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笑容很有冲击力,每回一笑,都能让人狠不下心,无可诟病。
    再逼她下去倒显得是他小题大做了。
    贺司屿淡嗤一声,直回身去。
    他的压迫一撤,苏稚杳顿时舒了口气。
    信或不信都不重要,他没再追咎就好。
    “你这么忙,这顿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今天先请我喝杯咖啡意思意思,不过分吧?”苏稚杳眨眨眼。
    她指着国贸方向的咖啡馆,看着很通情达理:“很近,你看,就在那儿。”
    贺司屿见识过她的难缠,没直白拒绝:“我的钱包在徐特助那里,苏小姐喜欢咖啡,稍后我派人拿些最高品质的巴拿马红标瑰夏,送给你。”
    苏稚杳清澈的眸光流转,一脸心思单纯:“可我现在,只想喝那家七十美金的st helena.”
    她一肚子的小九九,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和他见面的借口。
    深着笑意说:“我可以先赊给你五百块。”
    贺司屿挑了下眉,目光向下打量着她,顷刻后,他唇角忽地一提:“苏小姐,算盘可以不用打得这么响。”
    经历过刚刚的胆战心惊,这会儿苏稚杳没有被说破心思的尴尬,反而坦荡荡地,轻轻笑出一声。
    起风了,晶莹的小雪飘飘洒洒,随风落下来,又有几朵雪霜,附着在他的额发和眉梢。
    苏稚杳隔着皮手套,握住他一只手腕,把他拉近自己,温温柔柔地说:“你站过来点儿,都淋到了。”
    女孩子力气绵薄,她施加在他手腕的这股微末的力道,不足以使他动摇。
    但贺司屿还是顺着这个力往前近了她半步。
    就如同当初晚宴时,她温顺由他捏着腕,在他左边的椅子一点点坐下来。
    两人拥挤在小小的女士透明伞下,距离近到这程度,凭空叫人生出点错觉,好像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意。
    苏稚杳手伸过去,指尖够到他发顶,动作轻轻缓缓,仔细拂去落在他额发的白,手落下时经过眉梢,虚抚一下,带走残留的一片碎雪。
    长发在风中软软地扬起几丝,沾到她脸颊和柔润的嘴唇。
    贺司屿不低头也不闪躲,目光静静垂着,看她一门心思为自己拂去风雪。
    “你老叫苏小姐,多见外啊。”她柔声柔气地说着,收回手,望进他黑眸:“我叫苏稚杳。”
    “稚气的稚,杳无音信的杳。”
    苏稚杳嘴角翘起漂亮的笑痕,意兴盎然地歪了下脑袋:“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多年克制,除非是贺司屿自己懒得装,要不然谁都别想通过表情看穿他心思。
    比如此时此刻,他神情始终寡淡,压在喉咙里的嗓音低沉,滚动着颗粒感。
    “这是命令么?”
    贺司屿眸色深深,又说:“没人敢命令我。”
    他言辞凉薄,但语气并不显狠,苏稚杳哽噎了下,倒也不惧怕。
    只将笑意一点点敛下去,语气哀哀怨怨,明明是在怪他,却又表现得很无辜:“就只是叫名字而已,又不是让你娶我,你都这么不愿意吗?”
    贺司屿瞥着她,压了下唇。
    苏稚杳低下头去,奶栗色的眼珠滴溜转,再抬眸看他时,眼底又恢复了那股子机灵劲,带着女孩子甜软可人的嗓音,恰如其分地耍起无赖。
    “叫我名字和娶我,你选一个。”
    她赖皮得心安理得。
    那天他就是这样,说是谈判,结果表面给她选择,实际是在给她下套,总而言之,她学坏了也是被他带的。
    贺司屿心情一瞬间变得啼笑皆非,鼻息逸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这到底是谈判还是威胁。
    “贺先生”
    一道耳熟的声音突兀响起。
    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苏稚杳惊骇之下倒抽了口凉气。
    苏柏手里握着一只白玉雕花的首饰盒,快步上前晏晏道:“听说您今天和盛先生约在华越,苏某过来,是想将这对粉钻……”
    话还没说完,苏柏余光扫见小姑娘的脸。
    他惊愣:“杳杳?”
    苏稚杳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出声:“爸爸……”
    苏柏看看自己娇怯的女儿,又看看她伞下那个面目硬朗的男人,一时间弄不清情况。
    当她又在惹事,苏柏望向贺司屿,态度诚恳:“贺先生,我家姑娘年纪小,不明事理,说话不好听,您别介意。”
    “倒也没有不好听。”贺司屿难得有闲散的心情。
    苏柏瘆得慌,心里捏把冷汗,试探问:“她今儿又和您说什么了……”
    贺司屿睨了突然收敛的女孩子一眼,黑皮手套下的两指捻住领带的结,慢悠悠扯正。
    “苏小姐说让我娶她。”
    第11章 奶盐
    苏稚杳察觉到父亲激灵得身躯一震。
    而始作俑者平静依旧, 他劲瘦的手指从领结滑到西服金属扣,慢条斯理扣上,一身斯文端肃, 侧过身。
    说完这话就走了。
    那背影颀长挺立,无形中在向她表达, 自重, 他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很明显,故意的。
    苏稚杳刚要羞恼, 苏柏一声郁闷混着无奈, 压制了她:“哎哟小祖宗, 你怎么又去招惹他了?”
