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宏和霜霜这一年又长高了,丁厌印象中自己是读到四五年级才有他们俩这么高,现在的小孩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个头一个蹿得比一个猛。
    “小舅, 你今年也不带女朋友吗?”宏宏在车子后座翘着腿玩switch,悠哉悠哉地问。
    半大的小男孩, 就爱关注成年人的婚恋问题, 咸吃萝卜淡操心。丁厌冷声道:“你不专心打游戏, 信不信我把你的switch丢到马路上去?”
    “那让nathan再给我买一台。”宏宏有恃无恐。
    丁厌:“没礼貌, 谁教你乱叫的?”
    楚瀛:“没事, 他先叫我哥哥, 我觉得不太合适。”
    “小舅,nathan能教我写作业,你好像不能。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我怎么就不能教你写作业了?”
    “妈妈说,宁愿让我问她,也不让我问你。所以你肯定是不会啊。”
    “……”丁厌想哭,学渣就没有自尊和未来了吗。他朝楚瀛撒气道:“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一个小屁孩欺负!”
    楚瀛说了句让他更气的:“这是你的家事,我不便插嘴。”
    “你喜欢看我吃瘪……”
    “我发誓我没有。”
    “你有!”
    后排吃薯片的霜霜将头凑到同一天出生的哥哥耳边,说:“你又害他们吵架了……”
    宏宏用手挡着嘴,跟妹妹说:“小舅还是生气的样子最逗。”
    嘻嘻嘻。两个小孩偷偷摸摸笑出声。
    一路吵着到了家,丁厌死活不下车,要把这事儿掰扯清楚。
    楚瀛好言相劝道:“孩子就像小狗,你想让他们对你心悦诚服,就要先在他们面前树立威信,我帮你还嘴也无济于事,他们只会更看不起你,认为你是只会告状的哭包。”
    “那也不是你坐视不管的理由!如果他们是狗,我是哭包,你就是那个看着狗欺凌弱者的坏人!”
    “好的,我坏。但关键是,你不能自认很弱。”
    “我就是弱,我就是弱!你去年追我的时候还说呢,世界上的生物就是有强有弱,如果我需要被保护,你就会保护我!结果全是骗人的!”丁厌咬牙切齿道,“怪我太傻了,相信你的鬼话……”
    楚瀛辩白道:“我愿意保护你,可你是成年人,他们是孩子,我能做的很有限。”
    “你在找借口!”
    见势头不对,龙凤胎不敢再顽劣,双双认错道歉——
    宏宏:“对不起小舅,我错了,你们别吵架……我是故意的,都怪我。”
    霜霜:“没错小舅,我哥他太调皮了,你揍他一顿解气吧。你别和你朋友吵架。”
    丁厌:“谁跟你们俩说话了?闭嘴!”
    龙凤胎缩着脖子,仿佛被他的气焰燎到了脸。
    “你要是早点这么凶,他们又怎么敢骑到你的头上去?”楚瀛语调不变,平淡如初。
    丁厌憋不住一肚子气,开门下车了。
    “小舅!小舅!”兄妹俩挽留他。
    楚瀛道:“你们快去追他,不然他又该哭了。”
    龙凤胎见状,各自从两边下去,追上丁厌的步伐,一左一右地抱住他的手。
    “小舅,我们知错了,你别生气……”霜霜一把圈住他的腰,不许他再往前走半步,“我让妈妈给你买新手表、新手机,你不要和我哥哥一般见识……”
    宏宏没有贴他太紧,低着头认错道:“小舅,是我不好,你揍我吧。”
    “放开!”丁厌扭动着摆脱这俩小孩,指着他们一顿教训,“你们俩兄妹,狼狈为奸!我掏心掏肺地对你们好,你们还次次商量着对付我!以后不准叫我小舅,摊上你们俩外甥算我倒霉!”
    “别啊!别啊——”宏宏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打我自己!小舅你爱看吗?解气吗?你扇我两下吧!”
    “我也扇!我也扇!”霜霜要学她哥,不过稚嫩的巴掌还没落下就被丁厌拿住了。
    ——他实在没见过这么浑的小孩!杀了他吧!
    “不准自残!”丁厌咆哮着,“都给我回车上去!背上你们的书包!”
