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陆明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寻常手下都是喊她“小姐”或者“姑娘”一类的,都不需要加姓氏,因为在陆明诚这里有例外的,只有冉如和一个。
    “就是冉如和小姐。”跟着冉如和出去的侍卫现在慌得,如果不是旁边人扶住他恐怕要倒地。
    “啪嗒”一声,瓷器摔落在地毯上又破碎的声音。
    陆明诚脸色阴沉的像是山雨欲来:“你再说一遍,谁?”
    也不等人回话,陆明诚抬腿迈过地上那一堆瓷器碎片,大步跨出门。
    小和丢了?是不是被那群人捉住,想拿来威胁他?
    还是说,因为之前的乱子,她被人群挤到别的地方去,迷路了?
    陆明诚的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的是:冉如和主动逃跑。
    在他心底,小和那么胆小的小动物,哪来的勇气做这样的事情。
    她说不定正躲在哪个角落哭唧唧。
    陆明诚心情急切,出门后反手就把门甩上。“嘭”的一声,把原先正坐在桌前犯困的卓铭杰直接惊醒。
    游嘉良送完人出去,推门回来:“怎么了他?”他奇怪的朝外面看一眼,“出去的样子像是想杀.人。”
    卓铭杰自己捞了点东西来吃,吃一口还要嫌弃:“老陆养他那个小美人养习惯了吧,这里也要放甜点,腻死个人。”
    “哦你说老陆啊,他那个小美人跑丢了,刚冲出去找人呢。”
    “谁?”游嘉良动作一顿,他做到另一把椅子上,“谁丢了?”
    “就他那个小美人,叫什么...冉如和。”卓铭杰还有些奇怪,“老陆就算了,毕竟养了那么久的宝贝怎么着也有点感情。你这个表情是干什么?”
    游嘉良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比陆明诚好不到哪里去,他见鬼了也没想到,冉如和这么个胆小的性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不太可能跑丢,陆明诚明里暗里看着她的人有多少,如果不是今天京城遇乱造就的机会,她肯定跑不掉。
    怪不得上次去寻她时,是这个态度。
    “...好样的。”游嘉良咬牙切齿,“他人呢?”
    “谁?老陆还是他那个小美人。”卓铭杰奇怪,“不是兄弟,你这幅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暗恋那小美人。可别等会老陆回来看到,你们两个打起来。”
    “没事,”游嘉良把方才脱掉的外套又穿回去,他动作有点急,“去喊老陆回来,不用找了,人肯定是自己跑的。”
    “你又知道了?”陆明诚带着外头的冷气大步走回来,方才被他摔碎的茶盏还未有人收拾。
    但他现在的心情不只是想摔一盏茶盏。
    陆明诚身上带了层戾气,面色阴沉的像是要滴水。
    他冷笑声,顺手解开腰侧的玉佩令牌,拿去给人调动暗卫,全城寻人。
    “不用我知道,这多少明显。”游嘉良又坐了回去,他难得被人反咬一口,还是出在一个小姑娘手里。一时间有些气不过。
    但比起这个,他更乐意看到陆明诚的好戏。
    陆明诚手下动作迅速,一处一处的寻人,很快又一处一处的来汇报。
    原该是暗处盯着冉如和的那几个暗卫也去领了罚,但陆明诚仍旧有一搭没一搭的屈指敲击桌面,眸光渐沉,有些阴狠之意在他眼底弥漫。
    如果真是那样,那小姑娘长大了,也挺有长进。翅膀硬了就想自己飞。
    室内气氛逐渐压抑。只有卓铭杰没事人一样继续吃东西,他倒是早已习惯这两人的互相看不顺眼,却得在一条船上当兄弟。
    只觉得和往常一样,该是冷一冷就好了。
    可是陆明诚自己心情不好过,也不太想让游嘉良好过。他听了会手下人的汇报,在一个间隙,突然开口道:“免费送你一个消息。”
    游嘉良挑眉,示意自己在听。
    陆明诚语气遍布冷意:“纪嘉薇决定听她那个没什么用的父亲的话,年后就嫁人。”
    游嘉良不疾不徐的态度突然一停,他缓慢转头去对上陆明诚视线,二人眼底全是不耐。
    头一回,两个人在这种事情上有了共鸣。
    到底是陆明诚更加沉住气,二人对视一会,游嘉良率先移开目光。
    他起身,摔门就走。
    徒留卓铭杰疑惑:“他和纪嘉薇有什么事啊?”
