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气道:“我还不够忍么。”
    “我也是纳闷了,这丫头不想伺候你......莫非,她在外边有心上人,才如此心不甘情不愿的。”
    刘钰那脸瞬间黑下来,他早着人打听过若芯底细和她这些年的行踪轨迹,单调乏味的很,除了每日去堂上坐诊给妇人看病以外,就是在家陪着阿元,若说有,倒真有一个,医官齐家的一个人,那人时不时从东京去清河照顾她们母子。
    崔妈妈听康氏如此说,忙插嘴道:“太太,可别瞎琢磨了,真没有的事,我旁敲侧击的问过若芯姑娘了,她这些年只一心一意的守着阿元过日子,再者说了,她一个生完孩子的妇人,还能有什么心上人能比得过咱们二爷的品貌人才。”
    康氏颔首。
    待刘钰从长春馆出来,就预备去西郊大营巡防,着身边小厮去牵了他的汗血马在门上侯着,可没走两步却转了弯,从小子们住的围房绕了回去,径直去了钟毓馆,对小厮道:“去书房,把上回给阿元买的小玩意拿来,吉武知道搁在哪。”
    小厮田七小心提醒他:“二爷,门上的人在侯着,二爷不去西郊了么?跟陈将军约好了去巡防,再不去晚上该回不了京了。”
    “叫人送信去,今儿不去了,明儿一早去,告诉魏副将,两个将军的营一起查点就是了。”
    田七应声去了。
    钟毓馆里,阿元摆弄着刘钰带来的描金孙悟空小人,嘴里念着齐天大圣。
    紫嫣挑帘子进来,恭敬侯在那里。
    刘钰看她一眼,问:“怎没瞧见她来看顾阿元,之前不是一直哭什么母子情深么。”
    紫嫣想着若芯在长春馆还没回来,刚要回话,奶娘抢道:“姑娘可心疼哥儿了,只是白天哥儿不是去老太太院里玩,就是在太太院里待着,不然就同五爷和娴姐儿在一处闹,姑娘不喜欢热闹,只晚上吃完饭来教哥儿写字,哄着哥儿睡,不过姑娘日日都问哥儿的饮食,二爷回来的少,不曾碰见过。”
    紫嫣刚还斟酌着怎么回,听庭娘说的妥帖,与她对了一眼,放下心来。
    刘钰又问:“她现在在干什么?”
    “姑娘在太太那儿还没回来。”
    可他刚从长春馆来,怎没瞧见她,刘钰胸口涌出一丝烦躁,心想:这女的必是躲着他。
    “府里现在正在修葺外墙,闲杂人多,你们都仔细着,别叫阿元再在外墙那儿玩,省的又跑丢了。”
    正说着,阿元拿起桌上刘钰才刚叫人买来的点心,对庭娘道:“妈妈,糕好吃,给娘亲吃。”说着就要往外跑,去找若芯。
    庭娘忙拉住他:“好孩子,你娘亲还没回来呢,一会儿再去,你瞧,爹爹在呢。”
    阿元伸着小手,把那芙蓉糕又递给了刘钰:“爹爹吃。”
    刘钰看着儿子,会心一笑,捏起来吃了。
    “阿元喜欢吃,爹爹再打发人去买。”
    阿元高兴点头,又塞到庭娘嘴里一块,递给紫嫣手里一块,并几个小丫头都分了,刘钰瞧孩子吃的香,却将盒子里的糕分了个干净,只剩几块留给若芯的,不觉心里发苦,这么小的孩子也太懂事了些。
    庭娘见刘钰脸色微变,忙又回道:“二爷不知道,姑娘教的好,小哥儿才几岁大,却比寻常孩子懂事的多,从来不闹,还心疼我给他做衣裳,叫我别用坏了眼睛,说出的话儿比我亲儿子还亲,对陆云她们几个小的也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奴才我活了这些年,头一回伺候这样的小主子。”
    说着说着眼圈不由红了。
    刘钰摸了摸阿元的小脑袋,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对儿子,他心里都是愧疚,恨不得把这世上的好东西都给他。只又问了问庭娘阿元这几日近况,就见秋桐打了帘子进来。
    “二爷,太太说,让庭娘姐姐抱了哥儿去长春馆用饭。”
    刘钰点头,俯身抱起阿元:“走,爹爹抱你去。”
    他一路走一路逗孩子说话,一时不察,竟鬼使神差的问:“阿元,你娘可同你说过爹爹没有?”
