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身世跟这个名字是绝配啊。
    不过她转向代玉蝉:“可是,无为兄的身世要是这么悲惨,这个未婚妻是哪里来的?”
    代玉蝉十分的警觉:“不要给我编什么贵族身世,不要太复杂。”
    祝玉燕已经开始编了:“说是私奔好不好?这样最简单了。贫穷的少年,一直得不到家人的喜爱,他与女朋友相爱却无法结合,终于在他被赶出家门之后,他对女孩子说,跟我一起走吧。女孩子知道这样下去他们无法在父母的祝福下结婚,就与他一同私奔。”
    代玉蝉一巴掌呼到她背上:“臭丫头!”
    祝玉燕挨了打要逃,被祝颜舒推回去:“不许跑,站着让你姐打。你这张嘴巴就欠打。”
    祝玉燕又跑到代教授身后,她终于发现这个新爸爸乃是风水宝地,躲在这里肯定不会挨打。
    果然,代玉蝉看到代教授就不自觉要规规矩矩的,就不敢放肆了,只好站在那里对着祝玉燕比划巴掌。
    代教授笑着说:“小蝉不要生气,燕燕其实说的有道理。在英国私奔是很普通的事,虽然也会受到家族的惩罚和背弃,但这对你来说是最简单的身世了,你可以有理由不给家里写信,结婚的时候也没有父亲陪伴,你可以没有姐妹,也没有朋友需要你联系,也不告诉你新加入的教区的神父,你的洗礼神父是谁,这些你都有理由拒不回答。”
    代玉蝉越听越愣。
    代教授:“比起无为要在学校里生存,你生存的地方则更复杂。你需要加入当地的教会,跟当地的居民一起做礼拜,你是需要交待你以前的生活的,与其每一句都要说谎,不如就以私奔的名义什么也不提。”
    代教授:“而且以无为的身份和家世,确实不可能拥有家族替他选的未婚妻,那就只能是他自己骗了一个。”
    张妈听了啧啧,对祝颜舒说:“这还是我头一回听到有人把燕燕说的瞎话给夸的这么好。”
    祝颜舒:“这不是挺有道理的吗?”
    张妈:“得了,以前有你就够宠她的了,这回找的这个爹,比你更宠,更没原则。亏得这孩子已经懂事了,不然非被你们宠出个败家子来不可。”
    祝颜舒:“您还说我呢。您都夸她懂事了!我还没觉得她懂事了呢!”
    轮到给代玉蝉起名了,可祝玉燕只记得哈利·波特的妈妈叫莉莉,女朋友叫什么是死活没想起来,就记得是罗恩的妹妹,问题是罗恩的妹妹叫什么名字呢?她一点都没印象了。
    不过代玉蝉也不想让她给起,生怕被她捉弄,她自己起了一个:“伊莉莎白·夏洛特·东格尔。”
    将这两个名字写在那两份证明上,就只等船来了登船了。
    似乎在名字写上去的时候,代玉蝉才有了自己真的要离开家人的真实感。这让她完全无法接受,她再也不看一眼那个证明,转身就从房间里跑出去了,祝玉燕赶紧追上去,两姐妹一前一后咚咚咚跑上了楼。
    张妈追出门,倚在栏杆上看到两姐妹都进去了,门关了,叹了口气,站在原地轻声说:“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好好的日子不让人好好过。”
    她停了片刻,抹去眼角涌上的泪花,装做若无其事的回去,说:“没事,有燕燕劝劝就好了。我去做饭了,你们聊吧。”
    她拍拍衣服就转身走了。
    施无为赶紧说:“张妈,你不要动,我来做。”现在家里人口多,做饭用的锅啊锅盖啊都很大,张妈个子低,手上没劲,他不敢让她干。
    他看了一眼代教授,代教授说了句“去吧”,他才跟上去。
    唐校长也站起来说:“那我也走吧。这些船票的事你不要再对别人讲了,人心浮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能抵抗得住这种诱惑,不能保证这学校里人人都有这份定力啊。
    代教授还真打算跟其他教授说一说,毕竟自己不走,亲友之间说不定就有需要的呢?不过没等他问,唐校长就先提出来了,那他就听校长的。
    他收起其他几份船票,说:“那这些都没用了吧?”他推给祝颜舒,“让燕燕拿给纯钧好了,看能不能卖几份钱。”
    祝颜舒毫不客气的将这些在外面能让人疯狂的船票收起来,看也没有看一眼。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俩人了。
    代教授走过去,与她离得很久,近到能看清她的睫毛。
    他轻声说:“你真的不走吗?我还是希望你能走。”
