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董,关于苏小姐这五年的所有公司行程活动及费用明细,请您尽快出一份详细数据,便于我方经济赔偿。”
    会议桌对面,程董一头雾水:“你是苏家请的律师?”
    沈律浅笑:“我仅代表苏小姐个人。”
    听见并非苏柏授意,程董心里约莫有了底,认为是苏稚杳不死心,自己找律师要闹。
    他态度由此强硬了些:“小杳有过申请解约,公司已经明确驳回了,至于违约金,不经过苏氏资金渠道,她自己赔不出。”
    沈律依旧是温和的笑脸,极有专业准则:“程董,终止合约是我们的诉求,今天是想与您私下调解,如若不能达成一致,我方会坚持起诉,到时相关问题我们法庭上再作交涉。”
    程氏的资本力量在京市仅屈于盛家之下,面对苏稚杳的律师,程董只当是小孩子玩闹,不太上心地叹口气:“和公司打官司,她一个小姑娘没有胜算。”
    见他明确没有私解的意思,沈律果断起身:“我有信心为我的当事人胜诉。”
    “你叫什么,哪个律所的?”程董脸色略显怫然。
    沈律颔了下首:“我姓沈,是贺先生的私人律师。”
    尽管他本人并不在场,但贺先生三个字,仿佛无形中就有着掌控的力量。
    程董吃惊,闻声倏地站起。
    沈律还是那般礼貌微笑:“程董,私下调解,或是司法程序,您今天之内都可以给我答复。”
    ……
    当晚,布加迪驶回梵玺。
    副驾驶座,徐界回身,将一份档案袋呈给身后的人:“先生,这是苏小姐与程娱传媒的合同解除协议,您要过目吗?”
    贺司屿阖目靠着,没有看,只略抬了下手指,声音透着淡淡的疲倦:“直接拿给她。”
    徐界思索之下说道:“一小时前,司机送苏小姐去了国贸,有一场慈善晚宴,苏小姐今晚应该不会太早回。”
    沉默片刻,贺司屿缓缓掀开眼帘。
    上流圈层,或大或小的宴会三天两头,今晚的宴会是某顶尖都会在名流圈发起的慈善募捐,到场宾客无非都是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些人。
    晚宴的邀请函,苏稚杳是有收到过的,只是社交场合她素来能推则推。
    募捐开始前是一场小型鸡尾酒会。
    制服统一的侍应生托着托盘,在一眼望不尽底的宴会厅间穿梭忙碌,水晶玻璃吊灯氤氲出华贵的光。
    宾客盛装出席,或端着鸡尾酒四下走动,或三三两两结伴寒暄,笑语欢声。
    那晚,苏稚杳只简单打扮,长发微卷披散身后,穿一件泡泡袖长袖连衣裙,磨毛蕾丝花纹点缀金色纽扣。
    在一室衣香鬓影中,显得格外简素。
    她是来结识圈中前辈的,所有身上没什么唬人的行头,温婉乖巧即可。
    苏稚杳一现身,晚宴四周尽是私语声,苏稚杳知道他们在窃窃什么,无疑是她被贺司屿架回港区教训的那档子事。
    往日宴席上众星捧月围着她转悠的那群名媛大小姐们,今晚要么佯装没看见她,要么不得不强颜欢笑,假惺惺打个招呼,全场对她几乎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状态。
    苏稚杳倒是也不介意,只是这一幅幅逃避她目光的面孔看在眼里,让她感到十分可笑。
    难怪都说低谷见真心。
    难怪妈妈说,万丈深渊唯有自渡。
    不过苏稚杳庆幸的是,李成闵的经纪人陆森并没有因此将她视作烫手山芋,他们都叫他阿森哥,他在艺术圈里口碑极好,年纪与李成闵相当,却已是培养出过无数高名气艺术家的老牌经纪了。
    陆森对苏稚杳初印象很好。
    其实苏稚杳本身就是个很讨喜的女孩子,见人爱笑,而且她的笑容不是表面的,是从那双莹亮的桃花眼中里漾出来的,很真,没有被圈里脏乱浮华着染过的痕迹,只有这年纪女孩子该有的青春洋溢和坚定,看得人心里熨帖。
    今晚陆森还有其他约谈,无法给出太多时间,和苏稚杳浅聊半小时后,便被几位友人围在当众拥走。
    李成闵问她要不要一同过去喝一杯,苏稚杳考虑了下自己的酒量,笑笑婉拒了。
    苏稚杳独自靠在酒吧台。
    她在那里,其他人便躲着那条路经过,仿佛以她为圆心,几米画开半径,是宴会厅里的危险毒圈,靠近了有性命威胁。
    所有人都有同伴嫣然攀谈,只有苏稚杳一个人,她还是有一丝孤零零的错落感。
    苏稚杳托着腮,随手从眼前拿了瓶果汁。
    这时,后头出现一阵骚动。
    但苏稚杳没去留意,果汁拿到手里,她发现瓶子是压盖,没有开瓶器,她卡到桌角用力撬了几下,撬不开。
    居然连瓶果汁都喝不到。
    苏稚杳萎靡地叹口气,正想放回去,一只修长好看的手落入视野,抽走她那瓶果汁。
    苏稚杳一怔,看着那只手握着果汁瓶,在桌角轻轻磕了下,瓶盖“砰”一声弹开,掉落在地。
    接着,那瓶果汁被递到她面前。
    苏稚杳目光慢慢离开果汁,茫然地往上抬。
    贺司屿那张轮廓利落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还穿着白日里的西服,单手插.在裤袋,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果汁,没戴眼镜,低头瞧她时,睫毛压下些,半敛着那双漆黑的眸子。
    这角度看过来,眼神竟莫名有几分温暖。
    苏稚杳想接果汁,恍然一秒想到他们目前对外的情况,心一颤,她倚着吧台,用手挡住半张脸,偷偷摸摸用唇形和他说话:“我们现在不合。”
    贺司屿没看懂:“说什么?”