    ***
    与龙凤胎的朝夕相处,成功让丁厌恐育了。他姐姐那么温柔可人的大美女,怎么会生下一对混世魔王……
    但托了这对混世魔王的福,他和楚瀛才没有大过年的被他父母逐出家门。
    将近半年没回过家,丁厌看着爸爸妈妈,既是心酸又是苦楚。只敢小声问好:“爸妈,我们回来了……”
    “叔叔阿姨,新年好。”
    “老丁,你带宏宏和霜霜去洗手,准备做饭。”他妈脸色平静地安排着,“你们俩,先把东西放了,也去洗洗手,然后过来坐。”
    丁厌爸爸领着俩侄孙去厨房,让龙凤胎用热水洗洗手,再端出给他们买的枣泥糕和豆浆,趁这对兄妹吃得正香,把厨房到客厅的隔门拉上,隔断了洗菜切菜的噪音。
    丁厌和楚瀛沉默地去挨个洗手,在镜子前对视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回到客厅坐下,等着他老妈发话。
    “你们俩的事儿呢,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丁厌妈妈安然自若地吃着车厘子,并分出另一盘。她在这四五个月当中,该流的眼泪流过了,该骂该发泄的,没少拿丈夫出气;此时只剩冷静、恬然。
    可丁厌的神经却如一根绷直的琴弦,横在脑内不上不下。
    “这事,我们不同意,但也没法反对;因为你现在能干了,翅膀硬了,我们管束不了你。”他妈分完车厘子,继续剥橘子。“我和你爸老了,跟不上节奏了。但你记住啊丁厌,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无论你将来是快乐或痛苦,富贵或贫穷,安享晚年还是孤苦伶仃地了却余生,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后悔了,千万不要怪爸爸妈妈当初没有劝你、拦你。”
    “爸爸妈妈能做的事,就这么多了。既然你横了心要和男人在一块儿,我们就不再管你的婚事了,也不盼着你能在我们跟前尽孝,或给我们养老送终。我就当我生的儿子走丢了,没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爱做什么做什么。
    “你要回来,我和你爸不会赶你走,这个家里永远有你的房间,也不缺你一双筷子,其他更多的,没有。你下半辈子能过成什么样,只看你自己的造化。”剥了皮的橘子瓣和血红的车厘子装在盘中,她又从篮子里挑了个大的草莓,堆成满满当当的一盘,推给他们,“来吃吧。”
    丁厌还在消化他妈说的这段话,拿起一枚果子吃着,很甜。
    “来小楚,”丁厌妈妈拿了一颗硕大的草莓给他,等他接了,又道,“你上次来送的镯子和烟,你拿回去。我和你叔叔不会要你一分钱,你要送礼,买些吃的喝的来就行了,那些高档的、昂贵的,我们用不上。”
    楚瀛接着草莓,等她说完。
    “我管了丁厌二十六年,如今管也管够了,他乐意跟着你,那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同样的,你来家里,阿姨还是欢迎你的,但别的就算了,你懂阿姨的意思吧?”
    楚瀛:“我懂的,阿姨。”
    “妈妈,”丁厌唤她道,“我们这次回来,是想告诉你和爸爸,我们要结婚了。”
    他妈愣了愣,随后垂着眼帘,剥下一颗橘子。“去哪儿结啊?”
    丁厌碰了碰楚瀛,“他老家。”
    楚瀛接着说:“会先办投资移民拿到绿卡再申请注册结婚。”
    “那得不少钱吧?你全给他出了?”
    “嗯,结婚是我要求的,理应由我负责。”
    丁厌眼瞅着他妈的手指戳了过来,摁在他的脑门儿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这个臭小子,不知道说你是命好,还是上辈子欠你的!”
    丁厌拖过妈妈的手臂抱在怀里,熟悉的护手霜香味令他万般想念,“妈妈,不要生我的气了妈妈,我会过得很幸福的……”
    “撒手!烦人!”他妈挥开他,“幸不幸福,那是你一个人的事儿!”
    丁厌赶忙回了卧室一趟,献出自己为她甄选的限定款包包,“送给你的,妈妈。我磨了那个销售好久,她才肯卖给我……你必须收下!这是我自己挣钱给你买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你挣的钱,你那挣的什么钱?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化妆化得跟女鬼一样!你知道我在你大姨面前多丢人吗啊?她儿子是靠脑子吃饭的天才,我儿子是靠脸吃饭的蠢材,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拿开!我不稀罕!”
