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朝解开了指纹锁,虞度秋跟着他往里走,边观察边说:“你起码在物质上过得比姜胜和刘少杰强,他俩只能租房,你还有别墅住。”
    走在前头的柏朝没吭声。
    而虞度秋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是往楼下走?卧室不都在楼上吗?
    他们最终停在了地下的一扇门前,相比起一层的富丽堂皇,这个角落可以用阴冷瘆人来形容。
    柏朝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开了灯:“这是我的房间。”
    ——不到五平米的无窗地下室,几乎仅容得下一张窄床,床头上方嵌了个木柜,可以放些衣服和杂物,四面墙都没刷漆,灰黑的水泥色吸走了部分灯光,即便开着灯也觉得昏暗,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发霉潮湿的气味,感觉随时会有蟑螂或老鼠从角落里窜出来。
    一般人看见这样的卧室,震撼之后往往会涌上同情。
    但虞度秋愣神之后,只问了句:“你就让我睡这种破地方?”
    柏朝也没计较他的自私,回:“其他房间,包括客厅,柏志明都睡过,和不同的女人,太脏了。”
    虞度秋想说我的床上也睡过不同的男人。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否则小柏眼狼的脸色恐怕会比水泥墙还黑。
    柏朝轻轻掀了还是冬天盖的棉被,扔在地上,说:“床是干净的。”
    然后又从床头的柜子里取了件外套:“衣服也是干净的,你盖着睡。”
    虞度秋隐约看见柜子里还有些瓶瓶罐罐和纱布。
    他站在门口,五味杂陈,最终叹气,屈尊走了进去——两步便到了床边。
    “看在你为我卖命的份上,我就勉强睡会儿吧。”
    柏朝轻轻一笑:“谢谢少爷。”
    小床比想象中软和点,但实在太小,虞度秋一米八多的个子躺上去,小腿肚以下腾空在床外边。
    而且进入地下室之后,空气中的霉味愈发浓烈,似乎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虞度秋扫到木门背后有大片的暗色印记,直觉这股味道是从那儿传来的,问:“门后面是怎么回事?这里死过人?”
    柏朝不咸不淡道:“没有,只是木头腐朽了而已。”
    他边说边靠近了些,用自己身上的清新皂香冲淡了这股难闻的气味。
    虞度秋笑了笑:“你还挺注意个人卫生,从第一次见你的那晚起,身上就有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柏朝也对他笑:“以前又脏又臭,被人嫌弃,所以比较注意这方面。”
    “被同学嫌弃吗?”
    “不止。”柏朝扯了扯他身上的外套,“你热吗?”
    “还好。”
    阴冷的环境在这个季节倒成了优势,解暑降温的效果一流,体感还挺舒服。
    虞度秋侧过身,蜷起长腿,本打算伴着这股淡香眯一会儿,却见柏朝垫着被子往地上一坐,不声不响地盯着他。
    ……困意全无了。
    柏朝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妈妈哄小孩儿似地:“不用管我,我就想多看你几眼。”
    “说得像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说不定呢。”
    虞度秋皱眉:“柏志明有那么可怕吗?充其量就一中年大叔,哪怕再加个’王后‘,面对面碰上,也不会是你和老周他们的对手。”
    柏朝“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虞度秋觉得他反应奇怪,眼神中好像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但他的眼瞳太黑了,瞧不真切。
    虞度秋刚想开口问怎么了,又听他说:“我在这间地下室生活了十几年,每个晚上都很想你。”
    “又装腔作势。”虞度秋压根不信,“你认识我才九年,哪儿来的十几年?而且自从你成年工作后就不怎么在家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柏朝沉沉地笑了声,低着头掰了会儿自己的手指,说:“反正有很多年了。没想到你会跟我来这儿,睡在我的床上,像在做梦。”
    反矫专家虞度秋用力掐了把他的俊脸,满意地听到他疼得倒吸气,接着问:“现在还觉得像做梦吗?”
    柏朝猛地抓住他正打算缩回去的手。
    湛黑的眸子注视着他,然后脸慢慢靠了过来。
    虞度秋侧躺着没动,脑袋就枕在床边,看着他一点点接近,最后唇上不出所料地一湿。
    柏朝舔了舔他的嘴唇,然后稍稍歪过头,整个儿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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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度秋缓缓回神,想抽回脚,却被抓住不放。
    柏朝的喘息未平,捧起他的脚,在脚背上印下一个热气腾腾的吻。
    然后放下,起身,说:“我去找纸巾。”接着出了地下室。
    虞度秋的脚踩在地上铺的棉被上,被子还算松软,但洗得起球的被罩太毛糙了,触感很痒。
    像它主人的那双手一样。
    他撑着床沿,也不知是太乏了还是怎么的,脊背无力地垂下去,脸埋在了手心里。
    沉寂的地下室内安静得仿佛无人存在,过了好一会儿,虞度秋才抬起头,手伸下去,摸了摸自己被亲吻的脚背。
    柏朝很快去而复返,擦干净了两人身上所有不得体的地方,然后说:“我刚刚刷牙漱口了。”
    虞度秋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挪动跪地的膝盖又来到自己面前。
    原来是索吻的意思。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接吻?”虞度秋受不了地推开他,“该不会是我当年吻技太好,让你魂牵梦萦吧?”
