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蔷面无表情的颌首,“那就将约定时间缩短,依公主的话,以半个时辰为限。”
    秦寺卿当即一副想说话咬到舌头的模样,李尚书眼中闪过一抹畅快,看来公主对姓程的是完全不了解啊!
    荣绵说,“程御史,定好的时间还能随意更改么?”
    程蔷奇怪,“这是臣与公主的约定,只要公主不反对就行了,跟大殿下无关。”
    荣绵气,“那你这不是难度又增高了吗?”
    程蔷,“公主自己说的半个时辰。关臣何事。”
    荣绵还要再说,荣烺拦住兄长,“皇兄放心,我有把握。”
    程蔷不再就此事啰嗦,吩咐令史,“取沙漏来,放公主身边,计算时间。”
    接着,整整三大摞奏章摆到荣烺案前,似要将荣烺淹没。荣烺心中已有打算,她深吸一口气,并不慌乱,“阿颜,你们来帮我分类。查封官员家的,查封宗亲的,查封店铺的,以及查封庙观的。”
    这一屋子高官,都不必实际察看,只听这一句话就知荣烺找对路子。李尚书眸光沉郁,不知在想什么。
    方御史暗叹一声,实际处理公务跟旁听其实不一样,就是旁听的再多,初一接手总会有些不自信。方御史其实也不赞同公主涉入政务过多,但不得不承认,公主的确在政务上极具天分才干。
    秦寺卿彻底松口气,处理手下案宗都带了几分轻松。公主殿下于他有知遇提携之恩,他十分愿意公主殿下的才华为世所知。
    程蔷埋首案宗,对此毫不在意。
    反正干得好就继续干,干不好就直接回宫,别添乱。
    第289章 灯灭之九二
    殿下
    正文第二八十九章
    荣烺对奏章绝不陌生,这东西在万寿宫像空气与水一样自然。小时候经常她在窗边的檀木炕上睡觉,祖母就在一边处理奏章。有时荣烺还拿来认字,认字累了兴许搁脑袋下枕头睡一觉。
    所以,荣烺从不觉着这玩意儿神圣。
    这不就是要处理的事务么!
    虽则程御史是个刻薄鬼,但不得不说,她还相当认同程御史那句话:处理政务要学么?把麻烦事解决掉就好了!
    颜姑娘几人倒是有些紧张,这是她们平生第一次接触奏章。而且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形下,时间紧迫,不能浪费在紧张上!
    颜姑娘深吸口气,先抱了一叠到自己的小桌前,迅速浏览,帮荣烺分类。
    荣烺自己拿起一本看,她心中已有打算。御史台虽说以封查财物为由将这些府第店铺都查封了,但长时间查封是不妥的。只要这些家伙老老实实的配合,御史台也愿意退一步说话。
    藏匿财物的,把财物与接手这笔财物的人交出来。
    与赵家生意有交的,将账簿交出来。
    还有庙观是怎么回事?
    荣烺一看才知道,原来庙观还有往外放贷的业务,这里头有赵家的钱。
    荣烺真叫无语,你们干脆别念经,改银庄算了!
    庙观这个么……s
    笔头支着下巴,荣烺一律给他们按店铺的算,将有关赵家的账簿交出来,银两封存,就给他们解封。
    根据这些折子的数量,荣烺给出自首时间,官员宗亲限明日自首,文雅的说,配合调查。商贾庙观限后日,过期不侯。
    这有什么难的。
    给个应答就是了。
    荣烺打个腹稿,提笔写了回批。
    待颜姑娘几人将奏折分类毕,荣烺把处理的策略教给她们,让她们帮着回批。李尚书真像个一惊一乍的老鸭子,见颜姑娘几人也要动手,登时急了,“岂能让无关女眷玷辱奏章。”
    荣烺问他,“你身边的令史是做什么用的?你能用令史我就不能用了?誊抄的东西也要本公主自己动手么?”
    “李尚书,你要来命令我吗?”荣烺冷冷盯着李尚书,冰冷的压迫力令李尚书气势一滞,他喃喃,“她们无官无职,并非令史。政务是朝中大事,既是要抄录,吩咐旁的令史即可。臣愿意将令史借给殿下使用。”
    “我不需要!”荣烺道,“你要记住,当我说不的时候,而你有意见与我相佐,请你闭嘴,遵从我。因为我是公主,你是臣子!如果你想让皇室遵从你的意思,除非你坐到我的位子上!”
    荣烺双眸一扫颜姑娘几人,“按我的意思批拟。”
    颜姑娘几个再不理李尚书的反对,直接提笔批写。
    李尚书脸上呈现出愤怒、担忧、委屈、焦急,各种混杂情绪。他甚至求助的望向荣绵,荣绵对李尚书的一惊一乍感到不悦,并未理他。
    其他人显然不想此时触荣烺逆鳞。
    程蔷纹丝不动,仿佛未听到这些吵闹。
    荣烺半个时辰内就都处理好了。她看一眼沙漏,对程蔷说,“程御史,已经好了。”
    程蔷确认时间后叫着方御史秦寺卿,“时间合格。”
    程蔷道,“不如大家一起看看,可有疏漏。”
    方御史秦寺卿都不反对,毕竟这是由公主批阅的奏章,万一有疏漏他们得去顶缸,因为是他们同意了的。
    程蔷只是各抽取一份看了看,荣烺的回批非常简洁上面写着:两个选择。第一,交出财物交出单簿交出接收财物之人,确认后解封。第二,坚决不认,三司将入府查证,一旦证据确凿,罪加一等。
    然后最后加上交出财物的自首时间。s
    基本大差不差,都这意思。
    程蔷盯着回批上的大红印鉴,烺公主印。
    还随身携带印鉴,这是早做好准备了么?