    阿元小眼睛眨了眨,眼珠子转了转,却是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点头道:“娘亲说,说不让阿元在爹爹和祖母面前找她,说,说爹爹会生气,可爹爹为什么生气阿元就不知道了。”
    刘钰又问:“旁的没有了么?”
    阿元摇头。
    刘钰不知怎么,竟满心觉得阿元说的太简单了些,可那女人教的也没错,他心里不受用,想再问阿元几句,又怕孩子跟人学舌,没再问下去。
    待到了长春馆,康氏正坐在红木浆砌圆桌上用饭,抬头见刘钰抱了阿元来,诧异问:“你不是要出城么?”
    他扯谎:“怕晚上回不来,明儿一早再去。”眼睛不经意间四下扫去,不由有些失望。
    阿元和刘锐坐在炕上一面玩一面吃,康氏眼睛盯着两个孩子闹,不曾留意刘钰,待吃过后,各自去了。
    第9章
    这日,谭松玲一早来了长春馆给康氏请安,进门就见若芯如往常一样,坐在花房炕上写字,她今天穿了耦合簇锦的挑线裙,同往日比颇有些艳丽,头上的女医织带也去了,竟还戴了个翡翠簪子,心里不觉赞道:这丫头打扮起来真是不错,眼瞧着是想开了,不然也不会换下之前的行头。
    她走过去,到若芯对面坐下,随手翻了翻她写的东西:“天天写字,不烦吗?太太倒是嘱咐你干点别的也好。”
    若芯抬头,见是刘钰的寡嫂,忙放下笔恭敬唤了声:“大奶奶。”
    谭松玲对若芯笑了笑:“还是穿这样的衣裳打扮人,可你穿这件儿大了些,瞧着不是给你量身裁的吧。”
    “是铎大奶奶给我的衣裳。”
    “前儿我看云裳府的人来了,可量过身了。”
    “量过了。”
    “那也快,用不了几日就能做好了。”
    若芯点头。
    谭松玲笑着看她,虽还是不多说话,可这女孩却也不总是点头摇头了,气色好了些,偶尔说几句打趣她的话也会羞涩的笑。
    她是打心里喜欢若芯的,不只喜她温柔恬静,也想她这些年独自一人带着孩子,那境遇和现在的自己无甚分别,她丈夫刘铭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同她相依为命,这刘府富贵,也没人薄待她,她尚觉日子艰难,更不消说这女孩带着孩子还寄人篱下。
    见屋里连翘在削苹果,便问:“太太要吃苹果?”
    连翘笑道:“不是,是若芯姑娘喜欢吃,我给姑娘削的。”
    松玲笑着打趣她:“你这丫头,太太面前不见你有这眼力见呢。”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就见崔妈妈进来道:“大奶奶来了,方才太太说今儿中午去园子里置席,已经叫铎大奶奶去预备了。”
    谭松玲诧异:“不节不年的,怎么想起来置席了。”
    崔妈妈笑道:“二爷送进来好几篓子螃蟹虾,厨房正蒸煮呢。”
    松玲眼睛一亮:“哟,我可好久没吃过海货了,前儿我娘家得了一点,巴巴的叫我回去,沾了酱料,吃了两尾大头虾,只觉没吃够呢。”
    崔妈妈道:“大奶奶这回尽可以吃够了,太太瞧着不老少的东西,说让丫头们也都去吃,这时节尝个鲜,太太慈悲,对这些小蹄子们也太好了些。”
    屋里丫头听了顿时高兴起来,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谭松玲也笑意愈浓,回头见若芯却还是淡淡的,她眼睛转了转,又问:“若芯,你喜欢吃这些海货吗?”