    贺司屿这人主要一出现,就是全场最瞩目的存在,苏稚杳悄悄瞅了眼周围,果不其然,前时还慌不择路逃走的千万道目光,此刻都齐齐围聚在他们之间。
    苏稚杳咬住下唇,声音压在喉咙里,出了一丝微弱的声:“我们不合……”
    她气音虚弱,比猫叫都难听懂。
    贺司屿浓眉蹙了下,一只胳膊搭到吧台,稍稍弯腰俯下身,耳朵靠近到她。
    众目睽睽之下。
    他以一个迁就的姿势,让她的唇贴在自己的耳畔。
    第28章 奶盐
    酒会现场有意调成暖橙的暗光, 吧台几串水晶线坠下盏盏旋转的氛围灯球,光雾汀花雨细,斑斑驳驳落在台面。
    他弯下腰, 迁就着她的身高。
    苏稚杳睁着眼,看到他的脸在光影中靠近, 近到她呼出的气热到他耳垂, 垂眸就见他侧颜的轮廓线,睫毛乌黑, 薄唇淡抿, 眼尾一点很淡的泪痣, 看得人意动心驰。
    宴厅里有几盆西府海棠,二月里盛开, 枝头朵朵胭脂红。
    苏稚杳脸颊也是这般的颜色。
    她恍惚闻到他身上的乌木气息和海棠淡香融合一起的味道,不经意间陷入神迷。
    “不、不合……”苏稚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一靠过来, 她就不受控地温驯下去,一下没了那股劲。
    贺司屿微微侧过脸,斜睨她。
    苏稚杳的唇从他耳畔,无意间近到了他颊面,肩背僵了一僵:“他们都……看着。”
    她小声,语气变得很糯:“穿帮了。”
    贺司屿明白过来她意思,眉骨轻抬:“怎么。”
    苏稚杳眼睫缓慢眨动,看见他薄唇不易察觉地扯了下笑, 嗓音轻慢。
    “想要我在这里, 收拾你?”
    在苏稚杳迟钝的那几秒, 贺司屿那只青筋脉络分明, 很有力量感的手, 抬起到她眼前。
    所谓的收拾引她遐想,苏稚杳本能想要往后闪躲,结果贺司屿的手只是落到她耳鬓。
    他指尖带着一丝轻柔的错觉,拨开她垂下的那一绺头发。
    苏稚杳一滞,呼吸跟着屏住。
    画面怎么看都是调情,哪里有半分结仇结怨的样子,这一幕众人看在眼里,都颇为困惑。
    其实苏稚杳自己都有些懵,白日她还琢磨着坏心思,想要与这个人关系再近些,今夜忽然间又感觉到,过去的那段不为人知的日子里,他们之间有不知名的情感在潜移默化。
    他起初不冷不热,总以一种寡淡漠不关心的眼神示她,那态度仿佛还在昨日。
    转眼间却就亲近到,她头发乱了,他会亲手替她理一理的程度。
    有一种梦魂颠倒的不真实感。
    “事情都做完了么?”
    他声音是有厚度的轻,像是有迷人心智的效果,一问,苏稚杳就稀里糊涂地点了下头,“嗯”声。
    贺司屿还真就做出几分陪她演的意思,直接上手握住她小臂,略施力道把她从吧台前一把拉起,在她不解的目光下,他迈开大步,拽着她一路穿过宴厅。
    他在前面步子又大又快,苏稚杳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被他带出了晚宴现场。
    从贺司屿空降晚宴的那一刻,到他看似强行拽走苏稚杳,众人的目光始终追随在他身上。
    盛大的宴厅,竟一时沉入死寂。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再静几秒,仿佛敲下空格键取消暂停,厅内倏地又热闹起来。
    都不是很敢在明面上议论贺司屿的是非,只在三五成群的小群体里私底下悄悄言语。
    “苏稚杳和贺先生到底什么情况?不都说她得罪人了,前几天被押到港区吃尽苦头,惨得很?程觉回来还在医院躺了两天呢。”
    “这哪儿是吃了苦头的样子……”
    女人们明着是香槟泡沫,暗话却是吧台时两人的耳鬓厮磨,谁信她下场惨烈的鬼话,分明就是大佬养的金丝雀不听话,飞出去了,大佬亲自来捉回去。
    “苏稚杳……该不是跟了贺司屿吧?”
    不知是谁迟疑着揣测出这么一句。
    所有人都静了一静,随后气氛便有些微妙。
    有人质疑,怎么可能啊。
    有人不明意味地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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