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又怕刘少杰发现后鱼死网破,把她的裸|照发出去,于是恳求穆哥暂时别声张。穆哥那会儿以为就是遇上了地痞流氓想劫财,想着先搞清楚状况再往上报,所以26日晚独自去跟踪了刘少杰。”
    “没想到,刘少杰还有上线,也就是柏志明。穆哥无意中探听到,他们聊起被警方截获的那幅画,怀疑他们就是邮包案的毒|贩。于是穆哥27日晚又去找了吴敏,想试探她是否了解更多内幕,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然而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已全部落入‘王后’眼中。吴敏遭到了更可怕的死亡威胁,迫于淫威,给穆哥下了迷药,带他去了巷子,结果自己还是难逃一死……”
    “后来发生的事,穆哥也不清楚了,他一直被药物控制着,时醒时睡,柏志明把他藏在了江学小区的出租屋里,等风头过去了,2月的时候带他偷渡出国,然后就一直关在山上,直至被我们解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柏志明和背后的人没杀他,只隐约听到柏志明给那人打电话,那人似乎认为他还有用,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纪凛说完这一长串,他们也走到了住院大楼的门外,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觑,火热的阳光一下子烘暖了身体,可这起案件的前因后果却叫人心中发寒。
    无辜的女孩被逼成为杀人帮凶,自己也命丧黄泉。正直敬业的刑警落入险恶的圈套,被折磨得形销骨立,苟延残喘。命运多舛的孤儿被罪犯培养成了罪犯,最终被他们敬爱的养父亲手送上不归路。而憎恶父亲恶行的儿子却出于自保,阴差阳错地走上了父亲的老路,仿佛上天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每一个人的命运原本都不至于沦落至此,可背后的推手视他们的性命为草芥,随意地利用摆布他们的人生,将他们当做达成自己目的的棋子,榨干他们的价值,丢弃时毫不犹豫,绝无人性可言。
    如今推手之一的柏志明已死,可他也只是一颗冲锋陷阵的骑士,背后隐藏得更深的、从未露面的国王与王后,究竟是谁?
    煎饼小店已经在望,穿过马路就能到达,纪凛边等绿灯边接着说:“柏志明的手机我们已经查了,这人老奸巨猾,逃跑前就把证据删光了。他的女友我们也审了,和刘少杰一样犟得很,什么都不肯说,坚称自己也是受害人,我们没有确切证据,目前奈何不了她。看来……只能从头查起了。”
    虞度秋低声一笑:“跟我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吧,纪队?我不信你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个路口的红灯似乎尤为漫长,纪凛顶不住旁边射来的逼问视线,清了清嗓,说:“哦?你觉得我们应该有什么头绪?”
    “穆浩说裴鸣是受害人的那一刻我就开始怀疑了,但当时我脑子里都是别的……你知道的,就没去想这件事。后来我才开始思考——若是柏志明想杀裴鸣,销毁自己的把柄,他许多年前就能动手了,何必对裴鸣俯首称臣那么多年?极有可能……是他的上线想杀裴鸣。”虞度秋的发色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但更夺目的是他眼中的森森锋芒,“想害穆浩的罪犯很多,想害我的仇家也很多,但处心积虑害裴鸣的人,应当是不多的,他这人对外八面玲珑,鲜少在生意场上得罪别人,所以调查名单应该很短。一一排查,不信揪不出国王。”
    纪凛轻啧了声:“还真是瞒不住你,专案组已经列出名单了,他的同行竞争对手、与裴先勇有旧仇的、可能争夺家产的亲戚……这些人我们都在查了。凶手落网,是迟早的事。”
    虞度秋挑眉:“名单能给我看看吗?”
    纪凛:“凭啥?这是内部机密。”
    “凭我是穆浩的挚友,你是不是该讨好我?”
    “呸!什么挚友,你自封的吧?穆哥的朋友多了去了,哪儿像你,朋友屈指可数。”
    “是,我朋友少,但我有男朋友,你们两个呢?”