    祝颜舒:“孩子大了,不是以前离不开妈妈的小宝宝了。我相信她们现在离开我也不会饿死了。”
    而她也已经不想每天只能打麻将来度日了。
    她的人生,前二十年活得浑浑噩噩,看似风光,其实她不过是锦绣堆中的稻草,腹内空空,才会被杨虚鹤这样的小人蒙骗,一骗就是二十年。
    从二十到四十岁,她只剩下一个心愿,就是养大女儿,保护她们,让她们能健康成长。
    现在四十岁以后,她才算是真正清醒的为自己而活。
    代玉书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里面盛满星子。
    他握住她的手:“好,我们一起,哪里都去得,什么事也难不倒我们。”
    第267章 恋人
    晚上,苏纯钧一回来就被郑重其事的祝玉燕给拉到屋里去了,房门一关,苏老师这颗心就多跳了两下。
    祝玉燕严肃的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在听到这件事之前,我想告诉你,之前不告诉你并不是因为不相信你,而是因为要对其他人保密,为了瞒住他们才没有对任何人说。”
    苏老师点点头,坐在沙发上,还把她也给拉到身边坐好,抱着二小姐,他说:“好,你说吧。”
    嗯,他现在心满意足,没有什么事能叫他吃惊了。
    不过他还是吃了一惊。
    不是为了施无为和代玉蝉要去留学的事,这个事早在之前就多次提起,看家里人的意思也是一定会让他们俩出去的,现在终于准备好了该送他们上路了。
    他吃惊是因为祝玉燕不打算一起去留学。
    而且,她已经告诉了祝女士。母女两人经过“友好”的协商,已经达成了共识。
    其间有多少血腥就不提了。苏纯钧回忆这几天祝女士看他的眼神,深深觉得祝女士没在他的晚饭里下毒真是宽宏大量。
    他在心底谨慎的思考片刻,说:“关于留学,我想你应该再考虑一下。外面的世界很大,与我们从小生长的这个世界完全不同。你应该出去看一看,以你的敏锐,我想你一定能获得许多许多收获。”
    他以为以祝二小姐的性格,她应该是会对外国感到好奇的,她阅读了那么多外国的书,对英国、美国、日本等这些发达国家的事全都侃侃而谈,她难道不想亲眼去看一看吗?
    他说:“现在出去还是可以的,虽然英、美、日这些国家的政府都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外国的人并非都跟他们的政府一样邪恶。百姓中还是有许多好人的,当然,坏人也不少,跟我们自己的国家差不多,防人之心还是要有,但也不必谈洋色变。”
    “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他们那里的学校。”他对祝二小姐的头脑是充满信心的。
    在苏老师说了这么多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后,祝二小姐轻描淡写的说:“哦,日后再说吧。我现在确实是没有出去的打算。反正只要日后和平了,出去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那也要等和平了再说了。
    谁知道和平在哪里呢?
    苏纯钧提起留学是有一点私心的。现在情势不好,他当然想把他最爱的女孩送到安全的地方。
    祝二小姐一口回绝,他就认为是她的思考还不成熟,以为日本人对她和颜悦色就不会有危险。可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祝玉燕以前的言行无不表示她一向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日本人的,说她会把日本人看成好人,这就太可笑了。
    ——是因为他才不走的吗?
    苏纯钧的心底冒出既幸福又辛辣的花。
    或许不止是因为他在这里,这里还有张妈、祝女士、代教授这些也颇受祝二小姐喜欢的人,她是一个离不开家人的孩子,为了家人而不肯自己逃走,这很像她。
    可他也不禁自大的想,她也会有几分是因为他而不舍得离开吧。
    但随即伴随而来的就是痛苦。他最爱的人,最希望能获得幸福的人,假如因为他而留下来,最后遭遇到不幸,那他要怎么面对?
