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生母去世时,她已经记事,知道她生母是因算计太子不成,反而赔上自己腹中孩子,还因被她父皇抓个现行而彻底遭到厌弃,才会在惶恐不安中去世。
    接到汪靖辰在知道圣谕中的内容后,第一时间去四公主的公主府,还成功进了门的消息,何殊实在忍不住扶额。
    “父皇做好准备吧,四皇姐马上就要来了。”
    虽然心里知道何殊的判断肯定不会错,可是正宁帝实在不愿相信。
    “她就这么蠢,不相信朕这个亲爹,而是选择相信那个小人?”
    何殊也实在想不通四公主的脑回路,可她知道,若四公主真有长进,就不该让那汪靖辰进门,给对方留下颠倒黑白的机会。
    但四公主既然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凭那汪靖辰先用几篇文章,不动声色地勾得李荣程在不经意间生出某些感悟,又在对方跟他说起自己的那些感悟时,对其大夸特夸,让李荣程从始至终都没发现那些怂恿与算计的本事,四公主只会被对方给说动。
    “父皇记住了,您可一定要保持冷静,气大伤身,儿臣要先避避,以免刺激到她,让她认为儿臣是为报她生母当年的算计之仇,才会看她不顺眼,想要打压她,不惜冤枉那汪靖辰。”
    听到何殊的话,正宁帝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你是说,老四还一直对你存有这样的心结?她竟能蠢到这种地步?你要是想对付她,她还能有命活到现在?真是……蠢死了!”
    何殊一边动作利索地收拾自己桌上的案卷,一边不满地抱怨道。
    “父皇说得这是什么话?儿臣是那种动辄要人命的人吗?”
    正宁帝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荒谬,一不小心将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了。
    “皇儿不必在意,为父就是觉得这不可能嘛,她也太高估了自己。”
    何殊却认为,对方不仅高估了自己的价值,她还高估了她们爹的本事,以为是她们爹对她的宠爱与重视,才能护得她没被她们这些人给‘害’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要有个心理准备,那汪靖辰除了会强调出身经历凄惨,父母早逝的艰难与悲惨,一定会将自己做得的那些事都给颠倒黑白,例如,被风尘出身的女子缠上,被迫求助于同窗,又被迫与同窗妹妹定亲,他只专心读书,对同窗所做之事一无所知之类的。”
    正宁帝一边用心记下何殊所提到的这些,准备在稍后验证,一边问道。
    “你认为那汪靖辰这般说,原平就会相信?”
    “她肯定会相信,因为她从来只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或认定的那些,不愿用心去感知善恶,用清晰冷静的头脑去看待与分析人与事,对她愿意相信的人,她可以全力以赴,对于其他人,她只会防备与质疑。”
    这是何殊首次解析四公主这个人的性格,只为了能让她爹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跟对方太较真,被气坏了,毕竟是年近半百的老人。
    正宁帝想了下四公主一直以来的言行,不得不承认,何殊的这番解析可谓是一针见血,十分正确。
    四公主不仅对皇后等人都心存防备,总怀疑她们会害她,对他这个父亲,也不存在什么信任。
    只是不得不依赖于他,又总是仗着她是他的女儿,不断索取她想要的,除了一些关系重大的,他都会尽力满足,可是对方却不曾以女儿的身份关心过他什么。
    想到这些,正宁帝不由得感到心寒,情绪也彻底平静下来。
    “朕知道了,皇儿放心吧,朕不会再与她较真,也不会再为她动怒,不值得!”
    何殊正在收拾东西的手不禁一顿,随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透露出的意思。
    “父皇能想明白就好,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何况您还生了十多个,只有个别歪瓜裂枣,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人间真情最难求,珍惜已有的,实在没必要强求那些有缘无分的。”
    何殊认为,做人就应该洒脱些,确实不值得为某些孽缘伤神费心,像她,对四公主只有身份上一些责任,从不跟她讲情义,就能做到半点不为对方伤神。
    第一百六十四章
    原平公主被带入御书房时, 一眼就注意到太子不在,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每次进宫遇上太子在,哪怕太子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看书写字, 她也会感到压力很大。
    给正宁帝施过礼后, 她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父皇, 那汪靖辰的事,您怎么不派人跟儿臣说一声,就直接下了那道圣谕呢?而且有些事没有调查清楚, 就这么直接让人家身败名裂,没了前程, 也太过分了吧。”
    听到这相当于是向他这个父皇兴师问罪的话, 若非此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正宁帝知道自己肯定会少不了要动怒。
    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平静,语气平淡地回道。
    “原平这是觉得朕老糊涂了, 才会不经查证, 就直接给那汪靖辰定罪?”