    “……”纪凛哑口无言了半晌,“……我做梦都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幼稚的炫耀。”
    “那说明你做的梦还不够富有想象力。”虞度秋一撩发丝,银发闪烁,潇洒俊美,惹来周围路人频频偷瞄,他早已习惯被万众瞩目,根本不知道收敛,反而愈发张扬,“我不仅有对象,还有颜、有钱、有名,我想要什么得不到,差你这一条小小的‘机密’吗,嗯?小可怜?”
    “……”纪凛真想一拳把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揍回那晚的井底,让他睁大眼睛看看当时谁才是失魂落魄的小可怜。
    “……算了,不跟你计较,拉低我的档次。”纪凛再三深呼吸,压下心头怒气,眼见着红灯变绿灯了,赶紧把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拽离围观人群。
    煎饼果子店做的是早餐生意,虽然全天都卖,但这会儿已经十一点了,比不上隔壁家常菜馆生意红火,门庭冷落,老板坐在店里看剧,余光瞥见有客人径直而来,连忙按下暂停,起身欢迎:“你好,想吃什……”
    这位客人发色古怪就算了,眼神也古怪,扫了遍五花八门的食材,问:“不是卖水果的吗?”
    纪凛在老板出声前拦下了这位没常识的大少爷,熟练地报出所需:“要两个全家福,谢谢。”
    “诶,好咧。”
    虞度秋看着老板舀起一大勺面糊,倒在加热的铁板上,再用小铲子将面糊均匀地摊平,砸上一颗鸡蛋,香气立马扑鼻而来。
    等待的间隙,纪凛接着刚才的话题:“虽然名单不长,但查起来也需要费些时日,我姑且问一下,你觉得国王和王后最有可能具备什么样的特点?或许能让我们缩小范围。”
    虞度秋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煎饼果子的制作过程,仿佛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学习的同时还能一心二用:“唔……兵升变?”
    “……啥玩意儿,说人话。”
    “西洋棋中的一种走法,当一方的士兵到达底线后,可以变成任意一种棋子,除了国王。”虞度秋回眸,偏浅的眼瞳中闪过一道锐光,“我们之所以没发现他们,或许是因为,他们一直以士兵的形象出现,让我们误以为他们无足轻重,掉以轻心,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已经杀到了我方底线。但倘若真是如此,他们未免太不守规矩了,连国王都伪装成了士兵。”
    纪凛经过这两三个月,已经能基本理解他那抽象的比喻了,咂摸了会儿,觉得还挺贴切,问:“你心里有人选吗?”
    虞度秋耸肩:“我不敢再猜了,万一又猜错误导你,我担不起这个责任。而且说句实话,我此次回国的目的都已达成,穆浩得救了,岑小姐的案子也沉冤昭雪了,剩下的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纪凛一愣,仿佛看见了什么奇景,愕然道:“以前不让你掺和你非要趟浑水,现在你都快成咱们专案组的编外人员了,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打算退出了?”
    “因为这已经不是我想下的棋局了。对方完全破坏了规则,摇身一变成为国王,被逼急了就掀翻整副棋盘,太危险了。我们这回差点儿全军覆没,你还要我去以身涉险?”
    纪凛亲身体会了这趟出国的惊险,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也不是让你冒险的意思……但我以为你不在乎危险。”
    虞度秋微笑:“以前是不在乎,人类原本就很脆弱,天上掉下的一块石头,地上扔的一片香蕉皮,甚至吃的一粒糖果,都有可能是杀死人的凶器,如果因为恐惧意外而战战兢兢地活着,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不信来生的,我就要这一生活得随心,活得精彩。但是,现在想法变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有人了。我想活得久一点,想看看他老了是不是还那么迷人,是不是还那么爱我。如果当我垂垂老矣、弥留之际,他仍旧白首不离,忠心于我,那我的这一生,才叫精彩,才算完整。”
    第102章
    车来车往,人声喧哗,老板热火朝天地做着煎饼果子,没听见他俩聊什么,刷上甜面酱后,问:“要辣椒吗?”