    苏纯钧在心中转了几圈,还是认为应该劝她去留学。
    不过,这事可以不必急,慢慢劝,转着圈的劝。
    不管是劝是骗,总之,还是要将她送走,这样最好。
    看他表情正常,像是已经接受现实,祝二小姐说继续讲:“大姐有点不想去,不过我们骗她说以后大家都会去,她这才答应了。你一会儿出去不要说漏嘴。”
    苏纯钧:“大家都去也很好啊。”
    祝二小姐翻白眼:“怎么可能呢?代教授就不可能离开学校的,我妈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肯定也不愿意当逃兵。张妈这么大年纪了,让她坐一个多月的船旅去外国,还要重新学英语,适应英国的气候……这对她来说太困难了。再说,我看她是不会愿意离开我妈的。”
    祝玉燕看他:“还有你,难道你肯走吗?”
    苏纯钧坦然自若的点头:“我当然肯啊。”
    祝玉燕险些被他给唬住了!
    苏纯钧搂着她说:“冯市长已经做好准备要跑了,不过肯定是不会通知我的。这几天他常常把我派出去,大概就是在收拾行李吧。蔡文华可能也要跟着一起跑。他们都跑了,政府就成了一个空架子,我又能支撑多久呢?等他们走了,我也要走。”
    他自觉这番话说的十分合理,但祝二小姐冷笑,睨着他说:“行啊,我倒要看你走不走。你要真打算走,我就是把我妈他们打晕了绑上也跟你一起走,好不好啊?”
    苏纯钧在这样洞悉一切的眼神下,无端端有了一种自己早就被人看透的感觉,他强撑着夸道:“二小姐英明。那到时我就与你一起绑人,你拿棍子,我拿绳子。”
    他的俏皮话没能得到太座大人的夸奖。
    之后,祝二小姐把剩下的船票都给他,嘱咐他拿去卖个好价钱。听说这都是代教授带着施无为这些天骗来的,真叫苏纯钧佩服!代教授这份本事,不管是放在官场还是商场,都必能所向披靡,可他偏偏投身进了学校,教书育人。
    苏纯钧将船票带走了,转手就以一张票五千美金的价格出手了,就这都不够分。
    其中两张被他以友情价卖给了邵太太。
    冯市长逃走,看起来是只打算带着夫人的,邵太太只能自求多福。不过冯市长在临走前给她找了一个好夫家,到现在也肯关照她,也不算对不起她。
    但邵太太自觉新丈夫也不够可信,打听到苏纯钧手中有船票,立刻掏钱抢下来两张。
    钱包里的美金不够,邵太太当场褪下黄金手表翡翠手镯钻石戒指。
    苏纯钧嫌这些东西不好脱手,就只收了她的美金:“您太客气了,按理我都不该收您的钱,只是这些船票也是别人托我出手的,我也不好不给人家辛苦费。”
    邵太太将手袋倒空,现在手里只有这两张前往马来西亚的船票,她激动的呼吸都不稳了,脸红的像刚自摸了一把国士无双。
    “您客气了。苏先生,是我要谢您。您救了我一条命。”邵太太眼中带泪,“我知道有许多人瞧不起我,您就从来没有瞧不起我,现在还愿意救我一把,我这辈子都没遇上过什么好人,多谢您。”她深鞠了一躬。
    苏纯钧确实从来没有瞧不起过邵太太,比起她,这幢房子里任何一个绅士都比她更下流无耻不要脸。
    他说:“我哪有资格瞧不起人呢?别人也没少讲我的坏话。”他既然收了钱,就要多提点邵太太两句,“这船票是可以登船的,但上船也不容易。”
    邵太太紧紧握着这两张票:“我知道,我明白。”
    码头现在全是日本兵,想成功登船当然不容易。
    邵太太心里有数,她只凭自己是上不去船的,这另一张票就是她为自己的保镖准备的。
    可这个人选该选谁,她却没办法决定。
    吕齐芳这个人年轻,坏得还有限,对她也有几分真心。可他带着一个老妈,邵太太却再也没办法再变出另一张船票来了。让吕齐芳舍了老妈跟她一起逃,他未必答应。
    而且,吕齐芳的少爷脾气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真出去了,养家活口的本事还是要看她。到时她卖身养他们俩?最后她别再变成杜十娘了。
    邵太太不敢赌男人的良心。
    邵太太拿着船票,心里却比没有船票时更乱了。
    学校里的秋意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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