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非常安静,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响起,裴舜卿看一会儿书,就望着虚空发了会儿呆。过一会儿他自己回神,抖抖书页,继续往下看。薄薄一本书看到一半,下人来报,说盛勇侯来访。
    裴舜卿有些惊讶,放下书起身穿上衣服,还未来得及束发,不拘小节的盛勇侯就已经来了。他带着许多药材补品,还有个胖成球的小女娃。
    第168章  我的妻子复活了也变小了08
    裴舜卿散着发, 披着外套,脸色苍白着没有什么血气,看上去着实不太好。
    应娴这段时间听说过不少前夫君的事, 都说他因为自己的死而悲痛欲绝, 继而病倒,应娴心里虽然不信, 可这会儿真见到人这个样子, 也被吓了一跳, 心说怎么憔悴成这样了,然后心里就有点怜惜——主要是病美人这模样太漂亮,惹人怜爱,一下子就击中了应娴那颗颜控的心。
    她从前见到的裴舜卿,都是不太喜欢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比较冷淡。虽然高岭之花冰美人好看, 但现在这种弱柳扶风(?)病美人也非常好看啊。要说分个高低的话, 竟然还分不出来。
    真是造孽,病成这个样子,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难道是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给累成这样的?应娴感觉找到了原因,望着裴舜卿的目光里, 就满是感同身受的同情。没人比她更了解生病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了。
    这边应娴用一种怜惜同情的目光看着裴舜卿,那边裴舜卿和老丈人见过礼后, 那目光也往老丈人身边的小胖子身上看过去。
    原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可看着看着, 裴舜卿心里就生出点古怪的感觉。
    怎么说呢,这个女娃娃看着自己的目光,太奇怪了。不像个这样年纪的孩子,还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这孩子应该就是之前大家说起的那个,太常寺卿杜皎家中孙女,如今已经是应侯爷的女儿,名字改作了‘应闲’。
    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裴舜卿心中空落了一瞬。可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对着那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女娃娃微微一笑。
    应娴:……前夫君竟然会笑?我从前怎么没见他笑过?总是绷着张脸,等等,难不成他从前很讨厌我?不然怎么会现在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娘笑的这么漂亮,从前对我都不笑。
    诶,这是为什么?我从前难道很讨厌?应娴正在那严肃思考着,忽然见到裴舜卿来到面前,然后蹲下.身来,语调温和的说:“你现在是叫做应闲吧?这是个好名字。”
    应娴被那逼近的盛世美颜闪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俊朗的眉缱绻的眼,挺直端正的鼻子,还有一双薄唇,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是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光彩照人。被他这一笑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应娴捂着心庆幸还好之前夫君没有对自己这般笑,不然每日光是看着他这样笑,那破败身体都要受不了。
    鼻端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应娴见裴舜卿那头长发披在肩上,随着倾身的动作滑落到面前,很是柔顺的样子,忽然有点手痒,想去摸一摸。真摸了怕被打,应娴好歹给忍住了这种冲动。
    裴舜卿完全想不到小女娃盯着自己的头发在想些什么,他本来惯常表现出来的就是个温和和气的人,若不是之前应侯爷要求,他也不会做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象去面对应娴。
    这会儿应娴人已经不在了,他便不用再特意做出那样子,再加上面前是个叫做‘应闲’的小娃娃,说爱屋及乌也有几分道理,所以他的语调就格外温和些,“你应当是第一次见我,我叫做裴舜卿,是你的姐夫。”
    应娴默然一瞬,望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不自在的老爹,又看看好像会变脸的前夫君,喊出了那两个字,“姐夫。”
    好好的夫君变姐夫了。
    裴舜卿听着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又笑了笑。
    应娴:求别笑了,再笑下去,这身体没病都给搞出病来了。
    好在裴舜卿没有对她多关注,将他们两人带到外间坐了,便询问起应侯爷这次是来是为了什么事。
    应侯爷偷瞄一眼自己的女儿,再看对面完全没发觉的女婿,肚子里那颗心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他清了清嗓子说:“我今日来呢,也没什么事,主要吧就是来看看你,听说你又病了,那个你还是放宽心一点的好啊。”
    裴舜卿:“多谢岳丈,我已经好了许多,过两日便去上朝了。”
    女儿就在身边,盛勇侯也不能明着劝裴舜卿早点忘记女儿,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有点尴尬。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什么,从自己带来的那堆东西里面翻出一个长条盒子,递给了裴舜卿。
    “哦对了,听说你非常喜欢松鹤居士的画,我这里有一副,就送给你吧。”
    裴舜卿的喜好不多,字只喜欢韩公的字,画则多收集松鹤居士的画,从前几年就开始了。盛勇侯对字画不怎么擅长,家里也没有韩公的字,但松鹤居士就是女儿,要她的画还不简单。所以这回来探病,就干脆带了这幅画来送人。
    他还曾经想过,要是裴舜卿知道松鹤居士是应娴,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听到松鹤居士这个名字,裴舜卿端茶的动作一顿,他看着盛勇侯递到面前的长条盒子,似乎是走了一下神,然后才动手打开盒子去取画。他一边展开画一遍说:“松鹤居士有两年没出过新作品了,这幅画,是侯爷从前收到的吧。”
    盛勇侯摆摆手:“不是,就是新近画的。”就是今天不久之前,他说要来看裴舜卿,顺手就把女儿画完的那幅画装起来了。
    裴舜卿已经展开了画,闻言双手一颤,险些把手里的画摔了。他的目光定定的放在那幅显然墨迹很新鲜的画上,嘴里喃喃的重复道:“新近画的?”
