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燕:“姐,对不起。”
    杨玉蝉:“没事没事!”
    姐妹俩一个愧疚加一个抱歉,阴错阳差之下,反而促成了更深刻的姐妹之情。杨玉蝉便趁机坐下想说说苏老师,杨玉燕也想趁机打探一下杨玉蝉与马天保的事。彼此互相担忧,互相打探,竟意外和谐。
    杨玉燕先发出邀请,亲热的牵着杨玉蝉:“姐,跟我去我那屋说话呗。”
    杨玉蝉马上应道:“好啊!”
    姐妹俩手牵手走了。
    祝颜舒趁机让张妈去楼上看苏老师的房间是不是真没锁门。
    张妈放下抹布就上楼,不多时就回来了,与祝颜舒说:“真没锁,屋里干净极了,什么都没有。床上就一床被子,盆里有一条毛巾。衣架上一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衣柜里只有一套旧校服。”
    祝颜舒惊讶道:“你说他屋里只有一套衣服?难道他只有两套衣服?一套旧校服,一套穿出门的?”
    张妈说:“他不是有套西装吗?”
    祝颜舒啧啧道:“我听燕燕说过,西装是租的。钱还是燕燕借他的呢。只怕连袜子都只有一双呢。”
    张妈倒抽一口冷气:“这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啊?他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祝颜舒倒觉得这样的男人很正常,男人哪里会管钱呢?她亲爹祝先生一生桃李无数,家里的钱养孩子养老婆养学生,只要学生没钱吃饭没地方住,他送钱送书,最后连女儿都送出去了。
    杨虚鹤成亲以前吃老师的,成亲以后吃老婆的,反正都是祝家的。倒是他成名以后终于会自己赚钱了,也知道给家里花钱了,就是换了个家。
    唉,总之男人是不会管钱的,都要靠家里的女人来算账。
    祝颜舒觉得苏纯钧这有点钱就都往杨玉燕身上堆的优点就很好!
    她笑道:“成了亲就有老婆管钱了,没事,没事。”
    张妈出去以后嘀咕:“叫二小姐管钱?那热闹可多了!”
    不过祝颜舒被杨玉蝉提了个醒,开始担心大女儿的事没按下来,小女儿也跟着起火上房。不过再回忆两人也就早上吃饭时可以说说话,苏老师工作以后早出晚归,两人还没有以前独处的机会多。反复思量之后,暂时判苏老师一个死缓。虽然杨玉燕还未开窍,苏老师却是一个成年男子,上班以后望着杨玉燕的眼神越来越火热,旁边人看着都觉得烫。以后还是要管着一点。
    祝颜舒打算去给杨玉燕布置一下,让她看在苏老师工作辛苦的份上最近不要再麻烦苏老师了。
    她走到杨玉燕卧室前,却听到里面两姐妹说话的声音。
    杨玉燕:“……生活还是挺艰难的,我以前算过一笔账。就拿咱们家这楼里的租房来说,一家三口租房一个月就要十八块,电费一个月三块,水费两块,这就要二十三块了,平时吃饭哪怕再便宜,柴炭煤米面盐,一个月三个人也要十一二块,就算十块,这就要三十三块。如果没有学生,家里有一个上班的,每个月交通费是不能省的,电车一次一毛,一个来回就是两毛,一个月三十天,这就是六块钱,这是只算了一个人,如果有两个人工作,那就是十二块,这样基本的生活费就要四十五块。像你和马天保以后都工作的话,每个人每个月的工资不能少于二十二块五,这才能勉强糊口。”
    别说里面的杨玉蝉,就是外面的祝颜舒都听得怔住了。
    她不打算进去了,反而站在门外静静的听。
    四十五块钱其实不算多,杨玉蝉以前在读书会上自掏腰包买报纸杂志,几个四十五都花出去了。花这个钱,并不会让祝家捉襟见肘吃不上饭,祝颜舒没管过她,张妈也没说过什么,她就也不会觉得这个钱很厉害。她当时只高兴可以读到那些报纸杂志上面珍贵的文章,可以让更多的同学看到,让大家的思想都得到升华!
    可杨玉燕拿她和马天保打比方,又把租房等一应生活花费明明白白算出来,杨玉蝉突然发现四十五块钱其实不少了。
    她听同学说起过已经毕业的同学找到的工作都有多少工资。这里面男生比女生要好一点,有二十多块的,也有三十多块的。女生的工作更难找一些,如果不嫁人,找到工作的并不多,工资最多的一个是去当家庭老师的女生,一个月十八块。
    她给吴小萍补课,一次都有一块钱,如果天天补,一个月就有三十块。
    这样一看,同学在外面找到的工作竟不如祝颜舒随手给她找的。
    可她一开始根本没把给吴小萍补课看在眼里,现在的冲击就格外强烈。究竟是她以前太过奢侈,还是生活太艰难呢?