    程蔷问一句,“公主尚未受封,怎么会有公主印?”
    荣烺道,“因为我负有为国祈福的重任,母后请示过父皇、皇祖母后,特意令内务司给我制的。”
    荣绵:妹妹你这口气大的……
    程蔷挑眉,“为国祈福?”
    方御史轻咳一声,告诉他,“公主年下会带着帝都闺秀到庙里烧香,祈祷国泰民安。”
    李尚书道,“公主怎么能盖自己的印呢?”
    “我批的不盖我的印难道盖你的印。”
    程蔷瞥李尚书,“你是不是傻,盖三司印有事就得三司背锅。公主盖自己印,有事公主自己扛。”
    李尚书愤怒的质问程蔷,“程御史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本官,是何用意?”
    程蔷很意外,“哪句话冒犯你了。”
    李尚书气的浑身颤抖,“你,你,你……你刚刚在说什么!嗯?!本官再怎么说也是正二品,入阁为相,高你半品,你还懂不懂礼数!”
    程蔷道,“傻不傻跟官位高低没直接关系。你就是坐上首辅,我照样这么说。”
    李尚书揪着方御史,“你到底管不管!你到底管不管!”
    方御史说程蔷,“程御史,你说话留意些。”
    程蔷将看完的奏章放回案上,“就按公主批的发还。”
    方御史秦寺卿也都挑着看了几本,认为没问题。方御史安抚李尚书,“咱们赶紧干正事吧。”
    李尚书喘一回气,估计心里已将程蔷碎尸万断,他坚持,“还是谨慎些,看完再发还不迟。”
    程蔷已经坐回原位,“嗯,我认为没问题,我不需要再看。李尚书既存疑问,那你慢慢看,你看完就去发还各官员。”
    方御史秦寺卿都没陪着李尚书吹毛求疵的意思,眼下手里案子还忙不过来,何必非跟公主较劲,公主又不是批的不好。
    程蔷靠着椅背,拿块案上的蜜糖糕吃了,“既然公主还算有理事能力,也就别闲着了。您有始有终,既兜揽了这摊子事儿,就都料理起来。明后日他们过来上交财物、账簿也要做笔录的,殿下带着夏御史把这事办了。”吩咐令史,“把夏御史叫来。”
    “事情倒是没什么。只是总觉着我怎么成你手下了?”荣烺有些小小不爽。
    程蔷喝口茶,漱了漱口中的过分甜味,“殿下要了解三司办案,总在机要室呆着守着我们几个中老年男人,所听所看多是下头整理好的东西了。这些东西您自小看到大,皇家所欠缺的是对底层的了解。皇家是掌舵人,官员是航船上的水手,而托起这艘大船水面的是天下百姓。”
    “若水面风平浪静,我们航行的便容易。若波涛汹涌,我们就会很艰难。殿下应该去了解民情。所以,臣安排殿下到下面去看一看。若殿下觉着不妥,臣收回提议。”
    荣烺立刻变了主意,“那也不用。你只要把道理说明白,我是很讲道理的。”
    程蔷颌首,“皇家善纳谏,是臣子之幸。”
    这会儿功夫,夏御史匆匆赶来。
    这是一位极年轻的官员,瞧着二十岁仿佛,浅绿袍,一双冰冷审视的眼睛。不过,那种冷酷气质还差程御史一大截。
    程蔷向荣烺介绍,“我们御史台的青年才俊,夏御史。夏御史,明后日那些藏匿赵家财物的人家会来交还财物与相关物证,以及收受这些财物的人。与赵家相关的店铺会来上交账簿。这件事情由你负责。”
    夏御史道,“是。”
    “公主殿下会协助你。”程蔷道,“你过来见过公主。”
    夏御史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喜悦,上前向荣烺郑重一礼,“谢殿下相助。”
    荣烺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夏御史不必多礼。”
    荣烺看程蔷一眼,直觉这事必有猫腻。可眼下程蔷不讲,猜是猜不出来的。若是她问,姓程的那张又刻薄又会哄人的嘴,不一定会说实话。
    既如此,荣烺不再多想,十分干脆的自椅中起身,一面对夏御史道,“走吧,你跟我讲一下这事按例要怎么做。你们程御史一副满肚子心眼儿的坏模样,肯定是要利用我的。”
    “你身为他的得意下属,青年才俊,想来也不是客气的性格。收起那幅愚蠢的意外模样,难道在你们心里我是个笨蛋么?”
    荣烺欣赏着夏御史的表情变幻,彻底反客为主,“我愿意为国事而受到利用。”
    正当荣烺暗中得意时,程蔷吐出两个字,“幼稚。”
    荣烺面容一僵,程蔷继续吐槽,“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请公主不要说的您好像要为国献身一样好不好?臣真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荣烺咬牙切齿,双手握紧小拳头,两眼对着程蔷喷火,“程御史你能闭上你的臭嘴吗!”
    “不行。臣身为御史,太子以下,纠核百官,讽刺左右,乃臣本分。”
    荣烺可不是荣绵的好性子,竟然有人敢诋毁她的风度,荣烺怒气腾腾,“总有一天,我要用二十米大刀把你剁成肉酱!”
    “随便。”程蔷完全无所谓,朝门口一扬下巴,“夏御史等着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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