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外边来的人,也能参加?”
    “当然,这可是朝廷组织的大招录,不分户籍,听说这次放出来不少好职位,连京中一些名门千金们都忙着备考呢,又有那些落试的举人老爷们,竞争挺大。”
    说到底,还是因为两家都是对京中不熟,打交道的也都是些同科,没太关注大招录。
    又隐约听说参加大招录的是落第生员与女学的学子,他们才没有详细打听相关消息,而京中已熟知这些规则的人,更关注与议论的也是新科进士们的消息。
    这才使得何昌逸他们此前并不了解这事。
    “多谢几位兄弟告知我们这个消息,要不然,我这表弟差点错过这个大好机会,等到几位兄弟下次轮休,由在下做东,请几位兄弟喝酒,沈兄弟也一起。”
    沈卓也很关注这个消息,虽然柳平注定赶不上这次的机会,不过知道朝廷有这些政策后,等到柳平从青山武院毕业后,也可以让柳平考试试。
    不过想到柳平那一心想当将军的志向,沈卓又觉得自己是在瞎操心。
    “好,到时一起。”
    宫中的何殊正在听人禀报四公主那天头脑发热,连人家名字都不打听,就赶紧进宫要求正宁帝为他指榜眼为驸马的事。
    “……这是几人在茶楼的谈话记录,根据目前调查到的情况看,那位柳姑娘并不知道榜眼的身份背景,只是见四公主感兴趣,有心怂恿,其他人跟着起哄。”
    何殊也觉得那事不像是明知故犯,有意要败坏皇家声誉,因为这种事经不起查,只是凡事她更相信证据,才要求要彻查。
    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只因那柳姑娘相中的男子对和离了的四公主大献殷勤,就想借四公主一眼相中榜眼一事,绝了自己心上人想当四驸马的机会。
    让何殊实在理解不了那柳姑娘的脑回路,也不知道该对这件事说什么好。
    不说感谢人家四公主为她吸引或甄别渣男,还要为渣男做下这种害人害己的事。
    看到跟着起哄的几人中,有两个是明知何昌逸的身份,还在一旁跟着起哄,后来更将这件事当作笑谈说出去的宗室女,何殊很想扶额。
    所以这就是一群没脑子的人聚集到一起,所能产生的破坏力吗?
    若是别家的女眷,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要摆到明面上狠罚,才能彰显皇家威严不容侵犯。
    可是面对这么一位郡主一位县主,何殊只觉得头大,直接将调查结果交给正宁帝。
    正宁帝惊讶之余,十分费解的质疑道。
    “她们都是怎么想的?她们的爹娘都是怎么教女儿的?都是宗室女,我女儿丢脸,她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这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何殊也理解不了,“父皇将她们的父母都叫进来问问吧,再顺便敲打敲打,问问他们知道何昌逸的身份,只在暗地里关注何昌逸,是不是心里憋着什么主意。”
    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还从来没人跟他提到何昌逸,正宁帝也觉得有必要趁机敲打一下,让那些人不管心里打什么盘算,都要给他收着。
    朝廷要用何昌逸,他这个当叔叔的也不是什么疑心重的人,愿意给侄子一个机会,但也绝对不允许别人试图利用他生事。
    “嗯,朕一定会尽快办好这件事,原平那边,一定要更加强管束,朕实在想不通,她怎么就长成这样呢?实在不像是朕的女儿。”
    何殊有些无语的回道,“已经摊上这么个女儿,您也只能认了,现在能认识到女儿没教好,所能带来的巨大隐患,知道要加强管束防患于未然就好,再多的懊恼与抱怨都无济于事。”
    说起来,她也有一定责任,低估了她那位四姐的破坏力。
    不管是因无心还是无知犯下的错,都是错,不可能成为宽恕与原谅的理由,所以对于所有涉事之人,都需要得到应有的处罚。
    第五十六章
    换上崭新的官袍, 来到门下省的沈卓与何昌逸都已做好身为新人,肯定要坐几天冷板凳的心理准备。
    毕竟两人在大考中表现突出,为了挫挫他们的傲气,上官往往也会冷他们两天, 让他们认清形势。
    这是何昌逸从自家父亲那里得到的官场生存经验, 沈卓则是从他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中得出的经验。