    丁厌:“不能这么说……我现在比表哥挣的多多了,他靠脑子挣的辛苦钱,我挣的轻松钱,你该为我骄傲才对,妈妈……”
    “骄傲!骄傲!”他妈拧他的胳膊,拧得他哇哇大叫,“你爸说得对,你就是来讨债的!心都挖给你了,你还要让你爸妈把攒了大半辈子的老脸丢尽!你爸可连着唉声叹气一个多月了,你最好能顺顺利利地结婚,别让那些看热闹的人笑掉大牙!”
    丁厌搓着被揪痛的肉,保证道:“我会的!我会的!”
    ***
    这是丁厌出生以来,在家里吃过的最尴尬的一顿饭。
    他爸居然拿出珍藏多年的白酒——就剩半瓶了,然后给他们俩一人倒了一杯,说:“我刚知道的那晚,气得睡不着觉,就坐在客厅里喝闷酒,喝醉了才能去睡会儿。”
    “喝的迷迷糊糊的,真想一头撞死算了。我看见啊我的脑子撞得跟番茄酱似的,涂了一墙,太吓人了。”中年男人,一喝起酒就叨叨个没完,丁厌爸爸脸红扑扑的,娓娓道,“可是……这不没到那地步吗?我不可能就为这一头撞死啊!可我也不能和我含辛茹苦养了二十六年的儿子断绝关系,所以……能怎么着?就这么着了呗!”
    “我可能没生对,我早就说这胎该是个女儿,你妈非说儿子女儿都一样,我如果是有个女儿,这日子能像今天这么苦吗?我儿子要跟男人结婚,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啊?我盼了大半辈子的儿媳妇和孙子,这回也没了!将来腿瘸了牙掉光了,只能和你妈妈去住养老院,还得受那些护工的气……”
    看丈夫喝多了说起胡话,丁厌妈妈没收了他的酒瓶和杯子,把筷子塞回他手里,“别念叨了!你们父子俩一大一小,天天念经还没完了!?你怕什么呀啊?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新认了个干儿子,我看谁敢嘴贱,我头一个去撕了他!再说了,养老院怎么了?那好的养老院住着比酒店还舒服呢!趁着你这把老骨头还没坏死,快去多挣两个钱吧!”
    丁厌在桌下拽紧楚瀛的手,悄声慨叹:“我一直以为我更像我妈妈……今天才知道,我的个性是遗传的我爸呀。”
    他是不会送爸爸妈妈去住养老院的!像豪华酒店的那种另说。
    龙凤胎吸溜着新鲜的生蚝,旁听了全程。
    宏宏问:“小舅,你要和nathan结婚啊?”
    天呐天呐……他这么小怎么听得懂???丁厌慌张地甩开了楚瀛的手。
    霜霜更细心,瞧见他的举动,说:“你们牵吧,又没人在意。我妈妈讲过啦,爱情不分性别,繁殖才分性别,和什么人结婚是个人喜好。等我长大了就要跟爱斯基摩人结婚,那样我就能去北极生活了。”
    丁厌:“我家里面的人,是不是都有点不正常?”
    楚瀛:“有吗?”
    第65章 首饰盒26
    丁厌不敢在家待太久, 他一个儿子就够他老爸老妈心烦的了,更别说现在多出一个。
    第三天早上,他看到他爸摩拳擦掌地找楚瀛唠嗑, 却又搭不上正经话题,只能讨论中英两国的气候差异, 这窘况深深地触发了丁厌的尴尬恐惧症, 他当天下午就麻溜地拉着楚瀛跑路了。
    今年丁茵不回家, 也不忍心留父母在大房子里冷冷清清地过年,于是给老两口报了旅行团。丁厌带着龙凤胎到家那天, 他大伯大婶早飞去毛里求斯度假了。他把那一对儿混世魔王他托付给他爸妈,免得他妈太闲了, 成天想着找他麻烦。
    还有个很凑巧的事——丁厌的表哥韩云的老丈人, 也就是女方的父亲, 上半年去世了;而韩云和周芷茜两人已经领了证, 双方父母也算结了亲家。韩云为做好贤婿表率,照顾丈母娘的心情,年前就带上自家父母去周芷茜家过年了。
    所以今年春节,丁厌不用跟着爸妈探亲访友。一个烦人亲戚都见不着,可把他高兴坏了。他就等明年办婚礼的时候,再给这些叔叔伯伯姨妈婶婶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吧!
    回榆城前, 丁茵给了他一把钥匙,是她自己家的;姐姐说新年夜贼多, 叫他有空去房子里看两眼。
    丁厌问, 那我能上你那儿住吗?
    丁茵说, 随你住, 但记得给我打扫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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