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哪有这种好事?二小姐跟苏老师那是撞上了,一千个人里也没有这样的运气。”
    祝颜舒深深的叹了口气。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天来的客人就更多了!
    许多客人都争相来告诉祝颜舒,马太太昨天晚上就送到医院去了,听说是气病了。
    祝颜舒笑道:“哟,那我还要去看望一下喽?”
    有人笑道:“您可别去,您一去,她病的不是更重了?”
    更有好事者昨天根本没走,一直在马家看热闹,知道的更清楚,说:“我看她是装病!昨天你们走了以后,马太太怕被她婆婆责骂,赶在她丈夫回来之前说头疼又晕倒,这才躲到医院去的,还去的是西人的医院呢。”
    众人皆哗,实在是因为普通人生病一般都是去中药堂找坐堂大夫看诊,西人据说是救命比较厉害,人快死了送过去最有效,而且西人的医院贵得很,又喜欢拿针扎人,洋人丈夫头发眼睛都跟国人不同,叫他瞧一眼魂都要飞掉,一般人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了,根本不愿意去西人的医院看病。
    说到这里,就有人想起祝家的二小姐在西人的医院住了大半年,便好奇的打听起来。
    祝颜舒最讨厌有人说起杨玉燕当年住院的事,她既不想透露杨玉燕当时是因为父亲外遇离婚受了刺激服药自杀,也不愿意让人以为杨玉燕身体有大病不健康,马上转开话题:“我们不是在讲马太太吗?对了,她那个侄子昨天晚上回去没有?他看到他姑姑这样为他操心劳累,就不愧疚吗?”
    在马家看热闹的好事者马上说:“我听说那个男的根本不是马太太的侄子!连同乡都不是,虽然在马家住着,却并不是马家的亲戚,而且他昨天晚上也根本没有回去!”
    有人问:“那他去哪儿了?马太太生病的事,他知不知道?”
    好事者道:“马太太生病的事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可我知道他昨天晚上是在百乐门跳舞呢!他的听差还跑回来拿了一回钱呢!”百乐门乃是城里最出名的舞厅,听说那里的舞小姐个个漂亮得像明星一样。
    众人再次大哗,比马太太生病住院更刺激的就是那姓高的是个白眼狼!
    祝颜舒跟着啊呀了一番,又啧啧一番,然后到了中午就推说昨天她也气着了,要早些休息,下午就不招待大家了,还望大家原谅。
    客人们虽然依依不舍,但也都体贴她昨天被马太太气得身体不好了,纷纷让她保重身体才告辞。
    等客人们都走了,祝颜舒马上让张妈去抓药。
    张妈:“抓什么药?”
    祝颜舒坐在沙发上气呼呼的翻报纸:“什么药都行!抓苦的!我也病了,我也气病了呢!我可要好好歇几天!抓回来就在走廊上煮,让别人也知道我生病了。”
    张妈叹了口气,认命的拿上钱包下楼了。瞧瞧,这当妈的比当闺女的能作吧?会作吧?可惜,能管得住她的都不在了,她可不是只能使劲作了。
    药堂过年也开门,毕竟病人生病不挑时候,而且过年时病人会更多,像烫着的、烧着的、打架的、吃坏肚子的,等等。
    张妈走进药堂,小药倌就赶紧过来招呼:“客人,需要什么?”
    张妈笑着说:“家里的孩子最近东西吃多了,我买点消食的山楂丸子。”
    小药倌就把她领到药柜旁,交给掌柜。
    掌柜听了就拿一张纸铺好,拿小秤秤了一两山楂丸子放上去,包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样子,系上麻绳递给张妈:“承惠八分钱。”
    张妈接过山楂丸子,又说:“家里还有一个小孩,不懂事,总装病,您能不能给我开点苦药,我回去煮一煮吓唬他。”
    掌柜听了就笑,道:“您可真会养孩子。”
    张妈笑道:“我带大了三个孩子,一大两小,个个都不省心啊。”
    掌柜想了想,说:“我给你抓一些黄连渣子吧,这些要是卖给客人,人家嫌弃不好看就不想要。我收您便宜点,两分钱,您看行吗?”
    张妈问:“能煮几天?能煮个三五天的吧?”
    掌柜笑着说:“您不要把水倒掉,每回热热不就行了?”