    因为沈卓算是发现了, 梦中的那些知识与经验感悟还是比较靠谱实用的,只要不去在意那些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人与事,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对他对而言, 并不算是坏事。
    只是让两人都失算的是,他们的上官见到两人时, 眼底绝对有亮光闪现, 然后将他们送到一间装满各种文书案卷的房间。
    “这里有近一年内的朝堂奏对记要,还有门下省平日里应召为陛下答疑解惑的记录,你们要好好看,尽快做到对过去, 尤其是近期发生的事, 做到了如指掌,对朝廷接下来要做的事, 也要心中有数,然后再针对性的做相关的知识储备,以备陛下问询。”
    说完,又将两人分别带到门下省各处公房认人, 并悉心介绍哪位大人负责什么,想要找什么资料, 要去哪里, 交待得非常仔细。
    而门下省的其他官员, 对两位新人的态度也很和善,也会拿他们的状元、榜眼身份打趣,表现出的却是真心佩服他们的才华,而不是酸言酸语。
    这种环境让两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负责带他们的上官是位五品侍郎,给他们介绍完门下省的各种情况后,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们门下省的工作虽然忙了些,压力大了些,但是差事办得好,也更容易让上面看到,你们被安排到这里,绝对是陛下与殿下重视你们,愿意培养你们的安排,有几位上官过段时间会外放,正忙着交接工作,所以你们新来的要多担待些。”
    新人最怕的绝对是被闲置,如今不仅有活干,还被寄予厚望,两人都很高兴,怎会有半点意见。
    就是两人接下来才发现,这门下省绝对是处最能锻炼人的地方,两人每天都能从中收获良多,成长与进步迅速,但也确实是真累。
    因为大家都太忙,倒不用在人情世故方面花费精力,可是不想成为落后的那个,完成好自己的工作,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多,每天看案卷看得头晕脑涨。
    可是上面每做一项决策,不是循旧例,而是要参考大量相关数据,而他们这些辅官就得负责提供各种历史数据,还要做到尽量精准,做好一些注释说明。
    有许多都是机密资料,可以让两人在做事的过程中,开阔眼界、增长阅历、积累经验。
    自打入职后,何昌逸就早出晚归,一天三顿饭都在门下省食堂吃,甚至顾不上关心表弟参加大招录的事情。
    听到表哥终于抽空问自己大招录的事,左书意嘿嘿一笑,志得意满的回道。
    “我还以为表哥要等到我正式入职后,才会想起来问我这件事呢,我已经参加过考核了,大理寺录事,从九品,我本以为这个有品的希望不大,没想到我竟考上了。”
    何昌逸也是真没想到,表弟竟有这个运道,考入大理寺,从九品虽然只是最末流,也是正经的官身,以他们的出身,这个机会实属难得。
    “我今晚就写信回去,告诉家里这个大好消息。”
    想到自己入职时,上官送他的那本入职守则,他又神情凝重的嘱咐道。
    “大理寺的规章制度肯定很多,你不要偷懒,一定要牢记在心,有了这个起点,只要你用心做事,以后有的是升迁与调职的机会。”
    左书意兴奋的点头,经历过家中的变故,经历过在小吏手下讨生活的艰辛,他当然知道自己能有机会考取这个官身,有多难得。
    当何昌逸难掩欣慰与喜悦的跟他提起自家表弟已通过大招录,侥幸考取大理寺从九品的录事一职时,沈卓诚心道贺的同时,心中也难免有些感慨。
    几可预见的是,等到柳平将来从武院毕业,也能考取入品的官身后,他肯定也会像这位兄长般,发自内心的为其感到欣喜。
    大招录结束后,何殊才想起沈卓与何昌逸,派人将他们召过来问问近况,先召见的是沈卓,不是在更为正式的御书房。
    “抱歉,此前对你隐瞒了身份,而且之前说要等你金榜提名后,要当面向你道贺,结果一直忙到现在,才抽出时间。”
    沈卓赶紧躬身连声道不敢,何殊也知道两人现在已是身份有别,没想着一定要勉强对方叙旧交情。
    毕竟她早已认清自己这辈子的身份处境,对亲姐妹都不亲近,对亲生父母,更是打小就开始动心眼,更何况是朋友。
    “在门下省可还适应?”
