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不是很行么?现在要独当一面了就出这等篓子, 简直丢尽刀宗的脸!
    “没哑巴啊。”黎沛瞧见薛灵秀带着云闲走了, 忍不住笑意:“这不是吃得挺惊天动地么。”
    现在眼看东南两界有要合作的势头, 她的态度也有了丝细微的转变。况且她原本就对云闲有好感, 古灵精怪的丫头谁不喜欢?
    柳昌:“?”
    他虽然老了,也自恃是个男人, 不大想和女修斗嘴,又转移目标, 看向一旁的宿迟。
    虽说到了分神期这等修为,早已脱离了肉体凡胎的范畴,进食和睡眠不再是必需, 但一直在这里守着秘境的监察工作仍是让人感到乏味。柳昌本就是个暴脾气, 定性不足, 现在看着宿迟又在那凉凉的擦剑,更是一股恼火往上冲,“呵,宿迟,你教的好啊!”
    宿迟拭剑的手一顿,闻言抬头,视线淡淡。
    柳昌:“有何不满?”
    “没教。”宿迟开口,实事求是:“我与云闲只见过一面。”
    柳昌:“……谁问你这个了!!”
    黎沛在旁边都快看不下去了。原本她对男修的外貌是不很在意的,毕竟修真界强者为尊,但她发现,这可能是因为自己之前没怎么见过真正的美人。在宿迟的衬托下,柳昌看上去极其像一棵暴怒的老菜帮子,咬起来都嫌硌牙那种,惹人心烦。
    柳昌可不觉得自己烦,他转向明光大师,明光大师与他对上眼,双手合十,虔诚道:“阿弥陀佛。”
    “…………”
    明光大师假如放个分神在这里,自己偷偷下班,可能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众城外圈,投影石前,围坐的人群比刚开始密集了不少,事出突然,这种戏剧化的桥段出乎意料,大家呼朋引伴,架也不打了,前来观视:
    “这一招猴子偷桃用的妙啊!大获全胜!”
    “平时让你读点书吧你不听话,这叫空手套白狼,偷的哪门子桃啊。”
    “她如何知道冰影巨蜥的习性?胆子真够大的。”
    “这魔女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剑阁跟魔教也有仇?这就走了!这么好说话?”
    “你们之前自己说的,剑修都嫉恶如仇,看不得有魔为祸苍生……呃,现在看起来只是单纯跟云闲有仇。”
    “谁知道她这么……我之前说的也没错啊,你看宿迟神情都不对了,唇角微微向下,可见他对同门如此作为相当不满意,你们看见没?”
    “早就想问了,你拿矩尺量的?”
    众人背后不远,酒楼之上,繁复珠帘隔绝了嘈杂声响,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正坐于窗边,饶有兴致地扶着额角望去。
    红玉暖酒,琴箫靡靡,这是众城最奢靡的酒楼,出入的全是衣着华贵之人,兜里没几个子的人路过都不敢抬头看,可此人一副粗布短打的江湖莽夫装扮,浓眉高鼻,却堂而皇之坐在楼内最高处的阁间里,来往的小厮也司空见惯般,将他没动一口的青阳酒撤下去了。
    青阳酒,一蛊三千两,有价无市。
    他对坐之人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也望去,开口道:“太过冒险,天运使然。若柳世来的再早些,或是妙手门那人来的再晚些,这局便不成了。”
    男子扬眉,听不出真实语气:“天运?”