    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盛勇侯,然后展开画细细的观察。片刻后,他放下画,深吸一口气,直直看向盛勇侯。
    “这幅画虽然笔触同从前的画不完全一样,但确实是松鹤居士所作。应当就是今日内画的,可是?”
    盛勇侯完全没察觉到裴舜卿的目光不对,他喝着茶闻言点头,表情还很自豪,“对,好眼光,松鹤居士的画虽然比不上那些柳公奚公,但如今可也是受许多人追捧的,今后肯定会越来越贵重,收藏这个绝对没错。”
    他没察觉到什么,倒是一旁的小胖子应娴觉得有点不对,悄悄戳了戳老爹的腰。
    盛勇侯还没问女儿干什么,就听耳边炸雷似的响起一句。
    “应娴没有死?”裴舜卿一手摸着画,坐在那轻飘飘几个字,把盛勇侯震的差点失手摔了杯子。
    但他好歹也是征战多年,立刻就冷静下来,口中说:“你怎么会忽然这么想,我女儿的尸身,不是你收殓的吗,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有没有死。”
    裴舜卿压抑着平静的目光忽然破碎了,坐在他对面的应娴看的清清楚楚,她看到那个男人眼睛里汹涌而出的痛苦和迷茫,猝不及防被那复杂深刻的情绪给吓了一跳。
    但裴舜卿没有注意到她,他此刻仿佛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的悲怆中,他捂着额头,死死盯着那幅画,嘴里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亲眼见到了她的尸体,还在冰棺旁边看了她那么久,我亲手感受到她没有呼吸了,我也是亲眼看着她被埋葬进坟墓的……怎么可能没死呢?”
    忽然,他又扭头,表情有些可怕的看着盛勇侯,“可是,她怎么会死呢,这幅画是怎么回事,松鹤居士不是应娴吗?这新作出来的画在这里,那应娴在哪里?她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盛勇侯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护住了旁边的女儿。
    “还是说,我看到的又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松鹤居士的新画,我这是又睡着了,所以……“说到这,他说不下去了,深深的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盛勇侯的表情不太好,他完全没想到裴舜卿知道松鹤居士是应娴啊,从前他们说起松鹤居士的时候,裴舜卿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过。
    应娴则皱起了自己的眉毛。她不傻,听到裴舜卿这些话,再看看他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表现,她发现自己好像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爹,他是怎么回事?”应娴拉了拉自家老爹的衣袖。老爹这两天的反常,是不是和裴舜卿有点关系?
    盛勇侯这要怎么解释,人家裴舜卿还在旁边呢,他总不能直接说人家从前喜欢你,但老爹我担心你的身体,不许他表现出来吧。所以只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倒是裴舜卿听到这句爹,猛地抬起头,将目光放在了小胖子应娴身上。
    应娴还在等着老爹说话,忽然被裴舜卿盯住,一下子感觉浑身不自在。实在是裴舜卿的目光太奇怪了,好像要吃人。
    裴舜卿和应娴小胖子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但这个笑和之前的笑不太一样,具体怎么样应娴说不出来,但她觉得裴舜卿好像非常难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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