    第27章 薪水都花到哪里去了
    杨玉燕以前的母亲就很喜欢算账,常常是从杨玉燕包尿布时算起,一袋纸尿布多少钱,一罐婴儿奶粉多少钱等等。这样一路算下来,到水电费、网费、暖气费、电话费,她从小到大的学费、书本费、课外辅导费,她穿的衣服、鞋、与朋友吃饭时的一顿麦当劳、一杯奶茶,种种花费,全都记成一个天文数字,令杨玉燕倍受折磨。
    如今身在异地,杨玉燕终于不用再受良心上的折磨了,不用去想那样一大笔天文数字到底要怎么还得清,是不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之类的。
    不过算账的本事是学到了。而且有样学样,特别擅长用这种方式给人增加心理压力。
    杨玉燕只简单算了一回账,杨玉蝉回去就半晚上没睡着。半夜爬起来亲自写了一份账单,毕竟她是一个大学生,品学兼优,怎么可能不经过调查就下结论呢?
    之后几天,杨玉蝉起早贪黑,还日日跟着张妈出去买菜,回来把这一笔笔细账都记下来后,不到十天就汇集成了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数字!
    毕竟杨玉燕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实地调查。
    杨玉蝉的真实数据更夸张。
    因为杨玉燕的账里并没有家里的一些“日常开销”。
    比如杨玉蝉日日早上都要喝的咖啡,那咖啡豆可是要去专门的咖啡店里去买,都是从印度进口而来的呢!
    张妈为人特别仔细,从不成包的买,每回去都让人家给她秤一两豆子,每周都要来买一次,咖啡店的印度人都认识她了。
    这一两咖啡豆要四块钱,五十克,小小一纸袋。
    杨玉蝉算账时已经对数额和单价格外敏感,一听是四块,眼珠子就瞪圆了。
    但这还没完!
    张妈跟着又去了蛋糕店,还是英国人开的正宗外国蛋糕店,蛋糕师傅都是个胖胖的外国人。
    张妈虽然穿着打扮不及蛋糕店里消费的夫人小姐们体面,但她走进来特别自然。
    张妈不会说英语,与蛋糕师傅的交流全凭手语,但仍然透着那么一股坦然大方精明的气质。
    张妈要拿一袋新鲜面包,三块钱;一袋牛奶饼干,三块钱;一块黄油,四块钱;一块奶酪,四块钱。
    这又是十四块钱出去了。
    杨玉蝉的眼睛又瞪大了。
    张妈把这些都放在篮子里,出去在街上的点心铺子里掏一块钱秤了一大包点心。
    “这些分成两份,一份等吴小萍来了吃,一份给苏老师送过去。”张妈撇嘴,买咖啡买面包时她没可惜,买这一块钱的点心可是让她可惜坏了!
    杨玉蝉看到这一块钱换成了这么一大包点心,顿时觉得这点心太实惠了!
    回去的路上,她就去张妈说以后家里的点心也在这边点心铺子里买就行,不用去外国蛋糕店里买饼干了。
    张妈顿时冷笑:“哟,给咱们二小姐换点心?你看她能乐意不能!”
    杨玉蝉:“我也可以不吃面包了。我和燕燕一起吃这普通的点心就行了。”
    节俭成性的张妈却不乐意:“省省吧,我的大小姐!家里费钱的地方多了,这点钱省下来还不够你妈在牌桌上玩一天的呢。”
    这个杨玉蝉就没办法说了。祝颜舒日日打牌,输多赢少,但谁能不让她打牌呢?她不打牌干什么呢?从祝家小姐到杨家太太,到现在带着两个女儿的弃妇,祝颜舒只剩下这一个爱好了。
    张妈:“大小姐,你现在长进了,知道体验家里的艰难,这是好事。可省钱不是过日子的法子!省钱只能克扣自己,克扣自家人!你妈日子过得苦,你不让她打牌,那她平时还有什么可心的事?你妹妹日日在家闷着,难道连个点心都不能开开心心的吃了?”她一斜眼,慢条斯理道:“叫我说,你们家三个女人,两个天天在家闲着,家务事分分工就能做得了!要是想省钱,先把我辞了得了!”
