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证明,虞度秋信誓旦旦提出的大多数看似疯狂且荒诞的项目,最终都获得了超高回报率。在科创这一块,别说整个平义市,恐怕全国都找不出几个像他一样敢作敢为、眼光毒辣、又能力出众的创业家。
    27岁,百亿身家,是最有说服力的依据。
    眼看着众人的态度有所动摇,最会察言观色的杜书彦当即站了出来,第一个拍马屁:“虞总既然这么有信心,那一定是胜券在握。不知人体测试的审批什么时候能下来?到时候可要让我们开开眼界啊。”
    “我没申请。”虞度秋轻飘飘道。
    “……”
    台下支持他的和不支持他的人都沉默了。
    徐升嘴角抽搐:“他开这个发布会到底是想干嘛?来耍人玩的吗?”
    杜书彦心里估计也是无语至极,尴尬地找补道:“还是早点申请比较好,可能要审很久,别耽误了你的研发进度。”
    虞度秋叹气:“不是我不想申请,实在是条条框框太多了,什么人权啊伦理的,麻烦得很。那些自愿吸|毒的人,自己都不要命了,还给他们人权干什么?”
    杜书彦赔笑:“没办法,你总要照章办事……”
    “未必,既然国内不方便,那我就去国外呗。”虞度秋话音忽变,咧开一个叫人发毛的笑,“某些落后国家医疗条件不好,许多饱受毒|瘾之苦的人甘当试验品,对他们来说相当于死马当活马医。我打算去国外跑一趟,招募志愿者做实验。”
    杜书彦傻眼了:“啊?去国外?”
    “对,这也是我今天召开发布会的主要目的——想告知各位,我的下一步研发计划。本打算放到演示之后讲这件事,没想到各位如此关心项目的后续,只好提前爆料了。”
    发言台旁的黑暗角落中,赵斐华的眼皮跳得快起飞了,惴惴不安地问身旁的小保镖:“这是稿子里的内容吗?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出国计划?你听过吗?”
    柏朝摇头:“你没发现他根本没带稿子吗?”
    上台测谎的事早已被抛到一边,裴鸣这会儿倒是愿意搭腔了:“嗯,是条可行的路子,不知虞总打算去哪儿做实验?“
    虞度秋悠悠道:“还没想好,我很少去第三世界国家做生意,人生地不熟,何况这次是与毒|品有关的人体测试,很可能遇到危险,恐怕需要熟悉当地的人牵线搭桥。如果哪位愿意协助,我允诺他15%的股份。”
    裴鸣镜片后的眼睛顿时一亮:“虞总这么慷慨?”
    不光是他,台下嘉宾除了警方,统统骚动起来了。
    通常后期加入创业公司的ceo都只有10%的股份,15%的股份意味着什么?绝对的话语权!
    从不稀释股权的虞度秋居然愿意让出新公司15%的股权!谁不争取谁是傻子!
    方才出言讥讪的钱总立刻变了嘴脸,谄媚道:“虞总,我在泰国有个橡胶厂,对当地还算熟悉,据我所知,吸|毒的人不少。”
    又有人道:“那还是越南吸|毒的人数多一些,它既是毒|品生产国,又是金三角毒品流向国际市场的中转站。我在那儿有个手机零件加工厂,跟政府部门有合作,办什么事儿都方便。”
    纪凛听着黑暗中传来的一道道声音,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这些人都在国外有厂?咱们市的跨国公司老总齐聚一堂了?”
    徐升:“裴鸣不也有……我日,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什么?”
    徐升还没组织好语言,语序混乱:“别是我猜的那样,靠,太乱来了这小子,怎么能这样?”
    纪凛刚要张嘴问,台上的虞度秋已经做出了抉择: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直接去金三角地区做实验呢?样本更丰富,得出的数据也更可靠。”他缓缓转头,仿佛一台早已设定好目标的冰冷机器,射出的视线准确无误地盯住了坐在头排的裴鸣,“裴总,你应该对缅甸很熟悉吧?要不,你带我去?”
    裴鸣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下。
    与此同时,赵斐华死命拽住了突然发神经要冲上台的小保镖,恼火地低吼:“你干嘛!快回来!”
    “他不能去,我要阻止他。”
    “你阻止不了!还没看出来吗?他就是想找一条正大光明的理由押着裴鸣一起去缅甸查案,警察都阻止不了!”
    台下的警察确实阻止不了,尽管徐升此刻十分想冲上台揪起虞度秋的领子臭骂他一顿。
    不让你去非要去!上赶着送死吗!