    那人道:“还有一些小聪明,算不得多么稀罕。阁主,现在各界都逐渐有人才凋零之势,尤其东界。若非要找寻人才,或许该动身前往北界……”
    “然后找回来柳世这样的人才。”阁主散漫道:“花一千分赎回自己的药草,他的蠢浑然天成,与运气无关。”
    说的都是事实,那人只能闭嘴:“……”
    秘境外的暗潮涌动与云闲无关,她正骑着马与薛灵秀一路南下。
    临时拼凑起来的马车只有二人的位置,原先坐薛灵秀与仲长尧刚好,现在加上了她、乔灵珊、风烨三人,仲长尧自然礼让了出来,但云闲觉得里头太闷,不坐,她不坐乔灵珊也不坐,风烨……风烨没胆子坐,于是最后就演变成了这样一种局面。
    薛灵秀一人独自坐马车,其余人骑马前行。
    其实云闲也很好奇,这马究竟是哪来的,难道荒漠中还有这种能够驯服的妖兽么,但在相处几个时辰后,她就明白了一切。
    说真话,云闲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像薛灵秀这般如此鸡毛的人。
    她原以为,毕竟是医修,那爱干净一些也无妨,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大不了跟他说话之前把手和脸擦擦干净,别太脏兮兮就行,但她发现,事情远没有如此简单。
    薛灵秀这个大少爷,每三个时辰要洁一次身,一个时辰要洗一次手,还一定要用最新鲜的活水。这里是荒漠,怎可能处处有湖泊,于是他便舍弃了一位珍贵的名额,专门带进来一个水属性的修士,没水也要制造出水。
    他爱干净,和云闲本来也没太大关系——可他不仅爱干净,他还见不得别人不干净。见云闲啃了苹果便要她去漱口,摸一下剑也要至少拿湿布擦拭(包括指缝),更别提随便坐在石头上地上了,那就得直接换一身衣服他才满意,在他的队伍里,人人都要如此,毫无例外。
    那马匹也是占用了储物戒的位置,用高价买来的符幻化出来的。
    其他更多鸡毛蒜皮的小规矩就不提了,云闲跟他行了半路,还没过一天呢,只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痛不欲生过:“灵珊,我娘都没这么管我。”
    “忍忍吧。”乔灵珊载着昏睡不醒依旧死死扒拉着她衣角的风烨,道:“毕竟是你先开口要同行的。”
    “是。我提出同行的确是对他图谋不轨。”云闲惨然道:“那也不必这样对我吧?”
    天天这样谁受得了?
    乔灵珊哽住:“……”原来你对他图谋不轨啊!!
    一行人正随着仲长尧给的方向往秘境南部前行。尽管仲长尧都是靠直觉决定的,但经过前段时间的相处,薛灵秀对他的天运也是相当叹服,从不走空,走到哪哪有奇遇,总之向哪都是走,不如就依着他的直觉前行。
    果不其然,才走了不久,众人就发觉了雪嚣猴留下的踪迹。
    在这秘境中,许多妖兽要么体型奇大,例如此前的冰影巨蜥与嗜铁蚁;要么体型奇小,例如多种人凉了三天才发现被咬的毒虫细蛇,毕竟适者生存,像雪嚣猴这般保留着原始形态的妖兽,就一定有其特殊之处。
    雪嚣猴通体雪白,皮毛极厚,依靠声波攻击,甚至能引动天地灵气,喉嗓还可制成音律武器,比较罕见,浑身都有用处,且实力不算高强,就连统管猴群的猴王也不过金丹二层修为。
    只是雪嚣猴是群居妖兽,几乎不会落单,行动敏捷,速度奇快,盘踞在山脉之间,守护着山巅那棵婴奇树。婴奇树十年结一次果,对正处于金丹期的修士有奇效,能够大大增强其晋升元婴的机会。
    此等奇物当然引人垂涎,但若想要上山取宝,就必将经过雪嚣猴的音阵。单一只猴不足为惧,可音波层层叠加,又占据山谷间不断回荡的地形优势,就连元婴强者也要暂避锋芒。
    当然,不论多么艰难,话本里的仲长尧总是拿到了的;也正是他取得了奇果,才能在救了即墨姝后让其服下;而事情总是环环相扣,正是因为奇果被即墨姝用了,仲长尧才会修为不济中毒,才导致后来的媚烟柳以身渡气助仲长尧晋升元婴……
    云闲耐着性子翻了半天,没翻到仲长尧具体用的什么方法,反倒差点看即墨姝满页满页的心理活动看到工伤。
    天呐,这男子竟然救了我,我可是魔女!
    天呐,他竟然愿意将这等宝物给我服下,我可是魔女!
    好君子好不做作,好善良好不一样,难道这就是我一直在寻觅的意中人吗?