    “……”
    他显然是被贺司屿那句“苏小姐说让我娶她”吓得不轻。
    苏稚杳支吾其词,酝酿半天有口难辩, 最后没了劲:“我没有,爸爸, 他乱说的。”
    苏柏深知自己女儿的性子, 自小被他惯坏了,受不了丁点儿委屈。
    再想到今早那条关于他俩不合的报道。
    于是苏柏没多心,当她是还咽不下粉钻的气,遇见了,就上去寻衅挑事了。
    “钻石没就没了,爸爸再给你买,不许再闹到贺先生眼前去了,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知不知道?”苏柏弯下腰和她平视, 尽管眉头肃皱, 但属于中年男人阳刚英气的脸上, 还是流露出一丝温柔。
    为了不被父亲知道自己的真实意图, 苏稚杳只能忍气吞声:“哦……”
    “网上那些风言风语,阿觉已经叫人处理了,不会影响到你,但你要听话。”苏柏认真教育她。
    是担心她看到恶评又要闹解约吧。
    苏稚杳垂着眼,不情愿点头。
    苏柏声音柔下来:“午饭吃了吗?”
    “现在去,小茸在点餐了。”苏稚杳动摇短瞬,略忸怩地多说了半句:“……吃牛排。”
    苏柏笑了,捏捏她脸蛋:“去吧,多吃些,我们杳杳太瘦了。”
    苏稚杳抬头望父亲一眼,双唇微动,似乎是有话想说,但犹豫后终究是没说出口。
    算了。
    苏稚杳“嗯”了一声,走出两步后想想又停住,回过头:“爸爸,我明天去港区几天,看艺术节。”
    “明天?”
    “嗯,很早就问教授要到入场票了。”
    苏柏临时得知,挺突然的,操心地沉吟片刻后,说道:“好,爸爸安排人在港区接应你,注意安全,这就要过年了,除夕前记得回家。”
    苏稚杳应声,没多言。
    因提前有过预定,又是贵宾会员,等苏稚杳到餐厅包间时,侍应生已经随时准备上菜。
    苏稚杳把酱汁浇到惠灵顿牛排,一边慢慢切着,一边告诉小茸下午抽空订两张明天飞港区的机票。
    小茸捧着一碗蘑菇汤在喝,心里正感叹当杳杳的助理真是太幸福了,闻言愣住,扶扶眼镜,看了眼手机的日期:“杳杳记错日子啦,艺术节还有三天才开幕,你原先定的是后天出发。”
    “反正我也搞不定他……”
    她小声嘀咕,小茸没听清,发出疑惑。
    苏稚杳感到心累,一方面是因为贺司屿,另一方面,网上的评论她不是完全无动于衷,那些质疑她专业性,嘲讽她不如靠着程觉混娱乐圈的话,不管是不是童茉雇的水军,都真情实感地戳到了她心里。
    她是苏程两家结交的人形合约,是程娱传媒打造门面的招财猫,这圈子里的作风就是如此,利益至上,没人舍得放过她。
    再这么下去,她就会和恶评里说得一样,成为一只满身笑料的花瓶。
    偏偏贺司屿软硬不吃,还一肚子坏水……
    “反正我也闲着,提前去就当度假了。”苏稚杳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
    离开这里换个心态,其他的事年后再说。
    小茸单纯得一点心眼都没有,笑嘻嘻说杳杳开心就好,当场就改了港区酒店的入住日期。
    可能是心情作祟,惠灵顿的口感都没那么好了,苏稚杳托着半边腮,戳着面包外衣的酥屑,忽然问:“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害怕得罪贺司屿啊?”
    苏稚杳身在圈内,却对此类圈内事两耳不闻,知道贺司屿,是因为他身家背景实在过于强大,但具体原因除了几句流于虚表的闲言碎语,她未曾关心过。
    小茸一下来了精神,作为混网深海鱼,这话问到她心坎里去了:“杳杳,这社会的大老板有三种,一种是明面上的,名下企业无数,资产肥硕,第二种是深藏不露的,祖辈官门出身,或是有过丰功伟绩,总之地位很高,你以为他平平无奇,但可能很多大企业幕后真正的老板都是他。”
    “还有一种呢?”苏稚杳咬住银叉的一小块牛排,随口一问。
    “最后一种就是贺大佬……”
    苏稚杳微顿,带着疑问抬起脸,终于感兴趣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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