    -
    运河两岸也不都是遍布人家,从京城出发,大约是借了不知道哪条河的道,此时夕阳时分,只能看到一片荒野。
    冉如和也适应了在船上的感觉,纪嘉薇大约是还替她给过路费,冉如和被分到二层一间不小的屋子中。
    推开窗户,就能俯瞰运河边。风景很好,冉如和很开心。
    她嘴也甜,长得又是惹人喜爱的样子,让商队几个中年人或多或少想起家中小女。都没用到一个下午,冉如和就博得了商队众人的喜欢。
    她原先打算做点她能干的活,好抵消这一路的路费。可是这商队财大气粗,几个人瞧着冉如和乖巧的样子,一口一个“小囡囡”的喊她,让她什么都别做,好好看风景。
    这种江南称呼小女孩的词,冉如和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喊她。
    这船上也就她一个小姑娘,于是没多久,当有人喊道:“小囡囡,过来啦”的时候,冉如和就很轻快的应一声,脚步欢快地跑过去。
    “来啦!”冉如和跑到厨房,看见李婶正在把大锅里的面条捞出来装进碗里,她连忙挽了挽袖口,“我来帮忙!”
    李婶笑着看冉如和一眼,拂开她的手:“才不是让你来帮忙的呢。喏,你瞧瞧这道菜你可有尝过?”
    大碗里装着面条,上面摆了一堆食材。冉如和乍一看,一样都认不得。多看两眼才勉强确定上面的是肉片。
    她摇摇头:“没有诶,这是什么呀婶婶?”
    “是片儿川,临安城里最经典的菜色。我瞧你肯定没吃过江南的菜系,这不,让你尝尝。”李婶又捞出一团面放进汤中,然后从旁边的小碟里挨个捞出点小菜放到面上,她一边动作一边介绍,“这是雪菜、笋干和瘦肉片,这面里可以不放别的,但是片儿川一定要有这三样。可惜现在不是吃笋的季节,只能用笋干代替。”
    李婶把面都装好,摇了摇一旁窗户旁的铃,喊一句“开饭啦”。在外头闲散休息或者是忙活的就都走过来,端上自己的碗去桌前。
    李叔最后走过来,他拿了个大盘子,把三碗装上去,也不让冉如和去端:“你个小囡囡还端碗,烫到手怎么办?”
    船的第一层有一片很大的空处,几张桌子拼一拼,就成了大家一起聚集吃饭的大桌。
    冉如和捧着自己碗,先小口喝了口汤,她眼睛亮了亮,小声惊叹:“好喝诶!”
    李婶坐她旁边,但还没开口就被另外一个唤做“孙叔”的抢了先:“是吧,江南的菜色比起京城的,也不逞多让吧?”