    张妈一听,笑道:“是我糊涂了,那就要这个了。”
    她左手提一袋山楂丸子,右手提一袋黄连渣子,回到家里,先把山楂丸放在药盒里,再把煮药的小砂锅拿出来,搬个小炉子放在走廊里,煮起黄连渣子来了。
    张妈煮上了药,回去就看到祝颜舒午睡起来,穿着晨褛坐在电话跟前,正在跟人诉苦。
    “是,唉,我也是急的,回来才发现背上出了一层汗,晚上头就开始疼了呢。”祝颜舒一脸痛苦的对着电话讲,“我晓得,唉……”
    她跟这个人抱怨十分钟,挂掉电话,再拔给那个人讲述她被马太太气病的故事。
    张妈摇摇头,进屋准备晚饭。
    一个小时后她出来,祝颜舒换了身衣服,精神百倍的坐在电话机旁还在打电话。
    “谁能想得到呢?我就这两个心肝肉,哪一个都伤不得啊。是啊,我也没想到马太太竟然……唉,可能她也是好心。是,我知道她家里是开铺子的,我不是想……是啊,她的眼界不行。”
    张妈叹了口气,回厨房继续做饭。
    窗外,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
    张妈把晚饭都摆好,把两姐妹都叫出来吃晚饭。
    杨玉燕看到祝颜舒在打电话,不由自主的就放轻声音,不敢打扰。
    “妈给谁打电话呢?”她好奇的问张妈。
    张妈没好气道:“给很多人打。”
    杨玉燕嘀咕了句“神秘主义”,转头跟杨玉蝉说:“张妈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又不会去偷听妈打电话,问她是给谁打还不告诉我。”
    杨玉蝉:“那你就不要问啊。”
    杨玉燕:“我好奇嘛。”她伸头往那边瞧,见祝颜舒说了五分钟还不挂电话,更加好奇了:“是咱们家的亲戚吗?咱家还有亲戚吗?不是说都在外地很远吗?这是打的拜年电话?”
    杨玉蝉嫌她的问题多,换了个位子坐。
    杨玉燕只好等张妈过来放菜时不死心的再问:“张妈,你知道我们家的亲戚都在哪儿吗?我妈是不是在跟亲戚打电话呀?对了,外面什么味?谁家吃药呢?”
    张妈放下牛肉丸子,在围裙上擦擦手,瞪她:“吃你的菜吧,哪那么多话!这不是你要吃的牛肉丸子吗?费了我一下午的功夫呢!”
    杨玉燕看了看牛肉丸子,口水开始分泌,转头看祝颜舒:“妈还没讲完电话呢,她什么时候过来啊?”
    张妈把筷子塞她手里:“你们先吃,你妈打够电话了就过来了。”
    两姐妹面面相觑,再看祝颜舒仍在精神百倍的讲电话,只好自己先开饭了。
    杨玉燕挟了个丸子咬了一口,发出感叹:“我想吃米饭了。”
    张妈冷笑,去厨房盛了一碗米出来放在她面前:“我早知道你吃这个菜要就米饭,快吃吧。”
    杨玉燕发出欢呼,捧着碗大吃起来。
    张妈说:“吃完了去吃一丸山楂丸子,免得吃多了胃里不舒服。”
    杨玉燕惊喜:“家里还有山楂丸子呢!”
    张妈:“我今天才买的,只许吃一丸,那又不是糖。”
    等杨玉燕半碗饭吃完了,祝颜舒终于放下电话走过来,打了一下午电话,确保每一个她认识的人都知道马太太躲医院装病去了,她被马太太气病了,现在神清气爽。
    祝颜舒看餐桌:“呀,有牛肉丸子啊,张妈,有没有米饭?”
    张妈放下一碗米饭,“太太,吃完这碗米饭记得吃一丸山楂丸子消食。”
    祝颜舒笑道:“张妈,你把我当小孩子呀,还让我吃山楂丸子呢。”坐下挟了一颗牛肉丸子。
    张妈看着这一桌母女:“呵呵。”
    第48章 爱情之诗
    祝颜舒称病,自然有许多朋友登门探望。张妈、杨玉燕、杨玉蝉比前几天更忙了,忙着替祝颜舒招呼客人。
    祝颜舒装病装得不亦乐乎,每回客人走后她都会精神百倍的出现在客厅里,一张脸越发红润有气色。
    张妈看不惯,讽刺道:“太太,这三年是不是都不习惯了?”