    四公主没有察觉到这话中少了往日的情绪和温度。
    “儿臣没有,儿臣就是觉得, 说不定是下边那些办事的人不谨慎,听信某些不明内情之人的一面之词,让父皇受了蒙蔽,那汪靖辰可是在江南很有名气的才人, 嫉妒他的人多。”
    正宁帝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所以你这次匆匆进宫, 就是希望朕能听你的一面之词, 为那汪靖辰开脱?”
    四公主不满地回道, “不是儿臣要为汪靖辰开脱,是儿臣实在不愿看到他一个年青俊杰,就这么毁在别人诋毁与污蔑中,他在年仅十一岁的时候,就已先后失去父母,能走到现在榜上有名的这一步,实在很不容易。”
    想起太子曾提到过那汪靖辰可能会颠倒黑白的那些话,正宁帝冷着脸质问道。
    “他的确不容易,可他可曾考虑过在他走投无路之际,收留他,供他吃喝与读书上的人,也很不容易?而他为了攀附家世好的女子,转身就抛弃了对他恩重如山的女子?”
    四公主皱眉解释道,“事情不像父皇所以为的那样,他是因为被亲族抢了财产,过了几年特别艰苦的生活,为摆脱压榨他干苦活的亲人,逃到一处破院中存身,与一名风尘女子为邻,被那风尘女子纠缠,才不得不向大族出身的朋友求助,却意外入了那家人的眼,挟恩求报,为还人情,才会答应与那女子定下亲事。”
    这些跟太子猜到的内容,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难道你就没想过,也许你知道的这些,才是那汪靖辰的一面之词?”
    四公主语气肯定地回道,“不会,儿臣听得出来,他说得都真心话,而且他敢发毒誓证明他说的话,绝对没有半分欺瞒。”
    “哦,他都发了哪些毒誓?”
    四公主毫不犹豫的回道,“他以自己早逝的父母起誓,若他说得那些话有半分虚假,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辈子为儿臣当牛做马。”
    就为了那个小人张口就来的几句毒誓,便理直气壮的来质疑他这个父皇,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是她父的同时,还是皇。
    连代他执政的太子,也从未居功自傲,忽视他既是父也是皇的事实,哪怕他本人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太子却处处帮他维护皇帝尊严。
    “既然皇儿对那汪靖辰如此看重,朕便成全你,也成全那汪靖辰,汪林,传朕旨意,原平公主忤逆上意,执意听信小人之言,对朕不恭,即日起,褫夺封号,圈禁到京郊别院,无朕旨意,不得外出,汪靖辰满口谎言,以欺君之罪论处,念四公主有意于他,罚三十大板,允他与四公主做伴!”
    汪林迅速瞥了眼皇上,发现对方面沉如水,情绪十分平静,不像是怒极之下的冲动决定,赶紧态度恭敬的领旨。
    四公主怔愣在原地,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慌涌上心头,身体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父皇……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您为什么这般重罚我?我不服、我不服?”
    正宁帝已经不耐烦再苦口婆心地劝诫她,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虽然没有特别宠溺对方,但他对其所展现出的那些父女情谊,已经在无意间成为对方任性妄为,将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不知感恩的依仗。
    “因为你心性不坚,言行不谨,容易给那些心性狡诈卑劣之徒留下可乘之机,这些年来,朕屡次劝你,还派人教你,你却丝毫不上心,屡教不改,朕绝对不能再继续放任你。”
    在这一瞬间,让她可以任性妄为,拒绝那些劝诫与教导的底气,都彻底消失,四公主感受到了真正的无措,也首次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不仅是对她予取予求的父亲,还是这大安的皇帝。
    太子不在,她还想如从前一般,在正宁帝拒绝她的某些要求时,将那些拒绝与处罚都归到太子身上,安慰自己父皇永远不会拒绝她,或是对她心生不满的机会都没有。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求您收回成命,儿臣这就将那汪靖辰打出府,再也不会与他有任何往来,求父皇原谅儿臣一时的糊涂。”
    正宁帝失望的摇摇头道,“能说出这番话,就证明你至今还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君无戏言,朕既然已经下旨,就不会再收回,你且回去吧。”
    四公主赶紧跪到地上大哭道,“父皇,儿臣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儿臣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轻易听信外人的怂恿,何况儿臣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啊,凭什么要受这么严重的惩罚?”
    嘴上喊着知错、悔改,同时却又习惯性地持续他的处罚,正宁帝长叹了口气道。
    “这些年来,你总是一意孤行,无视朕的话,一再质疑朕的决定,实为忤逆、不孝,需要朕让人将你的过错都写到圣旨中吗?”