    虞度秋摇头:“我不要了,不过穆浩爱吃辣,纪队,要给他加辣吗?”
    纪凛呆呆地看着他,还没从刚才那番话中回过神来,眼前一只手晃过,才恍然惊醒:“什么?哦哦,不加辣,穆哥现在还不能吃辛辣的。”
    老板“诶”了声,接着撒香菜葱花。
    “你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纪凛忍不住说,“柏朝改变了你好多。”
    虞度秋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你不也一样吗?如果不是穆浩,你还是那个爱哭的弱鸡吧?”
    “……”纪凛额角绷起青筋,“虞、度、秋,我难得夸你一句,你能别找揍吗?”
    虞度秋嬉皮笑脸地后退一步,躲到安全地带:“好了,不跟你开玩笑,说正事——虽然我不会再直接参与调查,但人还没抓到,我也不甘心。如果你们需要我出资出力,尽管开口,就当是我的天使投资了。还有,柏朝也会继续配合你们的调查,我不能保证他什么都说,但至少,他不会害你们。”
    纪凛哼了声:“那可不一定,他那天在审讯室,居然当着我们那么多人的面撒谎,一边装出不认识刘少杰的样子,一边故意让刘少杰以为他会杀了我们所有人,哄骗刘少杰说出了柏志明的所在地,城府太深了。我觉得他是柏志明三个养子里最可怕的,所有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相是什么。”
    虞度秋不以为意:“你也说了是’哄骗‘,你们警察审讯犯人时,难道就没使过诈?只要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不就行了。”
    纪凛:“你是他对象,当然向着他。从我的角度来看,应该要把他关起来好好审一审,他的行径太可疑了,哪有受害人遭受虐待还不报警、继续待在加害者身边十几年的?柏志明又没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也经济独立了,为什么不跑?我想来想去,觉得他没必要忍辱负重这么久。”
    老板开始做第二个煎饼了,一模一样的流程,虞度秋便没兴趣看了,转头道:“如果他逃出来报警,那柏志明顶多判个虐待儿童的罪名,他显然觉得不够,想让柏志明死。”
    “他与柏志明同住,杀人的机会多的是,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为什么?虞度秋心中无奈地想,这小木头果然没领悟那晚柏朝在矿井之上说的话:
    「这个纹身不会让我堕入地狱,因为它代表我唯一信仰的神明。」
    「它只会一再提醒我,不能堕落,不能犯错,因为能长伴于神明身边的人,一定是干干净净的。」
    等到纪凛领悟的那天,恐怕会更加暴跳如雷吧,还是暂且不点明为妙。
    “这恰恰说明他遵纪守法,心地善良,不是吗?”虞度秋凉飕飕道,“你怀疑他有犯罪之心,先拿出证据来啊。”
    “……你偏心偏得都快到外太空了。”
    “我不偏心我对象,难道要偏心别人的对象吗?”
    纪凛反应了半拍才意识到‘别人’指谁:“你少胡说八道!”
    虞度秋抿唇一笑:“他的动机我不知晓,也不想逼问他。我更好奇的是,他是怎么知道柏志明和裴先勇曾经犯下的罪行的?那会儿他才七八岁呢。”
    纪凛也在想这事儿:“或许是裴鸣说的?”
    “裴鸣巴不得这件事永远尘封,绝不可能对人提起,裴卓应该也不知道,否则他就不会是现在无忧无虑的蠢样了。”虞度秋说到这儿,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们局长最近怎么样?我上回也问了他这件事,他好像了解点儿什么,说要打电话给我外公。”
    纪凛莫名:“他挺好啊,你要是想知道,直接问你外公呗。”
    “我倒是想,但他老人家好像还在因为二叔的事生我的气,这两个月都没给我打电话……算了,今天回去给他打一通,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虞度秋叹气。
    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虞大少爷也不敢面对的人,纪凛登时对那位德高望重的虞院士多了几分尊敬。
    老板做完了两个煎饼,装进一次性纸袋里,又套了个塑料袋,递给他们。
    虞度秋早上消耗了大量体力,肚子正饿,闻到扑鼻而来的香气,用力地吞咽了下。
    纪凛掏出一个:“你先趁热吃吧。”
    虞度秋瞅了眼铁盘旁边的蔬菜、里脊、香肠……统统装在敞开的盘子里,马路边上人来车往,不知飘上去多少细菌灰尘。
    “我闻闻就行,方法记住了,回去让我家厨师做,这儿做的不太干净。”
    “……”纪凛的怒气值瞬间飙上来,“请你吃还挑三拣四?不吃干嘛不早说?我还买两个,一个全家福有多贵你知道吗?我平时自己都不舍得加这么多配料!”