    “……”云闲把话本收好,心想,魔女怎么了呢?拜托,你可是百年一位的魔教圣女啊,就仲长尧这样子,放她们村里都没人要的。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卖菜那回,见即墨姝的眼神,她就觉得这事要糟。
    看来仲长尧这软饭可能真得吃上了。
    “刀宗又得了两千分。杀了两只金丹妖兽?”天色已晚,妖兽躁动,众人停下扎营休憩,薛灵秀终于舍得从他那马车里出来,示意别人给他搬出软凳,冷道:“倒是迎难而上。”
    篝火噼啪燃着,照亮众人的脸,薛灵秀用折扇微掩口鼻,嫌道:“仲长尧,把这火熄了。”
    仲长尧一愣,起身灭火,笑意在模糊暖光下有些淡,“是在下没想周全,篝火确实可能引来附近的妖兽……”
    “味道太难闻了,呛得鼻子难受。”薛灵秀说,“点灯不就行了,差这点油?”
    仲长尧:“……”
    云闲:“……”
    她保证她看见仲长尧那半永久君子笑裂开了一瞬。
    点了灯,薛灵秀坐在众人上首处,简短提了下此后的计划。
    “婴奇果对半步元婴的人有奇效,虽说你二人都还只是金丹六层,离元婴还远,但未必没有大用处。”
    “其余人开路,我们三人独自进山——放心,我有备而来,这是暗凝胶,能暂且隔绝听觉,但效用在一柱香内,所以必须迅速,只取三颗便归。”
    薛灵秀在金丹九层的屏障已然松动,应该能借此突破至元婴;而云闲和仲长尧至少也能提升至金丹高阶,大大缩短到元婴的距离。
    元婴期的医修,即使在外面也不多见,平时都得供着的,此等天赋,也难怪薛灵秀如此心高气傲了。
    乔灵珊和风烨被派到门口放哨。三人需要潜入,若是人太多,说不定会引起雪嚣猴的注意,反倒添了麻烦。
    “再等两个时辰,待天色最暗之时,我们便动身。”
    薛灵秀说完,也不问众人有无意见,便下了决定,转身回到马车上。踏在车辕上之时,他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云闲道:“听说在宗门大比上,你和仲长尧对战,是你赢了?”
    仲长尧脸色一僵。
    云闲也不客气,不说什么“没有没有”“侥幸而已”“不分上下”,而是点头,理所当然道:“是。怎么了?”
    “嗯。不错。”薛灵秀若有所思,留下一句:“你们得多加努力了。”
    他倒是没直接说出口,但意思大家都懂——真要出了什么事儿,现在你们俩小菜鸡估计是护不住我的。
    仲长尧唇角微动,半晌才紧道:“明白。”
    这种理所当然吩咐下属一般的口气……凭什么?就凭身世好?他难道和薛灵秀不是平起平坐的么?
    云闲倒是面色无恙,随口应了声,“在努力呢。”
    薛灵秀进了马车不见人影,现下提灯映着仲长尧和云闲的脸,旁边的乔灵珊和风烨似乎在说些什么悄悄话,目光闪躲。
    仲长尧见云闲百无聊赖地拿火烤苹果玩,不由皱起了眉。
    他一开始就想过,云闲和乔灵珊可能会质问他为什么代替南界前来参加大战,还顺势编好了自己之所以对秘境内生态有所了解的理由,严实密合,毫无破绽,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她们根本就不问。
    这难道不是很奇怪么?见这二人反应,就仿佛在卯时在菜市场里偶遇然后相视一笑“好巧你也来了啊”,挥手,告别,拎菜回家,没了。盼盼
    ……难道,她发觉了什么异常之处?
    仲长尧长眉微蹙。
    不论如何,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云姑娘,许久不见,你的修为更精进了几分。”仲长尧神色微动,笑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剑谱,招式特殊,想与你讨教一番,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闲百无聊赖烤苹果的手一顿。
    又要说什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云闲起身,把苹果丢给风烨吃,跟着仲长尧一齐向旁边有些幽暗的树林迈去。
    即使是秘境里最普通的树,为了活下去也长的千奇百怪,远处看过去鬼影重重,云闲跟仲长尧并肩路过一棵有双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时,突然——
    她的左手“啪”一声黏在了大树的树干上。
    牢不可破,坚不可摧,颇有一种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分开的架势。
    云闲:“?”
    仲长尧走到一半,发现人没了,困惑转身:“云姑娘,怎么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云闲左手上传来的抗拒和嫌弃就如同浪潮般袭来,鲜明到令人难以忽略,现在不仅不让走,还正在硬生生把云闲的身子往回拉。
    云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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