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堂上,有官员再度提起赈灾款一事。众官员仍然是默不作声。
    八皇子左右看看,冷笑一声。他出列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天子:“你说。”
    其他官员也看过来,不知道八皇子想干什么,莫不是想揽去赈灾之事?那可真是……蠢到家了。
    八皇子道:“父皇,儿臣听闻北方受灾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心中难过,亦是辗转难眠。”
    众官员不敢置信,怀疑自己幻听。连天子都诡异沉默。
    八皇子还在继续:“父皇,儿臣愿意拿出三千两赈灾。”
    八皇子话音落下,他的几位跟随者相继出列,“圣上,八殿下怜悯百姓,仁义无双,我等深受感触。愿节衣缩食捐出五百两。”说着说着还抹抹眼泪,可怜巴巴表示自己受点苦也不能让受灾百姓挨饿受冻。
    其他皇子和大臣的脸都绿了。
    天子盯着殿上跪着的几人,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吾儿良善,朕心甚慰。”
    天子道:“江平德。”
    大内侍立刻应声。
    天子:“等会儿从内务府拨两千两赈灾,缩减宫内一应开销。”
    大内侍:“
    是,圣上。”
    金銮殿上本就静的气氛愈发死寂。八皇子和天子这一出简直把其他皇亲官员架在火上烤。你说你没钱,难道一二品官比四品官还穷?人家都能挤出钱,你就不能?
    太子硬着头皮表示出两千两。其他官员也纷纷表态。
    外面又飘起鹅毛大雪,是官员们冰凉冰凉的心。
    下朝时,众人生吞八皇子的心都有了。
    天子回到内殿,默了默,随后忍不住乐出声:“老八,老八啊……”
    江平德敛目低垂,腰更弯了些。
    赈灾的钱迅速筹集,不日朝廷派遣官员前方北方赈灾。
    八皇子还沉浸在为父皇分忧的自得中,却被登门的老丈人一通明里暗里提点。八皇子茫然,待老丈人走后叫来幕僚询问。
    幕僚只得分析利害,八皇子傻眼了:“你们之前怎么没跟本殿说?”
    幕僚心里叫苦,谁知道您动作那么快,还不跟人商量。
    再者,这般明显的坑,傻子也不会跳。幕僚看着八皇子,忽然沉默了……
    书房里沉默异常,大约是幕僚怕被八皇子迁怒,幕僚小心翼翼询问:“敢问殿下,这个主意是谁给您出的?”
    这种主意不像是八皇子本人想出来的。
    八皇子就把自己最近拉拢的细作说了,幕僚一时无言。半个时辰后,五皇子府的马车初初停下,五皇子从马车下来。
    “老五你个王八蛋。”八皇子一拳头呼上五皇子的眼睛,兄弟俩打的你死我活,半晌才被人拉开。
    五皇子吐出一口血沫,大骂八皇子:“你特么有病啊。”五皇子这回也“出了血”,心里正烦着。罪魁祸首还敢找来?
    “你这个伪君子。”八皇子气的跳脚:“是你派姓柳的接近我,给老子做局害我。你怎么那么黑啊你。”
    大雪飘了两日将停,日头升空,翰林院里一片忙碌,年底翰林院也十分繁忙。只是再忙也有闲聊几句的时间。
    值房隔间,几人聊的热火朝天。
    听说八皇子跑去将五皇子揍了,大骂五皇子卑鄙无耻。
    听说八皇子最近疯狂针对佥都御史,即程偃和程叙言的仇家——柳悉。
    听说……
    虽然众人冠以“听说”二字,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是真真了。
    程叙言默默呷了一口清茶。
    第126章 百两砚台
    柳家的日子最近委实不好过, 不仅要面对八皇子的疯狂针对,还要面对五皇子的审视。
    无论柳悉怎么表忠心,五皇子都存有疑虑。
    柳悉的儿子去接近八皇子一事, 五皇子知晓, 但是柳悉的儿子擅自给八皇子出主意,最后不仅坑八皇子还坑了五皇子,实在让五皇子耿耿于怀。
    五皇子问心腹:“柳悉既然能在本殿的授意下接近老八,有没有可能当初柳悉也是故意接近本殿?”
