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出不出现都在牵动她的情绪。
    他的好每分每秒都让她沉浸在负疚的痛苦里过意不去,起初接近他时,各方面的事,各方面的人,都逼得她来不及思索。
    现在,她天天想着,要如何弥补他。
    苏稚杳盯着他好看的领带,片刻后,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你,想要什么?”
    有短瞬的安静,他说:“要你……”
    苏稚杳气息一下屏住。
    特意给她留出反应的时间,停顿两秒,他才撤开桎梏她下颔的手掌,接着说后半句:“别再躲我。”
    只是这样而已?
    苏稚杳微怔,有一丝丝的不解,下意识抬回起头,对上他的眼,意外他眼中的正色。
    “我明天是真的有比赛。”她迫不及待想要和他说明:“到奥地利,不是故意躲你。”
    只有最初那两天,后面他都不在京市,有也只能算未遂。
    贺司屿摸透她心中所想,但她愿意解释,他可以不计较,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那一刻他甚至在想,哪怕是哄哄他的谎话,只要她肯说。
    贺司屿看住她眼睛,说:“你没有事先告诉我。”
    他们就不是要互相告知行程的关系,但她过去抱着勾搭他的坏心思,为在他面前找足存在感,从来事无巨细都同他交代,眼下她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上,倒真显得是她突然忽冷忽热不理人了。
    苏稚杳因此心虚,支支吾吾,掰扯了个原因:“这是小事情,就不用麻烦你了。”
    他用气音哼出一声笑。
    “要我请你吃饭,借你留宿,陪你见saria,养你送的猫,每晚到琴房接你,这些,就都不是小事情了?”贺司屿随口摆出几件事,和她算。
    “……”
    苏稚杳理屈词穷。
    说不过他,她便兀自碎碎念起来,理不直气也壮:“你那天在美国,身边有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我怎么好打扰你。”
    贺司屿眉心微拢:“女孩子?”
    “你祖父的寿宴啊。”苏稚杳瞥他一眼,仿佛是证据确凿,看他还要如何否认。
    他会过意,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反正我就是知道了。”苏稚杳瘪唇,嘀咕:“美女如云,贺先生可真是好福气。”
    她阴阳怪气得过于明显,贺司屿端详着她,唇角忽地抬了下:“你在不高兴么?”
    “没有。”苏稚杳不承认。
    她抬着下巴侧开脸,傲娇中,还很有几分小女生吃醋时的小家子气。
    贺司屿被她这模样取悦,弯着唇,语气水波不兴:“告诉过你,生气要说,不然白白自己受着。”
    苏稚杳抬眼觑他,抿抿唇又垂回去。
    只要他出席公众场合,他养眼的现场照总能在她的圈子里散播开,寿宴上的漂亮女孩儿们众星拱月地将他围在当中,那画面的照片她想要不看到都难。
    就此,京圈里关于她和贺司屿的传言,又翻起新波浪,说贺老爷子已在物色孙媳。
    她这只贺司屿养在外面的金丝雀,迟早是要被抛弃,一副年轻娇嫩的躯体,贺司屿不过就是玩儿个消遣。
    看到照片和传言是她到奥地利的第一个晚上,在那之前,贺司屿给了她一通时隔半个多月的电话,远在京市给她订了一桌晚餐。
    他说过,他是商人,不做亏本生意,所以那份解约协议拿到手里,苏稚杳愈发觉得烫手。
    那晚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室内昏暗,复古格窗外有明月光,苏稚杳靠着枕头,竟出神地在想,如果他真想玩儿个消遣,她似乎也并非是不情愿……
    好歹他有所求。
    起码她自己心里能好受些。
    当然这只是半梦半醒时的胡思乱想,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好端端地沦为玩物或是附庸品。
    什么风情月意的,苏稚杳没有任何经验,完全是本能,不想承认自己在不高兴。
    她低着头,悄悄伸出手,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一根手指,想要他懂。
    贺司屿眸光微动。
    她的手有着刚浸到水池瞬间般的凉,一勾过来,冰冰的,给人无法忽略的知觉。
    静默顷刻,贺司屿温沉下声,很轻地问:“怎么了?”
    苏稚杳就这么勾着他一根手指,不说话,只垂着脑袋盯他干净的黑皮鞋。
    如同一只乖顺又扭捏的猫。
    她拧巴着不出声,贺司屿就也不动作,只佯作不懂:“嗯?”
    女孩子脸薄,苏稚杳难以开口,半晌只闷出一个调:“就……”
    “什么?”他还要追问。
    苏稚杳浅浅咬了下唇,去瞅他的眼睛,分明从他眼中瞧出了故意和捉弄。
    意识到他在使坏,苏稚杳羞恼,丢开他手指,扭头就要走。
    手腕被捉住,轻轻一回拽。
    拽得她回过身,人倏地往前踉跄,鞋子抵到他的皮鞋,靠近了他一步。
    “生气了跑什么?”