    张妈甩下杨玉蝉,快步自己先走了。
    杨玉蝉心里五味杂陈,默默的跟在后面回家了。
    祝颜舒中午回家吃饭时就发现今天张妈动作格外张扬,动静格外大,表情也格外丰富,透着那么一股等人关怀的委屈劲。
    杨玉蝉对着一张纸一副思考人生至高哲理的样子。
    只有杨玉燕,一看到她回来就乳燕投林般冲过来,拉住她就小声说:“这两人出去买完菜回来就是这样了!谁都不搭理也不说话,不知道怎么了!前几天都好好的。”
    祝颜舒安抚她:“你不要管,肚子饿就拿着饼干先进屋吃去。”
    杨玉燕依言拿了饼干,然后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伸头竖耳。
    祝颜舒回屋换了衣服,进厨房,先洗了手,就在菜篮前挑捡,道:“张妈,我想吃年糕呢,家里有吗?”
    张妈把碗重重放下,没个好声气:“没有!太太要吃,我现在去买!”
    祝颜舒仿佛刚刚发现,惊讶的扶着张妈的肩:“张妈,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出了事你告诉我呀!有什么不好办的你都告诉我!有我在呢!”
    张妈便唱开了,眼圈登时就红了,一手揉眼一通嘤嘤嘤,“太太,我替您委屈呢!”
    接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述说起来。
    祝颜舒假装全神贯注的听,听来听去就是杨玉蝉这几天跟着去买菜,打听菜价,打听肉价,打听油价,连张妈买煤都要问个究竟,一问就说在做社会研究,回家就把这些价钱通通写下来,还问张妈什么东西多长时间买一回。
    张妈认为杨玉蝉这是在查她的账!
    今天杨玉蝉更是质疑她买的东西是不是多花了钱,竟然旁敲侧击的要省钱!竟然嫌杨二小姐吃的饼干贵了,嫌祝颜舒天天打牌浪费钱了。
    这哪里是在说别人?分明是在点张妈!
    张妈半是惊吓半是做戏,哭诉道:“我到你家来也有十好几年了,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我抱大的,到了了现在开始疑心上我了!竟以为我偷家里的钱!你说我这颗心啊,都疼碎了啊!!”
    要说张妈没从平时里的买菜钱里攒私房钱吧……那上帝都没办法替她做证。
    可张妈没儿没女,在祝家干了快二十年,她就是想攒点私房钱,祝颜舒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妈怕最后老了,干不动了,祝家不管她,把她赶出去。祝颜舒心里都知道,她把张妈当自家人看,可她也不会一天发百八十个誓。她也怕张妈倚老卖老啊,老仆欺主的事可不鲜见。
    她早就从杨虚鹤身上学到了,自己的善良,自己知道就好,万万不可告诉别人!善良宣扬出去了,为人所知,就会为人所乘!彼时善良便成了别人勒索你的筹码。
    她待张妈如何,日后等张妈真的老到动不了了就知道了,不必日日挂在嘴边。
    张妈平时里攒私房钱,她也都当没看到。
    现在是张妈被杨玉蝉吓得自己心虚了。
    祝颜舒听完就揽着张妈摇晃:“张妈,你想多了,大姐那副清高的性子,哪会算计这个?我告诉你是这么回事!”然后就将那天她在门外听到杨玉燕对杨玉蝉说的那一番话学了出来!
    不止是祝颜舒听了后对杨玉燕刮目相看,就是张妈听了都震惊瞠目:“这是咱们二小姐说的?她这是遭二郎神点化了吧!开智了啊!”
    可见是当时喝的那符水管用!
    祝颜舒早就想跟人显摆了,此时抓住张妈激动的不行:“你说我们燕燕啊,平时看着不像样,心里样样都清楚呢!”
    张妈深沉道:“太太,你是不知道。家里的孩子,老大傻,老二就精!老二不精,那好处不都被老大占去了?那是打小就学会抢奶吃啊!”
    祝颜舒叹道:“要不怎么说老话说的都对呢?我以前从不担心大姐,只担心燕燕。现在再一看,大姐才真是养得呆了,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燕燕……呵呵,这个小机灵劲哟!”真叫她喜欢!
    两人讲得火热开心,张妈也心结尽去。
    张妈有心表现,取下围裙就道:“太太,你等等,我下楼买二两排骨,再买一板年糕上来。”
    祝颜舒本就是找个话题,拦下说:“算了,这都有菜了。明天再吃也一样。”
    张妈更加麻利勤快,切姜丝切得细如发丝,刀锋如影,不多时,菜便全好了!
    祝颜舒便功成身退,洗了手出去,手里还帮忙拿了一叠餐巾。
    她出去前道:“张妈,这几日如果大姐再问你家里的花销,不妨多说些!”
    张妈心领神会:“我晓得的!”
    到了第二天,张妈已买回了年糕,一大早就蒸了年糕当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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