    沈卓不卑不亢的回道,“多谢殿下关心,微臣适应得很好,同僚做人做事都非常务实,对我们这种新人,也不吝教导与帮助。”
    何殊笑着点头道,“听你抓住机会就替他们表功,我就知道,你应该是确实适应得不错,门下省是个很能锻炼人的地方,他们最熟悉孤与父皇的要求,等到你们觉得自己在门下省没有什么进步后,可以申请调职。”
    听到何殊这番话,沈卓并未觉得疑惑,来门下省的这些天,他已经发现,这些本该是天子近臣的官员,提起太子殿下时,比提起当今圣上更为讳莫如深。
    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多想,后来才发现,事实就是如此,太子在门下省的官员心中,似乎更具威严,虽然他们所忙碌的一切,明面上都是围绕着皇上的谕令。
    因利益相关,这里面的事情让沈卓不得不深思,并小心观察。
    直至他看到一份据说是由陛下亲自手书的诏令,看到其中一些极其细微的运笔习惯,他才隐约猜到一件事,那份盖有皇帝私印的诏令,很有可能是出自他那位‘商兄’。
    门下省的这些同僚肯定是早就发现了什么,却又不便,也不敢跟人说什么,才会下意识对那位讳莫如深,很少提及,深恐自己不小心在人前走漏口风。
    “进入门下省后,臣才知道自己无论阅历还是能力,都尚浅薄,进步空间很大,臣定当珍惜这个机会,在门下省虚心学习与历练。”
    这是沈卓的真心话,纵有梦中那些神奇经历与积累,能在门下省学到的那些依旧让他感到十分珍贵难得,让他十分珍惜。
    因为那些大多都是书本上不曾记载,他在梦中也不曾接触过的新概念与新风格。
    何殊笑着点头,能认识到自身的不足,才有可能进步,她也听得出沈卓的感慨之情,可见他的神秘经历确实有其局限性,更为难得的是,他显然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又聊了几句,见有内侍来找何殊,沈卓赶紧提出告辞。
    何殊没有挽留,而是站起身道。
    “虽然如今身份有别,我从没忘记当年的那段情义。”
    沈卓有些动容,郑重其事的拱手回道。
    “卓也不会忘记谨恒兄的关照,此生定当不负!”
    看着沈卓说完后,退后离开的背影,何殊叹了口气,她心里清楚,这是两人最后一次提及当年的那段兄弟情义,从此以后只能论君臣情义。
    问明是正宁帝有事找她后,何殊便去了御花园。
    正宁帝正站在御花园中的一堵即将正式完工的高墙附近,看到何殊过来,直接问道。
    “皇儿,这里真的不留道门吗?朕觉得在这个角落留道门的话,朕若身体不适,可以方便去隔壁休养一下。”
    自打听了何殊对一墙之隔的皇家疗养院的规划,正宁帝就觉得,等到过些年,他将皇位正式传给太子后,也可以住进去休养。
    何殊有些无语的回道,“不留,两边彻底隔开,才不会让人觉得,咱们是直接在皇宫里边开皇家疗养院,那样会有损我们皇家威严,您放心,宫里仍会留下随时待命的太医,不留门,也不会耽误咱们的身体健康。”
    最重要的是,只要留了门,就容易给后宫留下隐患,她就算不支持皇帝老爹共娶了二十多位妻妾的事,也不能看着他头上有沾绿的危机。
    正宁帝只得无奈放弃,看着御花园中的姹紫嫣红感慨道。
    “将那边隔出去后,朕再站在这里,心里的压力真是小多了,每次看到那边的一大片空置宫殿,心里都觉得特别空。”
    正宁帝的母妃当年是个不受宠,却又不甘被遗忘的嫔,就住在那片远离皇上的偏僻宫室中,一心逼着儿子上进,好给她长脸,从而引起皇上的重视。
    可惜她最后不仅给年幼的儿子逼出逆反与畏惧心理,还早早的逼死了她自己,到死也没得到想要的圣宠,没能带着她心心念念的娘家享荣华富贵。
    所以正宁帝对自己幼时生活过的那片宫殿,不仅不存在什么眷恋,还留下的有心理阴影。
    “住的地方太过空旷,人气不足,的确容易让人产生心理不适,我们将来立个规矩,对后妃人数要进行严格限制,不许后人再扩建这宫殿。”
    正宁帝深有同感的点头,他登基后迫于形势,先后纳了十来个嫔妃,加上在潜邸时的几个妻妾,共计二十来个,都有些记不清人。
    像先帝那样一辈子下来,有名号的妃嫔都多达数百的皇帝,不仅认不全自己的嫔妃,甚至连自己的儿女都认不全,作为受害者,他十分反感。
    难得放松一天,刚见过沈卓,何殊提议道。
    “将您那侄子召过来见见吧,虽然以咱们这身份,不方便公开叙什么叔侄情,但在私下里见见,表个态,也不枉你们叔侄一场。”
    正宁帝点头道,“好吧,召来见见,都说天家无情义,可是咱家可不曾亏欠谁,见谁都不虚。”
    连康郡王那个当面一套,背地一套,野心曝露的家伙,他们都没下狠手,绝对对得起所有人。
    何昌逸接到召见,被带到御花园时,心情也有些忐忑与意外,他以为双方只会一直保持这种默契,没想到他那位皇叔竟然是个重情的。
    看到给他行礼的何昌逸,身着便服的正宁帝摆摆手道。
    “不必多礼,能在京中看到你这个侄子金榜提名,朕十分欣慰,也为瑞王兄感到高兴,坐吧,你父亲的身体可还健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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