    贺司屿垂下眼,对上她仰望来的迷茫目光,捏在她腕上的手没有松开,细细地摩挲着。
    他眼底笑意隐约,声音渐低:“没说不哄你。”
    苏稚杳心跳忽然快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被他这句话哄好了,内心感到愉快。
    这种愉快和方才玩卡巴迪时的不同。
    玩闹时的愉快是麻痹下的错觉,就像寒冬紧紧裹着大衣,而此刻的愉悦,是僵冷四肢在壁炉前舒展开,真正的暖和。
    苏稚杳语速也不自觉加快:“我明天有比赛,回去的机票还没订,你什么时候回?”
    “要看。”他说。
    她一时没明白:“看什么?”
    贺司屿瞧着她眉眼:“要看,某个女孩子需不需要我。”
    没明说,但指向明确。
    他逆着光,修长身量在她面前罩落阴影,苏稚杳敛下睫毛,把眼底泛起的喜悦藏起来,看似云淡风轻:“那你等我比赛结束,我们一起回京市。”
    思考好半会儿,他说:“考虑考虑。”
    闻言苏稚杳讶异抬头,不解地望着他:“不是说看我需不需要你吗?”
    贺司屿眸底压着笑:“我说是你了?”
    “贺司屿。”苏稚杳一声嗔怨,将他的名字咬得很重,直接使小性子耍赖,不满地咕哝:“不管,就是我……”
    贺司屿唇角往上翘了下,听着却是轻描淡写的语气:“那你需不需要?”
    “我……”苏稚杳结舌,被他逗得脸红,猝不及防想起他那句,来抓某只始乱终弃的坏猫。
    心慢慢跳着,不知怎的,自己这段日子的纠结和折磨,在那一个瞬间,她突然就想通了。
    脑子里蹦出两个字,何必。
    初衷不可告人,可过程里的感情都是真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大可坦荡在阳光下。
    而且这个男人对她有渴望,她看得出来,无论是喜爱,还是感兴趣,她也都不是不愿意。
    那就这样。
    这样不就好了吗?
    这么一想,郁结这么久的心事似乎渐渐疏通了,苏稚杳看他眼睛,拿捏着腔调,柔柔问他:“那你想不想我跟你回去?”
    没预计到她的反问,贺司屿略顿一瞬,眸色深深看着她,薄唇微动,话还没出口,她清越的声音亮在碧绿的草场上空,随风漫进他耳底。
    “我跟你回去!”
    她一张脸莹白如霜,仰着看过来,眼睛像阳光下流淌的溪水,清凌凌的,很亮。
    话音落后,她淡红的唇边迅速拂过笑意,一回身,踩着草坪往别墅方向跑去,带着巴伐利亚裙的裙摆旋转开幅度。
    贺司屿立在原地望着。
    直到女孩子俏丽而雀跃的身影,在视野里渐渐远去,隐秘在别墅门前。
    他敛眸,轻轻一笑,沿着她跑过的路,迈开步子,不慌不忙跟过去。
    萨尔兹堡国际钢琴赛事,翌日在维也纳音乐协会大厅开展初赛。
    初赛面向全球范围内符合条件的报名者,大规模筛选为目的,因此节奏十分之快,不设观众席,全由评委决断资格,每位演奏者的弹奏时长不超过三分钟,假如评委没有继续聆听的欲望,有权中途勒令停止。
    苏稚杳分组在赛程首日。
    贺司屿到奥地利的前一晚,她还在失魂落魄,他来了之后,她莫名就恢复了以往的信心,轮到她演奏时,苏稚杳正常发挥,没有任何失误。
    她选的曲子难度不低,放在半决赛也是可圈可点,演奏结束得到评委的一致赞赏。
    于是讨论过后,评委全票通过,给了她直通半决赛的名额。
    贺司屿没有要求开特例进去演奏大厅,只靠坐在隔壁的休息厅,随手卷了份当地的报纸闲看。
    再抬头,就见小姑娘笑盈盈,连蹦带跑地一步跳到他面前,胳膊一伸,亮出了她刚获得的金色小勋章。
    “你看!”她眼底都是笑意。
    贺司屿瞧一眼她,再去瞧她的小勋章,慢条斯理放下报纸,接过她递到眼前的小勋章,在手心略一掂量克重:“按照今日黄金开盘价,你这块奖章大概值一千欧元。”
    苏稚杳听得一愣,一下就把勋章从他手里抢回来,捂到心口护住:“这是荣誉,不卖的!”
    贺司屿眉骨微抬:“那什么能卖?”
    “都不卖。”苏稚杳警觉地盯住他。
    贺司屿打量她两眼,后背离开沙发,慢悠悠起身:“这不卖那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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