    听到这话,四公主瞬间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被正宁帝就这么直接点出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在对方面前的态度,存在多大问题。
    可她不明白,为何此前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正宁帝,这次竟然毫无预兆地跟她较真起来。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养母在她出嫁时,告诫过她的那些话。
    雷霆雨露皆君恩,皇上虽然是她父亲,但他首先是位皇帝,让她出嫁后,一定不能仗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从皇上那里索取太多,从而耗尽父女情分,到那时,她将失去这世上最大的依仗。
    可她对养母的话不以为然,因为在她看来,对她态度冷淡的养母,很有可能也是记恨她生母的人之一,会说那些危言耸听的话,不过是在挑唆皇上与她之间的父女关系。
    看着四公主那狼狈的模样,正宁帝强自按捺住心中那丝心软,直接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汪林见状,赶紧召来两个宫女,让她们负责将四公主好生送回公主府。
    正宁帝自己心里清楚,四公主会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地步,他也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他实在太容易心软。
    总想着要多教教,四公主本性不坏,应该能教好、能改。
    可是事实证明,再这么心软下去,还不知道这个连他的都不听不信的女儿,在别人的挑唆下,会利用自己的身份与地位闯下什么大祸。
    别的不说,就说那汪靖辰,若给他机会,以其狠辣无情的心机手段,他就能借四公主之手,做成很多事。
    四公主质疑他深居宫中,受手下人蒙蔽,才会冤枉了那汪靖辰。
    可是正宁帝听太子提到过相关调查经过,接受调查询问的人中,既有同样来自江南的生员,还有汪靖辰和李荣程身边的小厮,以及那‘风尘女子’的义妹。
    如汪靖辰设计陷害李荣程的事,二人的小厮根本没有察觉,他们只是分别讲了一下汪靖辰找来哪些文章给李荣程看,以及二人之间的一些交谈内容而已。
    换了别人,可能不会多想,但是暗卫中的人,最熟悉的就是那些阴私算计与鬼魅伎俩,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找来那几份文章的内容看后,更是直接证明他们的判断。
    至于‘风尘女子’苏思茗的义妹杨乐儿,则是因为她们姐妹抵京那天,无意间遇到过汪靖辰摆出风度翩翩的忧郁公子姿态,与衣着首饰都很华丽的四公主同游的场景。
    作为被对方彻底利用过后,还要倒打一耙的受害者,二人迅速意识到这是对方来京中后,又攀上了新高枝。
    所以姐妹二人为免节外生枝,出入都戴帷帽,从不在人前露真容,也不用真名,毕竟她们进京是为参加大招录,不是为了寻仇。
    若教在京中攀上贵人的汪靖辰发现她们的存在,以对方的无情无义和卑鄙,肯定会出手阻止她们。
    而苏思茗在当时就已猜到,那汪靖辰既然又攀附上京中贵人,肯定会设法取消自己与江南大族李氏的婚约。
    结果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说有位江南来的李姓才子在各种文人聚会场合,大肆宣扬那一套应该优待蛮族俘虏,展现所谓的大国仁义风度的话,马上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简单。
    所以姐妹二人才会出现在三日闲居,就是为了确认那人是不是她们都认识,同时也是汪靖辰未来舅兄的李荣程,当场确认后,就完全可以肯定这件事的背后肯定另有隐情。
    因为她们已然熟悉汪靖辰惯会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唆使别人按照他的意思做事的套路,苏思茗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吃对方的这个亏。
    继续留在艺馆伶人的苏思茗,因出身与生活圈子方面的原因,并不知道朝廷为读书人提供的各种优惠待遇。
    也就不知道汪靖辰除了开始确实为读书花了点钱外,对方后来都是一边拿着书院贴补,在书院享受免费吃住的福利,一边拿着她辛苦赚得钱充门面,将自己伪装成不差钱的富家公子,广结人缘,成功在江南文坛取得一些名声。
    直到对方以各种理由从苏思茗的手中要够进京的费用,以及去那李家下聘的钱,才一脚将她踢开。
    同时还不忘顺脚踩着苏思茗这个江南最当红伶人的声誉,为自己刷一波名声,让外人以为真是苏思茗单方面仰慕他这个江南才子,纠缠着要嫁给他。
    这些不仅让她的声誉扫地,承受许多不明真相之人的唾骂,也失去了继续在艺馆安身立命的机会。
    可她在艺馆的收入虽然不菲,但她前些年赚来的那些钱,大半都被汪靖辰哄骗走,自己所剩无几。
    被利用彻底的苏思茗在这种打击下,差点走投无路,好在有她义妹在身边鼓励她,艺馆的老板娘告诉她,只要去京中参加大考之后的大招录,女子也能有机会当官出仕,她找到新的人生方向和目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听说皇上已褫夺四公主的封号, 将她圈禁到皇家别院中的消息,何殊不算太意外。
    毕竟上次得知四公主的消息时,正宁帝就已经流露出对其彻底失望的态度,结果四公主还嫌不够, 这次又亲自进宫加把火, 直接将自己给折腾到无路可走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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