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公主的身份也注定许多话不能直接说。
    尤其,公主有这样的出类拔萃的才干。
    纯净如同水晶石的公主殿下,万寿宫的继承人,希望您能平安顺遂的长大。当您真正长大仍不改初衷,介时希望您能宣诏于我。
    我会向您献上忠心。
    荣烺眼珠微动,什么嘛,怎么突然用齐师傅的眼神看我。
    忽然,荣烺决定原谅赵珣了。
    哎,这君王与才士,大约也像街上买菜吧。你乐意买,人家不乐意卖,这也是没法子。强作姻缘也是怨偶。
    荣烺一朝想开,决定在赵家好好消谴一日,纾解郁闷。
    公主殿下来访,赵家也做足准备,各色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另还有杂耍歌舞助兴。荣烺感叹,“这些天光顾忙了,可有些日子不看歌舞了。”
    赵珣笑,“那正好借今日殿下也休息一二。”
    “正是。”
    荣烺直接玩儿到下午方告辞,赵珣带着家中男女一直送到门口,荣烺对赵姑娘道,“待你兄长明年春闱,你若有空不妨与他同往帝都。到时你来找我,我带你到各处玩耍。”说着取下腰间折扇,因齐尚书有随手带扇子的臭美习惯,荣烺受其影响也学了来。眼瞅要中秋了,她还带着扇子呢。
    扇子徐徐展开,上面题了一首诗,诗不为奇,落款是一个齐字,落款上盖着朱红印泥,四字:齐师傅康。
    赵珣瞥那诗一眼,直接给肉麻的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荣烺已开始介绍她这扇子,“这是齐师傅送我的扇子。我现在把扇子给你。待你到帝都,拿这扇子到礼部齐尚书府上,齐师傅就会安排你进宫来找我的。”说着将扇子递给赵姑娘。j
    赵姑娘双手接过扇子,“是。若我哥哥明年去帝都,我一定跟哥哥一起去。到时一定去给殿下请安。”
    荣烺颔首,顺带向赵姑娘介绍齐师傅,“齐师傅是我的史学先生,现任礼部尚书,是一位德才兼备的长辈。
    赵姑娘立刻想到明年春闱大比,科举历来是礼部掌管,殿下将礼部尚书的扇子转赠自己,自然也有关照兄长之意,心中立刻添了三分感激,“是。”
    看闺女对齐康那肉麻扇子珍惜不已,赵珣强忍才没当场翻白眼。
    荣烺弯起眼眸,她还不信了,介时将赵珣儿子闺女都拐帝都去,让他一个人在开封呆着吧!
    眼见公主不走直线,改徐徐图之了。赵珣无奈又好笑,温声道,“殿下上马吧。这会儿日头正好,再晚天就该凉了。”
    荣烺故作惊愕,“天哪。我长这么大,头一回拜访朋友被人赶的。”
    赵珣郁闷,“草民可是为殿下着想。再说,盼着殿下来还不能哪,怎么可能赶殿下走。草民一片真心竟被殿下这样误解,真让人伤感。”说着真做出一副伤感落寞样。
    荣烺不上这当,“你少来。”
    侍卫牵来马,荣烺漂亮的飞身上马,握着缰绳朝赵珣一挑眉,“赵珣,我记住你了。”
    赵珣含笑拱手,“草民永不忘殿下。”
    荣烺唇角一翘,学赵珣以往的样子翻个大白眼,爽快一笑,打马离去。
    彼时,秋风飒飒,秋阳正好,一行鸿雁自湛蓝的高空飞过。g
    第316章 灯灭之一一九
    殿下
    正文第三一五章
    荣烺一回巡抚府,颜相就过来了。
    荣烺一摆手,直接说,“别提了。”看颜相一眼,“你该料到的吧。”
    “臣是担心殿下,别叫赵珣那张嘴伤着。”颜相定睛打量荣烺,见荣烺眼神清明,依旧那般生机勃勃,颜相一笑,“看来臣不必担忧了。”
    “我能叫这点小事伤着。”荣烺先自我吹嘘两句,才压低声音悄悄同颜相说,“我时常说程右都嘴坏,跟赵珣比还是差一大截的。”
    颜相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殿下身份矜贵,皇家要有容人纳谏之量,方为天下之福。这道理殿下恐怕早就懂了,但懂跟实际遭遇是两回事。既然有机会,不妨历练一二,就让殿下去了。”
    荣烺想,颜相真是个润物细无声的人。她便跟颜相透露一点,“虽这次没成,我留了后手的。以后颜相你就等着瞧吧。”
    颜相唇角微绽,那温和的眸光似是明白一切。
    颜相提醒,“这几日外地州府官就要过来了。待他们到了,都会递请安折子,殿下可要见一见?”