    若芯摇头:“没吃过两回。”
    “那你一会儿可得多吃点了。”
    “我就不去了,太太老太太不喜欢我,我去了再惹她们生气,败了大家的兴致。”
    她虽渐渐适应了这里,可这般往人群里凑,还是不大习惯。
    谭松玲却是仗义:“怎么会,不用怕,有我呢,你只管去。”
    却没想到,康氏真没遣人唤若芯去席上,松玲只得同娟娘崔妈妈一起,轮流在康氏耳边提,可康氏就是避着没允。
    过了一会儿,长春馆里的主子奴才就都出了门,去了刘府花园子里潺水榭的亭上等着吃席,屋里一时只剩了若芯。
    众人一走,若芯便将手头抄了一半的佛经赶着写完了,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略收拾了几下桌子,便要起身回钟毓馆去,不想还没出堂屋门口,就见刘钰一身戎装大步从外走了进来。
    乍一见他,若芯下意识里退到了堂屋边上,往角落里躲去,生怕同他撞上了。
    刘钰正跟身旁小厮一面走一面说话,也不妨此时碰上了她,见她穿着耦合色簇锦裙子,头上戴着翡翠簪子,整个人同之前大不同,心里一动,不觉多看了两眼,心中暗道,这女的总算换下了那一身穷酸衣裳,如今看着可顺眼多了。
    可见她怯生生的,直往屋门边儿躲,不觉皱眉,他只当没瞧见她,大步跨进了屋里去寻康氏,母亲母亲的唤了两声,哪知屋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太太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若芯顿了顿道:“去园子里吃螃蟹了。”
    “丫头们也去了?”
    “嗯”
    他想了想,吩咐她:“去给爷倒杯茶来吃。”
    若芯并不知道去哪儿倒茶,平日里都是丫头们端来给她吃,直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端了杯茶递到刘钰面前。
    等了这半天,刘钰面上已是不悦,可还是接过大口喝了,又忍不住抬眼打量她,可见她还是一副怕他的死样子,便有些恼火。
    他起身刚要走,忽想起什么,问:“你怎么不去园子里?”
    论理丫头们都去了,康氏没理由不让她去。
    “莫不是你惹太太生气了?”
    若芯见刘钰没来由的质问她,一时委屈,抬头瞪了他一眼:“我没有。”
    瞧着她小脸含怒蹙眉,刘钰嘴角扬了扬:“没有就没有,你瞪爷作什么。”
    刘钰起身,往她面前走了走,刚要同她说,钟毓馆里也有新鲜海货,就见若芯往后一退,咣当一声,摆在门角案子上的釉白瓷瓶落了地。
    若芯吓一跳,转头看见那碎了的瓷器,头皮直发麻,却听刘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呵,这可是太太最喜欢的瓷器。”
    她一脸惶恐的回头看他,蹙着的眉更深了。
    “谁在屋里,打碎了什么?”
    看门的王妈妈听见声音走了进来,见是二爷和若芯在,又一地的碎瓷片,心想二爷不待见这姑娘,别是二人起了冲突,忙行礼道:“原来是二爷来了,二爷可有什么吩咐,这会儿子院里丫头都不在,有什么招呼我就是了,这打碎的我来收。”
    又对若芯说:“都中午了,姑娘怎么还不回去,快回吧。”
    说着往外推若芯出门。
    若芯见王妈妈替她解围,感激之余,小声说道:“妈妈,这瓷器是我不小心打碎的,妈妈收的时候小心些手。”说完慌慌张张的走了。
    刘钰看着若芯出了长春馆的正门,愣了好一会儿,回头问王妈妈:“太太怎么没叫她去园子里?”
    王妈妈不由尴尬道:“这....太太也没说不让姑娘去,丫头们都去了,姑娘若去,太太还能说什么不成。”
    “也是,这性子怎么这么别扭。”
    王妈妈闻言笑了笑:“二爷可别说这话了,若芯姑娘如今很有些样子了,以前我可是没听姑娘说过两句话,那岂止是别扭,简直鼻子眼睛横竖都不是,可方才你也听见了,竟还嘱咐我小心手。”
    刘钰讥笑一声:“识相就好。”
    又说:“回头太太问,就说那瓶子是我弄碎的,我叫紫嫣找一个差不多的补上。”
    说罢,去了园子里寻康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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