    祝颜舒披着鲜红的羊毛开衫,穿着睡衣睡裤坐在沙发上,腿上还盖着一条羊毛毯。她笑嘻嘻的捧着热茶,吃着点心,对张妈道:“还真是呢。”
    张妈故意翻了个白眼给她看,站在她面前不赞同的皱眉。
    祝颜舒道:“当时我也是没办法,姓杨的登报离婚,人还跑了,我就是想打他都找不到人!脸丢的一干二净不说,燕燕又出了事,我是一根蜡烛两头烧,根本没办法,只好躲几年,等家里也安顿好了,外面的人也忘得差不多了,我才敢跟朋友们见面。”
    张妈听到这里也开始同情起她来了。是啊,祝颜舒什么时候也没那么委屈过!在家里闷了三年,今天才算是伸伸腰,这还是因为两个女儿都大了,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张妈叹气:“那算了,我也不说你了。不过马太太那种人,还是不要得罪狠了才好。”
    祝颜舒冷笑:“我不得罪她,她就不来找我了吗?不是这一回我还不知道呢,居然有一些人已经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她那是打大姐的主意吗?她那是打我的主意!我孤身一个带着两个女儿讨生活,人人都看我可欺,就都过来欺负我!”她眼圈一红,就要掉泪。
    张妈赶紧上前劝哄:“太太,这等人哪里都有!就是我家乡也有欺负孤儿寡妇的。人弱就要被人欺,这是在哪里都逃不掉的。您要是为这种事生气伤心可太不值得了。马太太不是已经被您给敲回去了吗?你继续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再也不多说了!”
    祝颜舒擦擦根本没掉下来的眼泪:“我哪里是欺负她哟,明明是她欺负我,你还不许我还手!我也没怎么样她呀,只是跟朋友们述述苦罢了。”
    张妈连连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于是祝颜舒继续在病床前述苦,不然就坐在电话机旁述苦,一直述到了正月十五。
    杨玉燕已经知道妈妈每天坐在电话机旁是干什么的了,实在是叫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因为以前的亲妈也常常抱着电话跟亲戚朋友述苦,可是当时她觉得丢人又生气,现在却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好笑。
    她一直以为自己公平又正义,没想到第一次体会到偏心的滋味竟然是在这里。
    “人,果然都是偏心的。”她不但把这句自己领悟出来的名言警句写在日记本上和摘抄本上,还说给苏老师听。
    苏老师捧着碗吃元宵,一边还要应付杨二小姐偶发的诗兴,闻言便恳切的点头,大力的赞同:“正是如此。喜欢的人做什么都对,不喜欢的人做什么都不对。同一件事,在两个人的身上就会有不同的评价。”比如他,以前在家里时堂兄弟姐妹中不乏不学无术,好逸恶劳之人,他从来都是看不起他们的。但今日看着杨二小姐,他就觉得她样样都好,看,这就是偏心。
    过了十五,街上的小摊贩也都大多出来了,店铺也都开门了,只有学校和政府暂时还不开门。
    杨玉蝉说大学到二月初十才开学,苏纯钧说政府也要到二月份才开始正式办公。
    苏纯钧道:“剩下的日子我就清闲了,不必再天天去陪席陪宴。”他还是很重要的呢:他是付账的呀。好些酒席没有他都不开席的。
    他问祝颜舒要不要他去马家看一看情况。
    祝颜舒摇摇头,端着燕窝细细的啜甜水,道:“不必。我听人说,马家好像被人盯上了,最近好多家都找上门去要他捐款捐物呢。”
    这也实在是怪马太太做事不谨慎,还有她那个侄子叫高伟男的,两人一起夸富,结果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
    本来马家一直低调得很,不管家里有多少钱,看起来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小生意人。马太太挤进她们这些麻将搭子里头以后,便喜欢吹嘘自己有钱。不过因为她们之中有钱的人多,倒也不会把她看在眼中。
    这一回,马太太把侄子高伟男介绍给了杨玉蝉,高伟男又张口道可以任由祝颜舒开价说彩礼,不但把祝颜舒气了个不轻,也叫人开始怀疑这马家到底有多少钱?
    哪怕祝家已经落败了,但祝颜舒的女儿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家可以肖想得起的,敢夸这个口,必定是有些底气的。
    马太太后来害怕婆婆和丈夫怪罪躲进了医院,但她仍然不肯服气,有好事者前去打听,她便继续吹嘘自家有钱,吹嘘高家有钱,言下之意十分看不起祝颜舒,称她是落架凤凰不如鸡,说祝颜舒一年也难做一件新衣服,拿出来的首饰都是旧货,她的金戒指还年年买新的呢,可见祝家有钱全是假的!
    又有人看到高伟男天天都去百乐门,一晚上总要包两三个舞小姐陪他耍乐,虽然是个学生,却并不好学。不过他还是比马太太更谨慎些,虽然在舞小姐身上花得多了些,但并不肯赌钱,不管舞小姐怎么哄都不肯上赌桌,只说是家训如此,沾赌就要剁手。
    舞小姐受人之托,哄他说出了向杨玉蝉求婚的事,他道家里希望他娶个大小姐回去,为了这个,他爹愿意出二十万的彩礼钱!
    二十万!
    这个数字立刻就被舞小姐传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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