    荣烺颌首,“自然。他们虽是其他州府主官,这次开封灾情也并未袖手,待人到了,颜相你帮我安排一下。”
    颜相问,“来的士绅殿下还要见么?”
    “出力大的见,出力小的就算了。介时晚宴给他们派张帖子就行了。”
    颜相道,“昨天,四大银号给开封府捐了五十万两银子用于灾后救助,殿下要见一见他们么?”
    荣烺一琢磨,“这灾都救完了,他们才捐银子。想是受灾的时候,他们没啥动静。”
    “据他们说先时险发生挤兑,银子都兑出去了,实在无能为力。如今灾情缓解,银子运过来了,他们也愿意为开封城出一份力。”
    荣烺轻哼,“这话你信?”
    颜相微笑,荣烺,“不见!以为几两银子就能收买我啊!就这目光短浅的劲儿,我看他们将来也有限!”
    接下来几日,荣烺或是出门逛逛,或是关心一下御史台的案件,以及河南巡抚的公务啥的。帮助开封城救灾的几位州府官也相继到了,荣烺一一见过。
    邺城凌知府是带着女儿凌松与邺城受邀士绅一起来了,荣烺干脆让凌松留在自己身边。
    其他几位州府官,气度最出众的莫过于鹰城秦知府,那种端方如玉的坚硬气质,即便荣烺也不禁心生赞叹,“先时听颜相说起过您,听说您不畏险途,亲自带领鹰城的救援队伍赶往开封。”
    秦知府道,“当时只听说开封受了天灾,臣虽在鹰城筹备了粮食药材马匹,我看大家心里没底。臣以往任职时经手过救灾事宜,救灾最不能拖沓,臣索性亲自带他们一程。他们走一回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荣烺道,“可不是么。能有你这样的长者长官耐心指导,真是一地官员百姓之福。这次救灾多亏鹰城派出马匹运输粮食药材,开封与鹰城虽是两地,天灾面前却是同心同德,齐心协力。非有大胸襟者不能做到。”
    “殿下过誉了。臣等虽属两地,也都是朝廷之臣,百姓之官。臣易地而处,若受灾的是鹰城,开封也一样会施以援手。”
    荣烺看他鬓角灰白,做事却比年轻官员更不畏险,对答沉稳谦逊,真是一位风度过人的官员。
    不愧是在帝都做过大官的,就秦知府透出的稳妥周全,比河南巡抚都要强上许多。
    荣烺再三赞过秦知府大公无私的精神,又问了问鹰城当地民风民情,不论油盐酱醋的价格还是鹰城治下州县情况,说句如数家珍不为过。
    荣烺想,非但眼界开阔,为官亦是能臣中的能臣。
    不觉便谈了大半时辰,方令秦知府下去歇息了。
    秦知府官位虽低,官场资历却高,颜相科举时他是当年主考官。他就安置在巡抚府,屋子都是颜相特意令人收拾的。
    颜相略晚些过来,秦知府起身,颜相站在门口,闲雅一笑,“先生是要迎我么?那我在这儿等一等。”
    秦知府笑骂,“等老夫过去给你见个大礼呢。”
    “你要非这么着,我也拦您不住啊。”颜相进屋,秦知府性情严谨,他虽是颜相座师,如今官位却低,让出主位给自己的学生。
    颜相转了一圈,偏挑了下首座位,对秦知府眨眨眼,“必得叫人说您仗着官场辈份拿大不可。”
    秦知府抚额,“也叫人来瞧瞧这是咱们首辅大人呢。”
    颜相拉他坐下,嗔怪道,“都十来年不见了,咱们怎么舒坦怎么来,您就坐吧。”
    “你这光顾自己舒坦。”
    “那是自然。”
    颜相话接的自然,险没噎着秦知府。秦知府笑着倒两盏茶,颜相取走一盏,方道,“先生一路过来还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倒是开封城令人吃惊,一切都步入正轨了,百姓的精气神也都回来了。”j
    颜相道,“多赖官绅齐心协力。”
    秦知府道,“公主殿下也令人吃惊,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说着脸颊带上一丝笑意,“先时听闻公主要来,我还真有些担心。”
    “有我伴驾,先生有何担忧之处?”