    两位老警察还算冷静,冯锦民评判道:“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穆浩怎么会有这种朋友。”语气中满满的苛责。
    纪凛抿了抿唇,忍不住争辩:“穆哥把他当朋友,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冯锦民貌似不经意地瞥来一眼:“你这么在意穆浩的案子,也有自己的原因吧?”
    纪凛脸色一僵,没再接话。
    彭德宇的态度偏向赞同:“我觉得这小王八蛋这招挺聪明的,假使凶手真是裴鸣的人,那他带着裴鸣,就相当于有了个人质,凶手即便想动手也得顾忌裴鸣的安危。且听裴鸣答不答应吧。”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见裴鸣波澜不惊道:“嗯,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我司在孟休有个矿场,与政府有合作,虞总需要我帮忙征召志愿者的话,我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那太好了,我还能顺带去原产地采购一手红宝石。”虞度秋高兴道。
    杜书彦瞧他俩聊得正欢,大约是看不惯裴鸣独占风头,有意无意地提了句:“孟休出产的红宝石有黑斑,品质不算最佳,抹谷的鸽血红才叫极品。”
    虞度秋想了想:“倒也是,不过没关系,我听说裴总在那儿也有矿场?”
    裴鸣的神色微微一顿,接着稀松平常地笑笑:“有是有,不过那边已经开采不出多少鸽血红了,我们家的矿场废弃已久,就一个偏远山区小村庄而已,没什么看头。”
    虞度秋微愣,紧接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即便如此,那儿也是举世闻名的红宝石之乡,我很想去亲眼见识一下,不知裴总可否行个方便?”
    裴鸣一时陷入了沉默,时间长达三四秒。
    连台下其他宾客都察觉不对劲了。
    虞度秋开了金口,指明要把这个天大的馅饼送给裴鸣,裴鸣只需带他去参观下自家矿场就行,又不是什么难事,竟然会迟疑。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与此同时,纪凛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儿听过抹谷这个地名——两个月前,夏洛特的晚宴上。
    “……裴卓送给杜苓雅的那对耳坠,是鸽血红宝石,只有抹谷矿区出产。”他一边低喃,一边迅速捋清思路,“那对耳坠分明是近期开采出的原石加工而成,裴鸣却说抹谷的矿场‘废弃已久’……他在说谎!”
    徐升也心生疑虑:“裴鸣为什么不愿意带虞度秋去那儿?必有蹊跷,会不会……柏志明就躲在那儿?他经常去缅甸出差工作,肯定对这个矿区很熟悉,在那儿定居应该不成问题。”
    冯锦民浑浊的眼珠一凝,积年累月塑造出的威压令他一开口便像是命令:“立刻联系云南那边,让缅甸警方在抹谷的各个出入口设置关卡,重点搜查该地区。就算柏志明不在那儿,也一定有问题,或许那儿留存了裴先勇曾经贩|毒的证据。”
    徐升立刻答“是”,迅速把事情吩咐了下去,并问:“可以申请对裴鸣的手机实行监听吗?万一他通风报信,我们能第一时间知道。”
    冯锦民肃色摇头:“市局的审批手续很严格,没有确凿的犯罪证据,批不下来。”
    徐升失落地叹气。
    彭德宇道:“别泄气,目前柏志明未死的消息,只有我们和虞度秋他们知道,虞度秋不可能对外人乱说,裴鸣若是嫌疑人,他应该以为我们还被蒙在鼓里。而且这场发布会结束的时候,关卡应该已经设好了,柏志明就算知道我们在查他,也没那么容易逃出去。”
    裴鸣在几秒的犹豫后,垂眸推了推眼镜,再抬眼时,脸上已看不出一丝迟疑:“既然虞总想去,我当然乐意奉陪。”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虞度秋绕了这么一大通圈子,终于达成目的,接着返回正题,“抱歉,扯远了,接下来,我还是先给大家演示一下这个设备如何佩戴吧……”
    台下其余嘉宾长吁短叹,为自己错失一次绝佳入股机会而惋惜。
    两小时后,发布会结束,展厅灯光亮起,许多人没急着走,都想上去和虞度秋攀谈两句。
    裴鸣起身整了整西装,给裴卓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动声色地往门口走。
    “裴总,等等!”杜书彦出声叫住了他们。
    裴鸣回头,目露不悦:“杜总还有事?”