    “差不多。”柏朝没能得手,就亲了亲他的手掌,然后坐回原位,一条腿平放,一条腿曲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尚未熄火的黑眸深不见底,定定地瞧着他,声音还有些哑,“你还睡吗?不睡就回去吧。”
    虞度秋:“你引我来这儿就是想做这档子事?”
    柏朝无辜地摇头:“在我想做的事里,你在下面。”
    “那你只能做梦了。”虞度秋对这个话题毫无探讨兴趣,转动视线把这间小得可怜的“卧室”尽收眼底,问,“我不明白,住这种地方和露宿街头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不逃?找警察应该能帮你吧,最坏也就是再变回孤儿,你又不是没当过。”
    “……”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恐怕下一秒就鼻青脸肿了,但对象是虞度秋,柏朝除了原谅,别无他法。
    “涉及到很多无奈,等抓住柏志明以后跟你说。”
    虞度秋:“看着我眼睛。”
    柏朝坦然回视。
    审察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走了一遍,虞度秋哼哼两声:“行吧。”
    司机赵师傅就等在别墅外边,本以为老板怎么也得睡个把小时后才出来,没想到一小时不到就打道回府了。
    虞度秋刚坐进车里,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他拿起看了眼,对另一边钻进来的柏朝道:“纪凛说,他们专案组协商好了带哪些人赶赴云南,出发日期也定了,下周一。”
    柏朝平淡地答了个“好”字。
    后视镜内,别墅的轮廓逐渐缩小,最终隐于扶疏枝叶中,再也看不见了。
    “小柏眼狼。”
    “嗯?”
    “既然从这个‘家’里出来了,就别回去了。”虞度秋闭着眼,手指在扶手上敲着熟悉的旋律,梦呓似地低声说,“无论你身后是怎样的路,都别往回看。跟着我,往前走,明白吗?”
    柏朝沉默几秒:“你愿意带我走多远呢?”
    虞度秋无声地勾唇:“只要你不回头,可以是很远。”
    “比其他人都远吗?”
    “和你的生命一样远。”
    柏朝怔怔看他,忽而笑了:“好,我会努力活着的。”
    “加油。”虞度秋敷衍地挥挥手,“困了,睡会儿,别说话。”
    柏朝果然不再出声,但了几分钟,他自言自语似地轻声说:“我不会回头的。”
    然而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想过,路并不是只有前进和后退两个选择。
    即便一直携手往前走,也可能会遇到无可避免的分叉,一旦踏错一步,就会渐行渐远,甚至背道而驰,从此,再也无法回到同一条路上。
    作者有话说:
    块:踏错了我就把两条路修到一起,莫慌
    第78章
    8月20日,平义市上空乌云翻滚,天幕低垂,将整座城市笼罩在无尽的灰蒙之下。
    洪良章撑着老腰,站在窗边仰望了会儿这阴沉沉的天气,愁叹:“不会下雷阵雨吧……少爷,要不你等明天放晴了再去?正好明天贾晋他们就到了,多带几个人,凑个吉利数字,现在13个……这数字不好啊。”
    虞度秋刚戴上那块有诅咒嫌疑的鹦鹉螺手表,抬起胳膊,让临时男佣柏朝翻折衬衫袖口,回道:“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没雨,而且13是西方文化中的不吉利,这儿是中国,没有救世主,也没有背叛主的犹大,中国文化认为13是个吉利数字,比如佛教有13宗,代表功德圆满。咱们迷信也得看地点好吗,洪伯?”
    洪良章听得一愣一愣:“是吗,这我倒不清楚……”
    娄保国偷偷对周毅耳语:“这算不算用迷信打败迷信?”
    周毅没工夫搭理他,捣鼓着自己的手机:“去去去,忙着呢。”
    “忙啥啊你?”
    “小果快开学了,作业还剩一大堆,这个暑假事情太多了没好好监督她……哎,马上要出国了,不知道哪天回来,我在跟她爷爷奶奶说,盯着她点儿。”
    虞度秋站在试衣镜前孤芳自赏,闻言忽然想起来:“对了,平中那起案子查得怎么样了?还没找出放照片的人?”
    周毅摇头:“小果说他们学校的学生都被警察调查过了,但没查出可疑分子,要么是作案人撒谎水平高超,要么……确实不是校内人员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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