    心腹大骇, 跪下道:“殿下,柳大人跟随您二十载……”
    五皇子不语。
    柳悉的儿子近日称病不出,据说是挨了三十板子, 趴在床上起不来。
    柳悉也终于从儿子口中问明缘由,这一切的一切,全赖柳大公子交的“好笔友”。
    柳大公子喜欢听曲听书,平日里也看话本子。不影响正事, 柳悉就随儿子去了。
    柳大公子看话本子时,偶尔瞥一眼书肆的留言板, 一来二去交到一位笔友。
    最开始柳大公子也没上心,但几次留言后对方言语都十分对他胃口, 两人便有书信往来。柳悉最开始只谈生活琐事,渐渐地聊起当值时遇到的麻烦。每次对方都会给他出主意,让他将事情办好。
    一回又一回, 一日又一日,柳大公子终于交付信任。
    柳悉几乎是目眦欲裂,五月, 五月……
    “老夫道程叙言为何面对丁教习的刁难处处忍让, 原来是等在这儿, 好啊,好得很。”
    他在为难程叙言的时候,程偃居然也盯上他的儿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明明派人监视程偃的一举一动。
    柳悉翻来覆去的想,最后终于从记忆角落里找出程青南这个人。相比程叙言,程偃,以及跳脱的时明,程青南几乎没有存在感。
    柳悉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是他大意了,这个跟头栽的太狠了。
    程拂云,你当年真的该死了才好。
    程偃摸摸耳朵,感觉有些发热:“柳大人现在恐怕正念叨我呢。”话语里玩笑十足。
    程偃和程叙言都不是被动挨打的性子,当初他们上京就考虑到柳悉这个隐患。
    所以程家父子俩示敌以弱,程叙言知道丁教习在刁难他,也知道背后主使是柳悉。他一直忍让,不过是给他爹创造机会和时间。若是程叙言迅速反击,柳悉就会提高警惕。
    好在程叙言几个月的受罪总算得到回报。不过丁教习身死是程叙言没料到的,但也能处理。见招拆招罢了。
    柳悉针对他,程偃针对柳大公子,很公平。
    柳悉和程偃之间就是:你打我儿子,那我就打你儿子。
    八皇子是个莽撞又愚蠢的人,被骗之后肯定会闹大,然后将柳家和五皇子扯出来。
    这一波朝廷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迫出钱,本以为是八皇子害人,谁知道八皇子也被忽悠,真正祸首是五皇子。
    五皇子:我特么巨冤!
    五皇子最近焦头烂额,偏偏此时天子将五皇子叫去一通敲打,什么“老八是你弟弟,你当做好兄长”“老八单纯”云云。就差没明说五皇子残害手足,心性狠毒。
    五皇子越想越气,回府就病倒了。柳悉借着探望的功夫,将事情原委道出,“殿下,您相信臣下,这一切都是程家父子的阴谋。”
    “程拂云心性狭隘,与臣下有私怨。”
    五皇子神色淡淡,随后挥挥手让柳悉退下。
    五皇子的心腹从屏风后出来,“殿下,柳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五皇子疲惫道,坏结果是他承担了。
    心腹试探问:“殿下要不要对程家那边……”
    五皇子抬手打断心腹,“暂时别有动静。”他刚被父皇斥责,经不起折腾了。
    八皇子一心一意针对柳家,其他官员推波助澜,不过短短几日就翻出柳家一堆破事。言官在朝堂上争相弹劾,柳悉连降三级,被贬为偏僻地的知州,从五品的外地官,年后赴任。
    任命下来,柳悉几乎维持不住身形,他耗尽心思用二十年才爬到正四品京官的位置,只是跟程叙言几回切磋,就被贬至外地。
    程拂云,程家,简直是他天生的克星。
    他闭上眼平复情绪,从马车下来,亲自敲响程家的院门。
    一个陌生的少年开门,“请问您找谁?”
    柳悉面无表情:“本官来寻程拂云。”
    高粟听到“本官”两个字,眼皮子一跳,恭敬的将人请进来。
    程偃正在院子里逗八哥,见柳悉来他拱手笑盈盈道:“柳大人来了。”
    “是啊。”柳悉一字一顿:“来看看旧友。”
    八哥在二人上空盘旋:“看看旧友,旧友——”
    程偃对时明使了个眼色,时明立刻将豆豆哄走。
    柳悉皮笑肉不笑:“拂云真是好运道。”
    程偃为他倒茶,神态温和:“在下也是这般觉着,上天予我苦难,又予我生机。”
    柳悉面皮剧烈抽动,他腾的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程偃:“程拂云,你别高兴太早。未至最后焉知结局。”
    “这话说的有理。”程偃摩挲着茶杯,茶汤悠悠,映出天上白云:“当年死局不也破了吗?”
    柳悉死死盯着那张脸,少顷甩袖离去。
    许久高粟才道:“老爷,会不会有麻烦?”
    “无事。”程偃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茶。
    能把柳悉贬出上京已经是好结果,毕竟柳悉不是犯民怨触圣怒,跟当年程祖父卷进“六王叛乱”的性质不一样。
    暂时没有柳悉这条“毒蛇”,叙言的压力会小一半,能给叙言成长的时间和机会。只是五皇子那边,可能有点麻烦。
    程偃不会天真的以为柳悉会为他们遮掩,相反,柳悉为洗脱嫌疑会拼命在五皇子面前诋毁程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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