    “一点私事。”杜书彦比他矮小半个头,气势上就不如人,只能仰头看他,“是这样的,我想替阿雅问问小卓,最近是不是很忙?阿雅说挺久没见你了。”
    裴卓一听见杜苓雅的名字就挪不动脚步了,急忙回:“没有没有,我是怕苓雅烦我,想着过几天再去找她,她……主动提起我了呀?书彦哥?”
    尽管知道裴鸣和杜书彦互相看不顺眼,但杜书彦毕竟是杜苓雅的亲哥,裴卓不敢得罪,语气相当恭敬。
    裴鸣瞥向他,用凌厉的眼神镇住了胳膊肘马上就要拐出去的弟弟,回杜书彦:“杜小姐之前对小卓冷冷淡淡,好像没那个意思吧?况且她刚和度秋解除婚约,怕是还没走出情伤呢,找小卓无非是想有个人陪着,未必有别的想法。杜总,你还是让他们顺其自然吧,没必要强行撮合。”
    杜书彦笑笑:“阿雅她内向,不好意思说,但小卓对她的好,她心里都懂。我们推波助澜一把,也没什么不好嘛。”
    裴卓连连点头,显然更支持杜书彦的说法:“谢谢书彦哥,麻烦你了。”
    裴鸣恨弟不成钢,也不想跟杜书彦多废话,冷声道:“抱歉,杜总,我们还有事,先回趟公司。走了,小卓。”
    裴卓不敢忤逆他哥的意思,怂怂地答应了。
    杜书彦看着裴鸣转身离去,叹息道:“哎,有个这么强硬的哥哥,你真是不容易。”
    裴卓:“还好啦,我哥他是担心我,因为我总给他添乱……也给你们添乱了,书彦哥,要不是我送了苓雅那副耳坠,她可能已经和虞度秋结婚了,你应该也觉得虞度秋更好吧……”
    “诶,这是哪儿的话,他们本就不适合,早晚要分的。我觉得你很关心苓雅,跟她也很般配,别妄自菲薄。”
    裴卓眼睛亮起:“真的啊?”
    这时,已经走到远处的裴鸣回头,看到自家傻弟弟还在跟仇人有说有笑,立刻高喊:“裴卓!”
    被喊全名的震慑力过于巨大,裴卓一个字也不敢多聊了,匆匆道别杜书彦,夹着尾巴溜了。
    杜书彦兀自笑了笑:“他比他哥单纯多了。”
    身后的秘书悄声回:“不如说是蠢。”
    “蠢也比精明好,起码打交道不费神。咱们失去了一棵大树,找棵小树傍一傍也好,起码他容易控制。”杜书彦边说边转身,看向发言台的位置,“像度秋他,就太难应付了……咦,他人呢?”
    本该站在发言台前的人不见了,正在应付众位来宾的是赵斐华,眼镜被人群挤歪在鼻梁的一边,手忙脚乱地发着名片:“虞总有急事!先走了!各位对这个项目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我!”
    黑布落下,后台准备室的门砰!地砸上。
    虞度秋被人拽到这儿,甩进了门内,尚未站稳,那人又从身后紧紧拥住了他。
    “别去,太危险。”
    隔了两层西装,男人的体温倒不明显,但禁锢他的双臂力气惊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一时竟挣脱不开。
    “危险哪里都有,所以需要你来保护我,而不是干涉我的决定,我的王后。”
    柏朝的脸深埋于他脖颈间,把冰冷的项链捂得温热,低声说:“我怕我保护不好你,柏志明的为人我最清楚,我去找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这个打算里不能有你,否则没法成功。”
    “噢,嫌我会拖你后腿?”
    “不,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出事。”
    “那就别让我出事,用实际行动履行你的职责,而不是让我为你的无能而退缩。”虞度秋卯足了劲儿,一节节掰开他的手,成功抽身而退,拉开两米距离后,冷眼瞧他,“我一再对你破例,对你另眼相待,是以为你懂我,会无条件地支持我的一切决定。如果你也要拦在我面前,那很抱歉,我随时能让你消失。”
    柏朝仍以拥抱姿态张着双臂,怀里却是空的,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的眼神总是深沉而遥远,镇静而漠然,不徐不疾,仿佛没有任何情绪。说好听点儿,叫无欲无求,说难听点儿,或许叫麻木不仁。
    但在这一瞬间,虞度秋似乎看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痛苦。
    消失的速度太快,往他心上锋利地割了一刀,便无影无踪了。
    只剩下一如既往的、如深潭般的沉寂。
    “……不用随时,就现在吧。”
    虞度秋没听明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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