    他又喝了口汤:“还是嫂子手艺好,京城就没人能做出这个味。要不是给小囡囡尝尝鲜,我们今日都没得吃上呢。”
    冉如和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但她眼睛亮晶晶,如果她有大尾巴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在快活地甩来甩去。
    她歪歪脑袋,凑过去和李婶道:“谢谢婶婶!”得到一个摸头,她现在被李婶梳了个江南那边先前流行的发髻,两个小啾啾立在头顶,歪头时晃一晃,更加可爱。
    席间有人问起李叔这一趟的行程,李叔思索片刻报了好几个地名。
    冉如和呆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她都不认识这些地方,只认识最后两个大的地名:姑苏,临安。
    这是最后两站,往前还有许多个城镇要停下来补给。
    冉如和神情疑惑,她到底是要不要上岸呢。但是去逛一圈,也不一定有人带着自己,到时候跑丢了就不好了。
    她一边看着桌前热闹的谈话,一边思索着自己可以干些什么。
    人声鼎沸中,她突然又想起陆明诚。
    和陆明诚在一起,好像除了那两次宫宴,很少去热闹的场合。好像见面的时候大多数是在夜里,经常只有二人。在沉寂的深夜,拥抱,接吻,缠绵。
    她突然好想知道陆明诚此时在干嘛,发现她离开了吗?有什么心情呢。
    他会不会像此刻自己一般,念起那个曾经呆在他身边许久的小动物。还是说,他已经遇见了新人,彻底把她抛在脑后。
    她有点想陆明诚了,就一点点。
    等到星垂旷野,夜色四合,大家都已经回到卧室休息。冉如和推开窗户,看见李叔正在甲板上一个人喝酒望月。
    又是在河上,又是冬夜,他也不怕冷。
    李叔看到冉如和,招招手示意人过去。
    冉如和裹上厚外套,跑下楼。
    刚一出室内,寒风凛冽,冻得她哆嗦一下。虽然室内也没有多暖和,起码没有陆明诚那烧着上好炭火的宅子里暖,但是仍是比外边好上不少。
    李叔问道:“囡囡,之前都没问过你,你是为什么要跑出来的?和家里人闹矛盾了?”
    冉如和摇摇头,神色低落下来。她抿着唇,不太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她不想再做外室了?
    李叔却误解成这个年纪小姑娘都有的反叛之心,他叹了口气,继续劝道:“你也好,嘉薇也好,和我小女都是一个年纪。你们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没吃过什么苦头,也不知道外头世道,很天真。”
    “这没有错,但是你们离开家里,自立门户有多难。李叔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见过的人啊是啊多的很。”
    冉如和坐到旁边的躺椅上,也和李叔一样靠在上边看星空。
    她想想,声音有些轻的回道:“我没有家了。”
    这话说的李叔都一时间失语,他扭头打量冉如和,总觉得这个看起来单纯活泼都小姑娘身上好像经历过许多事情。
    以至于现在无人处,她身上被隐藏的很好的落寞终于显现。
    李叔沉默一阵:“小孩子家家的,别想这么多。”
    他继续道:“如果你后悔了想回去呢,我们开春后会走同一条路线返回京城,到时候你来找李叔,带你回去。”
    “好的,谢谢李叔。”冉如和道谢,声音有些低,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可以再哭了。
    她想换个话题:“江南有没有什么收人做工的地方,我想赚点工钱。”如果能包吃包住就好啦,她就可以攒点钱,改日在江南买个小院子。
    李叔心里有点犹豫,冉如和这般的样貌无论去,恐怕都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若是没有人保护的话,说不定还会成为一场灾难。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恻隐之心:“你有什么会做的吗?”
    冉如和想了想,好像她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什么都不擅长:“我会做一些小甜点,也学过一些如何分辨古玩,还有我会写字...虽然写的不是很好看。”
    “我都可以学的!”冉如和原先越说声音越轻,但她又大声,好像是在表决心一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她眉眼低垂,乖巧温顺。就是身量单薄了些,有一种易碎的脆弱之感。
    李叔大约是猜着一些冉如和的过去,他想想:“我东家那有个拍卖场,管事的是我熟人,我可以介绍你去。如果你能通过那边鉴定师的考察,那里倒是个好地方。”
    像冉如和这种一看就知道出身富贵的,说不定比那些自封的“鉴宝大师”见过的古玩还多。如果她能做上这一行,倒也是个好去处。
    冉如和睁大眼睛,满是期待:“谢谢李叔!”
    她还想说点什么来表达谢意,但是不善言辞,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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