    “我以为你会伴随大殿下驾临开封城。”秦知府直接指出,“我以为你会更倾向于此,是我想错了吗?长渟?”
    颜相沉默片刻,“我不能说让大殿下来开封的话。这不是托辞,这是我的态度。甚至大殿下要来,我也表示了反对。”
    “你谨慎太过。”
    “不。不论内阁还是朝廷都不会让大殿下冒一丝风险。如果大殿下不顾阻拦依旧要来,我一样会伴随在大殿下身边。如果大殿下不能来,交给公主也可以接受。大殿下是将来的储君,他需要学会使用自己的臣子,包括自己的妹妹。”
    秦知府叹口气,无比惋惜,“这实在是个好机会。公主一介弱女子都来得,大殿下却不能亲临,太可惜了。”
    这样珍贵的灾后救援的经验,亲自接触地方官与百姓的经验,又是河南这样的中原膏腴之地,开封这样的大城重镇。
    颜相呷口茶,斜阳的光线落在颜相不以为然的神色间,略显一丝轻佻,“大殿下还年轻,陛下正当盛年,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说的太轻松了。”
    “大殿下缺少魄力。我必需恪守首辅之职,我不能说逾越首辅身份的话。”颜相看向恩师的眼睛,“必需一遍遍的说殿下身份贵重不可涉险,其实心里期盼他能掀翻桌案说,这是我的决定,我一定要去。”
    秦知府知道弟子说的是真心话,他们不仅是座师与考生的师生关系,他其实是颜相的启蒙先生。彼此相交多年,也最为了解。
    颜长渟一直如此,相貌举止永远温和,内里无比强硬,最为欣赏的也是手腕强硬之人。
    颜相单手撑头,或者只有在最亲近人面前他才肯露出一丝懒散,“原以为能趁这次天相不好休息一段时间。”
    “年纪轻轻少拿天相搪塞,我鬓发染霜都不屑于此。”秦知府轻斥一句道,“你也说大殿下还年轻,何况,为上者,最重要的是虚怀若谷,器欲难量。
    君上温和有雅量,难道不是臣子的福气么?”
    “我总希望两者皆得。”
    “那你就往两者兼得的方向引导大殿下,你不也兼任大殿下的先生么?”
    “史太傅更得大殿下喜欢吧。”
    “你身为首辅……”秦知府硬给气笑,他绝不相信自己学生能争不过史太傅。如果颜长渟真心哄人,神仙都能给他哄晕头。
    秦知府请教他,“那你都做什么了?”
    “调和内阁这一帮子人就够累的。徐尚书一向以天官自矜,御史台一堆杠头,还有齐康李尚书这种,一个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一个是左右摇摆的滑头,剩下的,赵尚书已经完了,兵部黎尚书这不必提。翰林吴掌院更是一言难尽。还有个史太傅,仗着跟您是同科,平时在内阁成天以前辈自居。”
    颜相数完这一圈,反过来请教自己的恩师,“你竟然还问我都做什么了?”
    秦知府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颜相一声叹息,“您也知道,当年如果不是为了调和与你带领的变法派官员,太后娘娘不会让我做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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