    虞度秋闻言,震惊地指向小店上方的价目表:“不就20块吗?20块的早饭你也吃不起?我的天……你比我想象中还穷啊,纪队。”
    老板做完这单,正打算坐下继续看刚刚暂停的电视剧,差点儿被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震得跌下椅子:
    “虞、度、秋!你给我滚!!”
    这个煎饼果子最终进了柏朝肚子里,虞度秋挨骂之后还算明事理,道歉说:“我没有嘲讽你穷的意思,只是你的经济水平确实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听着比嘲讽还伤人!
    纪凛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喂穆浩吃了两小口煎饼,结果恰好被查房的孙兴春抓个正着,怒火冲天地把他们几个全轰了出去。
    三个人呈一排站在走廊上挨训,活像上课讲话被老师赶出课堂罚站的小学生。
    孙兴春劈头盖脸地大骂了一通,等他走后,三个人都重重松了口气。纪凛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自己把剩下的煎饼果子吃了,虞度秋调侃了他一句“间接接吻啊”,小警察瞬间整张脸红透,心虚得病房都不敢进了。好在这时回了趟家拿东西的穆浩爸妈也回来了,用不着他们再守着。
    三人一块儿道了别,走出病房,纪凛脸上降温了些,侧目问柏朝:“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柏朝平淡道:“没聊什么,也没做什么,不信的话,你可以查病房的监控。”
    纪凛的目的被识破,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纪队,但我发誓,我事先并不知道柏志明对穆警官的所作所为。”柏朝竖起戴戒指的那只手,“如果我撒谎,你现在就可以开枪。”
    “喂喂,问过我意见吗?”虞度秋嗔怪道,“这样吧,纪队,正好今天没事,他的伤也差不多恢复了,你带他回警局审一审,这样你也能放心了。”
    纪凛正有此意:“早就想带他去了,前几天忙着审裴鸣,你又说他受了伤需要休养,我才一直没找他。那择日不如撞日,柏朝,你跟我走一趟,如果你身正不怕影子歪,也好早点洗清你的嫌疑。”
    柏朝没有犹豫:“好。”
    纪凛带着人先行回了警局,虞度秋挥手送别了他们,又回到住院部,独自慢悠悠地走向另一间单人病房,门口看守的警察早已与这位银发总裁熟识,打了声招呼就放他进去了。
    比起穆浩那间摆满鲜花水果的病房,这间可谓是满目凄凉,连朵花儿的影子都瞧不见,足以见得里头住的人有多么不受待见。
    虞度秋礼貌地敲门进去,看见裴鸣正捧着本厚厚的《圣经》,坐在窗边翻阅着。
    “你还信这个?”虞度秋走过去,弯下腰查看书的内页,撇了撇嘴,“还以为你在里面藏了逃跑用的工具呢,没意思。”
    裴鸣啪地合上书,表情十分无语:“你肖申克的救赎看多了吧?医院里没几本书,你们又没收了我所有的东西,我还能怎么打发时间?”
    虞度秋找了把椅子坐,跷起腿,慢条斯理地说:“跟我聊会儿天呗。”
    裴鸣眼神古怪地打量他:“我已经把知道的都交代给警察了,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我想问的与案子无关。”虞度秋盯着他,“关于柏朝被收养之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裴鸣微微一怔,继而笑了:“你真喜欢他?喜欢那个一穷二白还两面三刀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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