违法的事,也没有舍不得你到这种地步,少自作多情。”
    柏朝低笑了声:“好,明白。我们继续吧。”
    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
    虞度秋不想被他瞧出心思,貌似随意地转了个话题:“你刚才说,你知道自己父母已经离世了,所以你记得自己变成孤儿之前的事?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柏朝又笑了:“这是你第一次过问我的私事。”
    虞度秋不以为意:“那又怎样?不能问?”
    “不是,你想了解我,我很意外。从来没听过你询问下属的私事,现在这么一问,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特殊。”
    虞度秋不屑低哼:“别太得意忘形,一旦出现比你更好的,我随时会替换掉你。”
    “没有更好的了,我是独一无二的。”
    “你这份狂傲确实独一无二。”虞度秋抬起胳膊圈住他的肩,歪过脑袋挨着他,“所以能说吗?”
    柏朝思考半天,又走了一步棋,终于开口:“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
    虞度秋等了会儿没等到下文:“就这样?”
    “也很爱我。”
    “……”虞度秋明白了,“不想说就算了,别敷衍我。”
    “我妈很喜欢木槿花,我记得家里种了不少。”
    总算有点信息量了。虞度秋回:“所以你的名字是你妈起的?”
    柏朝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一下就能猜中:“你怎么知道?”
    虞度秋摊手:“那天你告诉我木槿花朝开暮落的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你随柏志明的姓,但名字可能是亲生父母取的,寄托了父母对你的期望,柏志明应当没这个闲情逸致。如果你记得自己名字的寓意,应该也记得父母的大概情况,可你从来没说过,我有些好奇,就让人去查了你进福利院前的经历,可惜,你的档案似乎遗失了,院长也已退休,早就对你没印象了,想要了解只好来问你本人咯。f8走d6。”
    柏朝一时语塞,几个来回后,说:“我妈希望我永远迎着朝阳茁壮成长,不要经历黑夜,不要枯萎凋零,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我对他们的印象已经很遥远,所剩无几的回忆也支离破碎,没什么值得说的。”
    虞度秋不甘心地追问:“那你记得他们怎么离开你的吗?”
    “火灾,没逃出来。”
    虞度秋刚想说那死得也太痛苦了,一转眼瞧见他脸上神色,难得识趣地吞回了毫无同理心的话,安慰道:“嗯,火灾确实很难逃出来,姜胜不也是这么死的吗,他临死前想找的人或许就是他父母,你和他正好倒过来,你父母临死前一定念着你。”
    “……”柏朝踌躇几秒,最终放弃了教他区分什么是安慰什么是插刀,“未必,卢晴不是给我们听过那通电话的录音吗,对方说的是‘这次任务完成,就告诉你他在哪儿’,而不是‘他们’或者‘你父母’。”
    虞度秋:“如果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又会是谁?眼看着线索越来越多,但我怎么感觉每发生一起案子,都像拔萝卜带出泥似的,又牵扯出新的谜团?我现在急需一条阿里阿德涅之线,助我找到怪兽,走出迷宫。”
    柏朝想问这个典故出自哪里,一扭头,鼻尖恰好擦过虞度秋的脸颊。
    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什么时候靠这么近的?
    彼此的呼吸吹拂在对方脸上,视线逐渐缠绕到一起。
    一触即发的距离。
    柏朝果断抛开那愚蠢的手机游戏,整个人压过去。虞度秋早有准备,立即抬手挡在中间:“少来。”
    柏朝只亲到了他的手掌心,也不介意,凭借体格优势将他压在了沙发上,迟迟不肯起来,亲完手心亲额头,接着拥住了他,亲吻他阳光下银光闪耀的头顶发丝。
    虞度秋很少被人用这个姿势拥抱,总觉得他俩位置应该反过来,但柏朝肩宽臂长,抱人确实挺舒服,他也就懒得动了,窝在对方怀里,闷声问:“什么时候跟我上床?我想看你的纹身。”
    “……”柏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微哑醇厚,“少爷,你真会破坏气氛。”
    “现在不就是上床前的气氛?”
    “现在是我想抱你亲你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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